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洺峦跌跌撞撞的清瘦身形落在祁贞的眼里,激荡出一片隐晦,为什么会这样?祁贞想不明白,前不久还说着把自己送给她的苏洺峦为何突然又翻脸。
她追上去,使劲扯着苏洺峦的袖子:“你要去哪里?”
问话如此强硬,苏洺峦的反应却不得不软下来。
君臣之礼,是谓臣服。
他顿住脚步,缓缓跪下,恭恭敬敬行礼:“回禀公主,臣只是出去走走。”
祁贞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客套显然是不适应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有些无奈的大声吼出来,祁贞第一次感觉到心里那样无力疲惫的感觉。
苏洺峦看着祁贞握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抬起手慢慢的将袖子从她手中抽离,冷漠的就像是他嘴里凉薄的话语:“公主要臣怎样,臣便怎样,这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吗?”
“我,我不让你离开!”
祁贞搅着手指,声音有些减弱的说道。
苏洺峦抬手按摩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臣只是出去逛逛,什么都不带,也不会离开。”
虽然是宽慰的话,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带了明显的凉意。
对于这样明显的冷淡话语,祁贞显然不想就此结束对话,她再次抓住他的袖子:“不可以,你会走的,你一定会走的。”
祁贞的话说到最后都带了隐隐的哽咽,只是她依旧仰着头压抑着想哭的念头:“你一定会的。”
祁贞很清楚,苏洺峦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她要留下他实在是太艰难了。
苏洺峦妥协了,闭上了眼睛:“我不走,不走了。”
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不再理会祁贞,祁贞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苏洺峦,我困了。”
苏洺峦嗯了一声,声音细微:“臣送公主回宫休息。”
“不,不要。”祁贞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她可没把握她离开以后苏洺峦会不会走。
苏洺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松开了,兀自走到床上,展开锦被:“那公主屈尊在臣的床上休憩一会儿,等会儿差人去喊嬷嬷们来接公主。”
祁贞再次拒绝,摇头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苏洺峦顿时凌乱了,就算祁贞还是个没有开始发育的小丫头,那也不代表他可以与她一起睡觉啊,更何况,他也不想。
祁贞的倔脾气苏洺峦是知道的,看着祁贞轻盈跳上大床,裹着被子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自己时候,苏洺峦无奈了,心里忍不住诽谤,没见过这么主动地女人,不,应该说这么主动的女性。
苏洺峦没敢脱衣服,和衣躺下,身子往床边靠了又靠,生怕不小心冒犯了身旁这位稀世奇珍,祁贞拍拍被子:“你进来啊,会冷。”
苏洺峦很想说,冬月未完,确实会冷。他也不是不想盖被子,只是被子里这位大仙儿太过仙儿,让他不敢造次。
苏洺峦这次没有打官腔,声音清淡:“公主,睡觉。”
祁贞倒也听话,乖乖闭上嘴。
屋内跳跃的烛火伴着袅袅上升的香炉烟雾,屋外消融的积雪渐渐渗进土地,那是一段岁月的终结,那也是一场劫数的开始。
祁贞难得一夜安睡,只是身旁的苏洺峦不那么幸运了,祁贞的粘人他是完完全全见识到了的,他满身的污秽还没有洗干净,想趁着祁贞睡觉时候下去打理一下自己,可刚一活动,祁贞就皱起眉头,梦里都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弄得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屋内生了暖炉倒是不冷,门窗紧闭,空气不很流通,苏洺峦身上微微散发的血腥味道蒸腾起来,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再加上满脑子关于黎瑛的疑惑,一晚上辗转难眠,明明累极,却怎么也也没法合眼安睡。
好不容易等到清晨,有侍女捧了新开的腊梅前来伺候洗漱,祁贞才从那睡意中慢慢转醒、苏洺峦已经收拾整齐,站立在浮雕木门之前,眼神淡淡的,看着屋外簌簌落下的飞雪:“我原以为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雪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农人们很开心,一场润雪一场丰收,你也很高兴,因为我亲手将自己送到你面前,可今日里又下起这样大的雪,公主你说,究竟是为什么?”
祁贞刚醒过来,迷迷糊糊根本没听明白苏洺峦的话语,睁着惺忪睡眼应付的回答说:“哪里有为什么,老天爷想下雪便下了呗。”
苏洺峦轻轻笑起来:“不是的,是因为世界太丑恶,老天爷无能为力,只能用一层圣洁来试图掩盖那些罪恶,你说是不是?”
祁贞根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结果身边侍女的漱口杯,有些毛毛躁躁的漱口,含糊回答:“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
苏洺峦唇角的笑意更加泛滥,只是没有在说话。
祁贞拉着苏洺峦用过早膳,心情十分愉悦,眉毛总是高高扬起,象征着她的好心情。
苏洺峦的脸色倒是一直温和,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有多开心,就那样木呆呆的配合着祁贞,她让他夹菜,他便乖乖伸出筷子,她让他倒茶,他便乖乖举起茶壶,她让他做什么,他便一一应着。
祁贞心思单纯,就觉得苏洺峦可能一夜之间就想通了,兴许觉得离开黎瑛也没有什么不妥,兴许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安安心心陪着她了,想着想着,祁贞的笑便愈发的灿烂起来。
苏洺峦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筷子夹住煎饺优雅放进嘴里,咀嚼,看着祁贞脸上莫名且愈发不可收拾的灿烂笑容,他的脸色有些僵硬,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便开始新一轮的咀嚼。
祁贞看着苏洺峦愈发带劲的咀嚼,眼睛里都是笑,拾起筷子去夹苏洺峦正在吃的那盘煎饺,笑的有些贼,模仿着苏洺峦,一起发出带劲的咀嚼。
“王上驾到。”
有奴婢前来通报,让二人的咀嚼动作僵在那里,苏洺峦率先回过神,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用手中锦帕擦擦嘴,然后对着祁贞小声说:“公主,接驾吧。”
祁贞点头,十分听他的话,立马丢下筷子,扑到门口那团明黄之中:“父王!!”
苏洺峦汗。
昭霖王慈爱的揽住祁贞,脸色温和:“贞儿,吃过早膳了吗?”
祁贞点头:“正在吃着呢,若是父王没吃过,贞儿这就回宫陪父王用膳。”
女儿如此孝顺,昭霖王的脸上乐开了花:“贞儿有心了,父王已经吃过了。”
苏洺峦皱眉看着眼前父慈女孝的美好画面,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女儿有心怎么不大早上的就去陪你用膳,真的是。当然内心里的想法苏洺峦是万万不敢表露出来的,只好摆出一脸便秘而又严肃的表情等待着这场亲情戏的落幕。
事实证明,他完全不需要等得太久。
昭霖王一进屋就坐上了外厅的镶玉雕画木椅上,双手自然且尊贵的随意搭在膝盖上,看着苏洺峦,眼神复杂:“洺峦,你吃过了吗?”
靠,老狐狸,他没吃过吗?
他的房间,他的餐桌,他的饭菜,凭什么他不能用早膳,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便轻轻放开:“回王上,臣用过早膳了。”
昭霖王眼神若有所思的从依旧埋头咀嚼的自家女儿和站的清逸俊俏的苏洺峦身上来来回回,昨晚的事他是有耳闻的,苏洺峦的阴历狠辣让他有些忌惮,原以为是身边一条温顺的狗,怎么可能让他轻易亮出锋利的爪牙,再加上嬷嬷们汇报,祁贞整日流连在偏殿等苏洺峦,昨夜更甚,居然彻夜不归,这样的兆头可并不是他所期望的方向啊。
他费尽心力想要根除苏洺峦那些不该有的年头,设计黎瑛,用苏洺峦的生命威胁她,逼她自尽,好在那姑娘懦弱隐忍,一声不吭的选择了正确的路。苏洺峦对于她的死有疑惑是应该的,他的动机和目的清楚明白,自然会想到苏洺峦会将这些罪名安在自己头上。
可即便是苏洺峦知道了所有,他又能怎么样呢?
昭霖王看着苏洺峦,莫名绽开了一丝嘲讽。
目光再次落在祁贞身上时候,祁贞已经用好早膳,笑的甜腻:“父王,女儿已经用过早膳了,陪父王出去走走吧,大雪纷纷,景致实在漂亮。”
昭霖王拒绝:“雪中风寒,贞儿会生病的。”
祁贞嘟嘴,顺从的点点头。
昭霖王没有要走的念头,祁贞想与苏洺峦过二人世界的念头被狠狠凌迟,只能哀哀怨怨的坐在昭霖王的旁边,神情哀怨的瞪着苏洺峦。
苏洺峦觉得全身都快被对面这对父女的视线给戳穿了,可那又怎么样,坐着的两位都是他的主子,他应该的顺从不是吗?
好在昭霖王比较有人性,开口说话了:“洺峦,你也坐。”
于是苏洺峦听话的坐在二人旁边,继续接受着二人的注视。
如坐针毡。
屋外飞雪浩荡,屋内一室异样。
苏洺峦的心思随着那飞雪渐渐飘远,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
啪,炉火跳动一下,苏洺峦回过神来,眼神里明显冷硬了很多,只是他懂得合眼掩饰,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在旁边坐着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不想继续坐皇帝身旁的一只狗,爪子上的爪牙已经被发现,想要安稳度日定是难事,倒不如将这爪牙磨锋利,真正变成王上身边的一匹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