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荀言斗志越来越高,如今女子也可以有如此武学造诣!难得!实属难得!可女子终究是女子,那人的体力渐渐跟不上,荀言也不再为难,忽地收招,后退一丈,拱手道谢。可那女子却突然发话了。
“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救命?”荀言一时摸不着头脑,赶忙解释,“姐姐,我刚刚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啊。”
“属下是指两年前主子的一粥之恩。”白衣女子抱拳,单膝跪下。
荀言有些迷茫地看向许云歌,却发现那人正得意得看着自己,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
“属下两年前在街头卖身葬父,是主子给我端来了粥,还给了银两。我这辈子就是主子的人了。”
许云歌这才开口,“那时这姑娘寻不到你,只好到我府上求助,我就先替你收着了。”
原来这份大礼准备了两年!荀言不可思议,他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命大,没有死在河边的竹篓里,才能在之后的日子中遇到这么多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人。
“那么,不给你的卫队起个名儿吗?”许云歌笑笑。
“竹叶青吧!栖息在这竹里馆中的竹叶青,静则宛若处子,动则……”荀言抽出腰间折扇,手中微微用力一下子展开,“一击毙命。”
秋,桂花开得正盛,整个燕城都是甜甜的味道。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无法抑制的血腥气儿。整个燕城人心惶惶,酉时一过,街上除了更夫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这两月来,城中大事不断。王侍郎将将入土,他那倒霉催的儿子王莽就被派去南域镇守疆土。可这脚下的土地还没捂热,他却莫名其妙地死在南蛮子的手上。副将徐治觉得事有蹊跷,亲自快马加鞭赶回燕城禀报。原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出兵讨伐,却不想龙椅上的那人连眉眼都没抬,只是随随便便地吩咐,“就地安葬,你升正职。”徐治脑袋一懵,什么!连尸骨都不能回归故里!这……皇帝心里在琢磨着些什么。可终究不敢妄加揣摩圣意,徐治叩谢过后,逃似的离开了皇城。
所以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家大业大的王家在一个雨夜毁于一场大火。那夜,火光冲天,豆大的雨水落在火光中,噼里啪啦,瞬间被吞没。可悲的是,王家上下没有一人逃出来,百年基业,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个潘大富,初七死于若莱茶楼后可把他那娘亲心疼死了。潘大贵挂念手足感情,日日带兄弟们去府衙闹,大吼着要讨个说法。可衙门那帮人又怎能查出荀言的身份,就这么一拖再拖了。况且那潘大富本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恶霸,死了倒真是燕城百姓祖坟冒青烟了。竹叶青的姐妹们回馆里,都只把这当笑话来说。荀言听听也一笑置之,呵,他娘的同根生。只是他没想到,那个猫哭耗子的潘大贵也在一夜之间,死了。
这就不好玩了。燕城因盐而土地精贵,戏说连名儿都是由这盐得来的。而潘家是继十几年前徐家之后燕城又一大盐商大户,更是景王与兵部侍郎荀宽的忠实走狗。他这么一下子死了两个儿子,可是……有人要动荀侍郎?或者说是……景王!
想到这里,荀言忍不住一个颤栗。虽是分散天涯前缘已尽,但终究一个是养育自己十余年的养父,一个是儿时的玩伴,心中总归有些波澜。可他思前想后也琢磨不透,到底是谁在动手,莫非圣上已有警觉?
这些时日确是不太平,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荀言虽心中疑惑满布,但却并不介意插上一脚。竹里馆四处接活,趁乱帮雇主做个彻彻底底的搅屎棍。而此刻,他时常会想起的青衫公子却没能目睹一台接一台的好戏。
是的,白芨同麦冬去了燕城以东千里外的归宁山。
恒参大师!”麦冬远远地打招呼,他唤的人正是静禅寺方丈。
只见一位满额沟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身披藏红色袈裟,手挂一小串念珠,他放下手中轻摇的扫帚,抬起头,眯眼用力地望了一会儿,忽地睁大眼睛笑了出声,“芨儿来了。”
白芨走近,回道,“大师。”声音平静,却没有疏远的意思。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没有生气,怕是我这个老和尚都比不上你的心境。”恒参打趣。他许久未见到眼前这人了,说不想念,那定是假的。
“大师您在啊!”麦冬见主子不接话,自己便开了口,可这一开口,又觉得自己说得是废话。
“冬儿这话怎说,老和尚还能上哪儿去。都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如今这庙只剩下我一人,我也跑不了了。”
“去年可没见着您喔,还有您那小徒弟呢。”
恒参将扫帚靠在墙边,缓缓道,“你说淳儿啊,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生了一场大病,我本想带他去城里找你们,可那孩子硬是没撑到燕都。唉,这么多年,不容易,老和尚修为不够啊,总还是有感情的,我便带他回虎郡安葬了,这才没遇见你们回来。”
“大师,节哀。”白芨的语气仍是冷冰冰的,但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一股安慰的味道。
“诶!”恒参摆摆手,换了话题,“怎不见络石那小子来?我这老骨头还想和他过上几招呢。”
“他在燕城办事。”白芨说得含糊。
“你这孩子,还不放弃吗。”恒参自嘲地笑笑,脸上的皱纹挤到一处去。自己念佛这么多年,还当了个没什么香火的寺庙的小方丈,可多年来,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心境,叫他放下仇恨。果然普渡众生这种事还是得真菩萨来做啊,他想。
“不共戴天。”白芨不想和老和尚讨论这件事,只是轻飘飘地说。
“芨儿……”恒参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是这么无能为力,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先前看你来信里说已经找到目标了?”
“嗯。”
“是官员?”虽然那人摆明不想和自己谈这件事,可他作为白芨这世上为数不多亲近的人却不得不问仔细了。
“嗯。”
果然如此,“那芨儿可得小心行事。是哪户?”老和尚问得小心翼翼,比他擦掉佛台上厚厚一层灰时还要认真。
“兵部侍郎,荀宽。”
恒参双目一沉,眉间沟壑紧蹙,“可有对策?”
“大师放心。”
见他不愿多说,恒参也是没了辙,“唉,你这孩子,就是不愿言语,不愿表达心迹,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可怎么办哦。”
“您放心,主子已有心上人了。”
“哦?是哪家姑娘?”恒参一下子来了劲,苍老但并不浑浊的眼中流动光芒。
“麦冬!多嘴。”白芨呵责道。
麦冬撇撇嘴,心说您还不让我说了。这几个月来撤掉宅子里所有红色物件不算,连院里开得那红色小花也叫琉璃摘了去。自己呢,却把那人曾因刀伤而换下来的红色长衫藏在居室里,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对着那衣裳想些什么。今天这一下看到大师穿着藏红色袈裟,估摸着是受到大刺激了,前些阵子忽然多起来的话也不见了。
麦冬心中替主子着急,口上却隐瞒,“哦,就是一个爱穿红色衣裳的人。”
恒参白花花的眉毛一抬,“哦?”他还以为麦冬是说笑,这下看来确有其事了。老和尚心里盘算,改日要给这孩子求上一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