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该不会是又要劝本王推迟进攻吧?”慕风炎不耐烦地说道,就此次攻城为话题,此前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了。
吴子钰认为应该多等一段时日再做打算,不宜操之过急,甚至怀疑城里有什么陷阱,慕风炎则认为他谨慎过头了,他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还未曾有过畏惧,到了这最后一道关卡,岂能反而畏畏缩缩了?
再说,慕连城已经半死不活,做不了事,朝堂上将近一半人已经投降于他,另外一半群龙无首,危难时刻能团结起来的只怕不多,一盘散沙能干什么大事?
他压根就不需要顾虑什么。
“不,在下是想劝王爷后撤一百里,再观察局势,莫要草率行事。”吴子钰低着头,字字有力地说道。
“什么?后撤?”慕风炎很不悦,原来脸上还有些戏谑的笑意,此刻却荡然无存了,“吴先生,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军好不容易打到京城来,你却要我后退?”
吴子钰无视对方脸上的怒色,答道:“王爷,在下始终觉得一路走来太过顺利了,委实不正常,只怕皇上另有准备,早给我军布下了陷阱……”
“够了!”慕风炎厉声打断他的话,气愤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这些话你已说过多次,本王不想再听!我军训练有素,将士个个勇猛善战,自然比地方那些久未经战的饭桶骁勇!”
“然而从陵昌到京城,我军几乎就没遇到什么反抗,多数城池打都没怎么打,就开城献降了,王爷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吴子钰反驳道。
慕风炎自信地笑了:“当然不奇怪,因为这是本王设计引开了当地驻军的缘故,一切都在本王的意料当中。”
他跟无忧门、流云宫等江湖门派间的合作,吴子钰也是知情的,然而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蹊跷,这是一种直觉。
“王爷……”
“好了,不必多言,攻城命令已下,不会再更改,你若是再说这种话动摇军心,本王就要依军规处置了!”
吴子钰不禁摇头叹气,这位年轻的主上以前很会听取手下的建议,但如今却一意孤行,半句劝也听不进去,这都是这段时间行事太顺利,导致越来越自负的缘故。
“既然王爷不愿听,那在下就闭嘴了,只盼我的顾虑都是多余的才好,我先告退了。”
望着他失望地离开营帐,慕风炎只是皱眉哼了哼,坐回原位去。
虽说吴子钰通常都是对的,但他坚信,这一次他错了,今夜,他一定顺利攻进皇城,夺下那个天下间最尊贵的位子,明天大燕所有的臣民都会跪拜在他脚下,呼唤他一声“万岁”。
夜幕渐渐降临了,三军将士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向着皇城开去。
慕风炎领着大军抵达城南门口的时候,恰好是子时,守门的将领是校尉王央,早前就投靠了慕风炎,被梁玉书写进了名单里。
一听见城下传来哨声,王央就明白是锦王大军到了,连忙登上城楼往下一望,确定无误后,立即冲下方守城的士兵高呼一声:“开城门!”
守门士兵都已换成王央的亲兵,完全听从于他的命令,自然不会犹豫。
随着“嘎吱”的声响传来,大门缓缓打开,慕风炎挥手示意大军进城。
就在他要催马前行时,一旁的吴子钰拉住了他。
“王爷,您千金之躯,不可冒险进城,万一发生变故,困在城内就彻底完了,还是让臣下们先为您探路,确定平安无事了再说。”
“少在此危言耸听,本王不信这个邪!”慕风炎很不耐烦地低斥了一句,将衣袖从吴子钰手中扯出来,不顾劝阻地打着马就冲进城门去了。
吴子钰坐在马背上,望着乱军之中很快淹没的身影,忧色更重。
王爷当真是被先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丝毫没有防备的意识,看来此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杀!”
很快,震天的厮杀声打破了沉寂的夜,百姓们听到声音,知道是叛军进城了,都躲在家里,插好门窗,不敢出来,而慕风炎也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骚扰百姓,否则杀无赦,因此,百姓除了受惊之外,倒也安然无事。
在其他城门的守军得到消息,赶来支援时,南城门已经彻底被叛军控制,其他各个城门也都开始遭到叛军进攻,情况危急。
叛军共有八万人,而上椿营原本有十万,但由于之前被皇帝调了近一半前往南方各州镇压暴乱,如今最多六万人,守城营倒也有三万,可惜在慕风炎几个同党的游说下,已有超过半数的人叛变,只余不到一万人还在死守。
就连皇宫的禁军当中,也有不少效忠慕风炎的人,这么一算下来,叛军的人数要多出几万,几乎是稳赢。
当然,这是慕风炎和他手底下那些追随者的想法,也是他们如此胸有成竹的主要原因。
进城后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叛军便攻破皇宫,直接杀入中宫。
慕风炎迫不及待地奔向金銮殿的方向,一路上有臣下护航,畅行无阻,几乎就不曾遇到阻拦,站在金銮殿门口,见里面灯火通明,大殿跟往常一样静静地屹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皇宫里可都是对慕连城最忠诚的人,按理来说,反抗应该最激烈,然而此时却没怎么听见响动,这是怎么回事?
他往前拾级而上,缓步迈进大殿,只见里面金碧辉煌,灯火明亮,却空无一人,那张金灿灿的龙椅立在殿堂之上,散发着诱人的光辉,他的心为之一动,瞬间就把方才的疑虑抛在脑后。
越往前走,脚步越快,心脏的跳动也越发剧烈,步上玉阶之时,双腿都因兴奋而颤抖,当触摸上龙椅的扶手时,酸甜苦辣等万般滋味顿时涌上心头,慕风炎差点落了泪。
多少年了,他日夜都盼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却突然还感觉有点不真实。
“父皇,昔日你是多么看不上儿臣,认为儿臣没有当皇帝的命,你瞧现如今,我不也走到了这一步?而你精心培养的好皇儿,现在已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成了一只待宰羔羊了,命运这个东西啊,果真是神气的很呢!”
慕风炎自顾自地呢喃着,心满意足地坐到了龙椅上,享受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然而,他还没享受多久,一道冰冷又夹杂戏谑意味的声音就从屏风后突兀地传来。
“锦王,这张龙椅坐着可是舒服?”
这声音……慕风炎吓得跳了起来,寻声望过去,只见身着一袭墨蓝衣袍的慕连城缓缓走出,脸上带着寒冷的笑意,目光冷厉,毫无病容。
“你,你怎么……”
慕风炎不敢相信,慕连城明明应该病得不成人样了,怎么会如此精神?
“朕怎么还没死?”慕连城走上前去,嗤笑一声:“同为皇家子弟,朕可一直将你当亲兄弟看待,可你却时刻盼着朕归西,你这心也委实太歹毒了些!”
“原来你是装的,你装病令我放松警惕,一步步看着我进、入皇城,就是为了将我除掉!”到了这一步,慕风炎要是还想不通其中的来龙去脉,那就真是傻到家了。
他恨只恨自己糊涂,慕连城狡诈,还有上天不公。
慕连城冷笑道:“若没有造反的心,朕就是把皇位拱手让给你,你也上不了当,而你只是听到些风言风语,就起兵造反,足以证明早有不臣之心,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实在也是你咎由自取。”
慕风炎跌坐在龙椅上,牙齿都要咬碎了,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没有听吴子钰的劝告,执意进城,原本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现下可好,进了慕连城的圈套里,插翅也难逃了。
“我输了,你要如何处置我?”
“你说呢?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慕连城俯视着对方,倒也没有介意他坐了自己的位子。
“按照国法,造反谋逆,应该满门抄斩,并且株连三族,”慕风炎逐渐镇定下来,缓缓说着,“不过,株连三族的话,好像皇上你,也要算在其内呢,你总该不会连自己也不放过吧?”
慕连城笑了,这个慕风炎死到临头了,还敢跟他耍起嘴皮子来,果真是冥顽不灵。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朕只要将你逐出皇室,贬为庶人,你跟朕就没有关系了。”
“你……”慕风炎气恨地瞪了他一眼,立即站起身,“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我任凭你处置,造反一事我一力承担,请你饶恕那些追随我的人,还有我母妃,希望你能善待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慕连城道:“柳太妃没有参与,那也就罢了,但你的那些个追随者,个个都对你忠心耿耿,留着只会成为祸患,朕可不会这么傻,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