这日一相识,二人便迅速熟络了起来。荀、许两家本就交往频繁,所以许云歌就算天天来找荀言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这可乐番了荀茵茵。
此后的相处里,许云歌发现荀言并不如初识般那样沉默寡言,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没心没肺、打闹嬉笑,甚是可爱。荀言也曾无数次地为他的云哥哥吹奏、弹奏、敲奏那曲“云宫传音”。
“菊…菊香,你在…哪…哪儿,弹琴…弹…传音…传……”
屋外声音越来越近,荀言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出去。白芨看着他有些躁动的身体,自己也不似以往沉静。他犹豫着抬起右手想要留下荀言,可最终,他感受着那人的衣袖从指缝间滑过。
门啪得一声被推开,许云歌踉跄着转过身来,一副好皮相已是狼狈一片,双颊被熏得通红,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知进退、识大体的许家长公子。
许云歌看见打开的房门口站着个高挑的人,也是红衣,也是长发,便扔下手中的酒杯、酒壶扑了上去。嘴中囔囔,似是在说,“小菊香,我可找到你了,弹琴给我听可好?只弹给我一个人听……”
荀言看着这个如烂泥般摊在自己身上的人,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恨?早就不了。爱?也早就不了。那为何心中还是隐约有些窒息的感觉,为何双手还是紧紧抱着这个人。荀言不明白。不过现在,还是得把他先送去景王那里。
荀言拍拍怀中白衣男子的脸,“是我,荀言。”
“不!…你是…小…小菊香!你弹…弹琴给我听!”怀中人突然猛得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否认道。
“云哥哥,是我。”荀言有些犹豫,那三个字,他有多久没说出口了呢,嘴上已念得生涩,心中却喊得自然,怕也是藏于心底许久了吧!这三个字,翻出来吧,心难受,继续藏着吧,心也难受。荀言望着眼前人,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许云歌不再胡闹,渐渐安静了下来。荀言吃力地把他拖到墙边半靠半倚地坐下,只因心中突地难过,一时竟也没有了别的动作,也顺着墙缓缓坐下。
白芨不知做了多少个深呼吸才放松牙关、放松袖中的拳头。呵,世上只有两人能让他乱了心性,一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二便是门外的荀言。他无奈地撇撇嘴,还是走出了厢房。
只见身着红衣的那人蜷缩在墙边,长发高束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腿里,任凭谁见了都会心起涟漪,借着可怜的由头接近那么一下。还好,白日这处人不多,白芨心想。他轻轻地走过去,本想抱一抱那个人,却不想在那人旁边看见了这段日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白芨蹲在许云歌面前,摸了摸他的颈侧,确认他只是睡着了。随即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也不知在那人身上扎了什么穴位,反正许云歌是还是没动静的。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白芨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焦急,他不紧不慢地起身、转身,看也不看那人便躬身一揖,“见过景王。”
景北柯的一声吼叫倒是惊醒了荀言,他望着白芨手中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银针,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上前解释,“景王殿下,请您放心,白大夫医者仁心,不会对许云歌做什么的,白大夫是在用银针帮他调理气息呢。”这白芨虽然平日里脾气古怪了点儿,但是心肠却是好的,荀言不知哪来的自信。
景王毫不遮拦地嫌弃地看了荀言一眼,上前抱起许云歌,就离开了。
荀言有些无奈,他们曾经关系那般好,景王、他、还有许云歌。自从自己离开了荀家,以往建造起来的一切假象便都崩塌了。
白芨看不来景王对荀言的态度,心里不知何时起也悄悄地和景王置上了气,脸一沉,头也不回地,也离开了。
荀言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的身影,心中倒没那么难受了,大概心中空了,就没有东西可以难受了罢。他折回厢房,喝了口先前倒给白芨的茶水。噫,凉了。
那头的白芨大步走到小巷子里才回头看看,发现荀言没有跟上来,他以为他会跟上来的。这是他们第一天见面的巷子,还是有孩童玩着石头,但是却少了一个穿着红色长衫的公子。若是说不失望,那定然是假话。白芨定了定神,一个人回了家。
景王守在许云歌床前已经三个时辰了,可那人连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怎么唤也唤不醒。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当即下令派兵围住了白家宅子。
可是那宅子又岂需要派兵?一共三个人、三间房、一间厨房、一处花园、一座亭子,只需一人便可望穿。琉璃一人拔剑挡在门口对峙整一队的披甲士兵,麦冬一人摸出压箱底的防身药粉,死死地堵住进屋的唯一通道。
二人蓄势待发,似是很想一战,但他们主子的话不得不听,“麦冬、琉璃,放他们进来。”
“主子!”麦冬不解。这还是他曾经追随的果断、绝决的主子吗。
“放!”白芨加重了语气。
琉璃也是硬生生咽下一口憋在嗓子眼儿里的气,利落地收了剑。霎时,不大的宅子就被吃皇粮的人占领了。
“白大夫,请你告诉本王,你到底对本王最重要的谋士做了什么!”景王眯着眼道,似是在强忍着怒气。
“白某只是让他多睡几天而已。”
“为何!“
“白某不想见到他,便让他多躺几日了。”白芨抬眼看进景王的眼里,又补充道,“而且许公子已多日未眠,这一觉岂不是睡得越久越好。”
“放肆!”景王怒,若是眼前有个桌子,定会让他拍得粉碎,“白豫礼你听好!别以为你是燕城有名的大夫,是‘燕城三公子’之一,本王就不敢动你!你充其量也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大夫!本王治你,连动动手指的功夫都不需要!”
“原来景王派兵来我们这竟是动的脚趾啊!”麦冬小声嘟囔,但刚好叫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到。
说治了白芨,还真得花点功夫,毕竟那人也是救过当朝小皇子一命的皇室恩人。可眼前这个口不择言的小罗罗,他就不信他不能来个杀鸡儆猴。景北柯抽出佩剑,飞快地朝麦冬刺去。但他没想到的是,白芨身边怎么会不留个懂武功的人。琉璃出剑更快,打偏了景王的剑,而此时,麦冬抓起一把白色粉末朝前撒去,几个反应不及的士兵便中了招,咳嗽不已。一时间,双方僵持,时间静止。
此刻,那个闯进来的人,自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荀言刚回到竹里馆就听到小兰儿通传,说是景王派兵围住了白神医的家!这景王和白芨同作为“三公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果真要到派兵的地步,那定是因为许云歌了!荀言心中暗道不好,莫非这白大夫给那人扎针扎出毛病来了?他想不了那么多,只知道全力赶往白家。
看到荀言,白芨自然是高兴的。他想着,只要景王稍微示弱,自己有个台阶下,便去让那个许云歌醒来。可是一切的想法,在那人开口后全部破散。
“求你。”荀言看向白芨,抬了一下左边嘴角,笑得是不情愿,是讽刺,是疲惫,像极了仙客来里景王的脸。
静止着的青衫男子似是身形微晃,但还是开口,“好。”
他本以为,那人亲近自己、那人亲了自己,也是对自己动了心。
他本以为,他们是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的关系。
他本以为,他们是同类人。
然而,一切的以为,在白芨这儿全都化作四个字:一厢情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