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余留的花香被渐渐稀释,祁贞捧着女经,皱着眉头思考。
一个只会让人抄书的师父究竟值不值得相信呢?
一路繁花,遍地古木,阳光下花木娇艳挺拔,祁贞捧着怀里厚厚的一叠抄写的书纸,酝酿着等会儿见到卫缙想要说的话,因为太过投入竟然连在路边的苏洺峦都没有看见,匆匆掠过的身影掀起微风卷起他的衣摆,而后消失在花径尽头。
苏洺峦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她,无奈指尖残留了许多空气。
跟在祁贞身后的小丫头羞答答跑过来,红着脸道:“公子好,长公主急着急着找新师父去交作业,许是没有看见你。”
苏洺峦觉得这一番解释来得莫名其妙,就算祁贞没有看见他,没有同他问好,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一个小丫头来安慰解释的吧,虽然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释怀,但苏洺峦更多的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他看看那个小丫头,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家主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追吗?”
“啊!”小丫头慌了,只顾着同苏洺峦说话,把自家小祖宗都给忘了,匆匆沿着小路跑走。
□□旁有流水淙淙,盘旋的花枝将头顶的一幕天空遮挡起来,阳光趁虚而入毫不吝啬的挥洒下来。
他与祁贞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那日祁贞失控亲吻了自己之后,难得的选择了躲避自己,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不好,后来又听说,昭霖王给祁贞请了新师父,原本需要他看着才会学习的祁贞也十分听新师父的话,日子过得也算愉快。
可方才匆匆一瞥,祁贞那双曾经只为自己流动芳华的眸子为了其他事情也开始绚烂这个事实却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理智压不住情感,他有些楞楞的跟上前面小丫头的步伐。
馥郁□□弯弯曲曲,直通卫缙的洛雨阁。
洛雨阁的布局很奇怪,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对称结构,就连装饰品也不大常见,通体的白玉色,庭院里鲜少有花,只有几株翠竹孤零零的躺在池塘边,池塘上架起拱形长桥,白色浮云图案隐约。
卫缙倚在桥边,头微微抬起,似乎在想什么的样子,祁贞刚一踏进院门,便看见卫缙皎洁如月色的白袍子随风牵起的衣角了。
她蹑手蹑脚的凑近他,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动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见一道清冷的问话:“让你誊抄的书经抄完了吗?”
瞧瞧这迂腐的老头子,满脑子都是抄书,祁贞心里抱怨道,可脸上的表情却维持着一种谦恭好学:“师父,我有把你说那段文章抄写二十遍,你是不是可以尊重咱俩的承诺,教教我如何让一个男子对我情根深种呢?”
卫缙皱起眉头,仔细检查祁贞刚刚交上的作业,每翻一页眉头就皱的越紧:“这就是你所谓的还算是会念书,读书写字时常能得到书房师傅的夸奖,作画也是勉强看得过去,女工刺绣之类也还过得去?”
祁贞点头,对自己的字还是比较自信的。
卫缙叹气:“你可能会觉得我很苛刻,但我来这里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教会你如何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礼仪道德条条都懂的新时代优雅善良自强果敢温柔娴淑的好女子,像你这样的字迹是完全不符合要求的,你知道吗?”
卫缙也许永远不知道,当他一个刚刚年满二十七,通体雪白,被谪仙气质深深包围着的绝世风华翩翩佳公子带着一脸悲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祁贞要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礼仪道德条条都懂的新时代优雅善良自强果敢温柔娴淑的好女子时候的样子是多么的震慑人心,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祁贞以及方才目睹了这一幕的内侍婢女们无法再用那种崇拜以及远观不可亵玩的态度对待卫缙了。
果然,不是每一朵白莲花都不可以亵玩的。
卫缙这朵看着连叶子都是洁白无瑕的白莲花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动亵玩的念头啊。
“干嘛不说话,师父同你讲了这么多,你就这样沉默着,这样好吗?”
祁贞有些心塞,这要让他说什么啊,脑子一热道:“师父,你觉得你穿成这样洁白无瑕,长得这样好看却说着五十好几迂腐老头子的台词,这样好吗?”
卫缙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眼前的姑娘一袭粉色罗裙,映衬着白皙的肤色的确是天姿国色,虽然年纪尚小五官尤显稚嫩,但假以时日也必定会成长为一个更加天姿国色的姑娘,那样询问的样子带着些小姑娘家家不可矫揉造作的天真,说出的话那样无礼却让人无法气恼。
他有些后悔了,这桩生意实在太不划算了,他不就想来王宫里骗几个月的吃喝,哪里想到要将自己的节操送出去供这位小姑奶奶践踏啊。
“师父,你别不说话啊,徒儿可能有点无礼,但是徒儿打心眼里是敬重师父您的,您从我的言行举止以及发音方式统统都可以感知到的,对吗?”
祁贞继续伴无故宝宝,乐呵呵的朝他发问。
卫缙难以遏制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左胸口,连您都用上了,这种言行举止以及发音方式确实让他有稍微感知到这位小姑奶奶对他的敬重。
“罢了罢了,其实细细看来,你誊抄的经文也是很不错的,笔画清晰,字与字的间距把握得十分随意自然,布局排版也很错落有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位大家的珍贵书画呢。”
卫缙无法直视手里那一坨坨的书纸,闭着眼睛瞎扯说道。
祁贞倒是开心了:“那师父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知道的,徒儿想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一个问题而已。”
对祁贞来说,一切都只是苏洺峦究竟是怎样看待她这个问题引发的一系列纠结,失控强吻苏洺峦之后她很快就后悔了,那样冲动的伤害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心肯定是不对的,可是因着世间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的存在,时间也无法倒流,这种后悔只能积聚在自己心里慢慢的腐朽化脓,直至腐烂灼烧的心房阵阵闷痛。
天知道,这几天见不到苏洺峦的日子她过得有多辛苦,她誊抄经文十分认真,无非是信了卫缙临走时候留下的那句话,在她看来,所有可以让苏洺峦快速喜欢上她的办法都是可以尝试的。
卫缙左手摸着头,岔开话题:“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了,进屋来坐吧。”
祁贞不傻,辛辛苦苦誊抄了文章怎么能换来这么敷衍的岔开话题呢,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着说:“就不进屋坐,在这里做也是很好的,我才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很好,你是我的师父,这种好事自然是可以毫不吝啬与你分享的,你也坐下来吧。”
卫缙无语了,再一次觉得这笔生意不光不划算,且大大赔本了,在这样下去,他担心他享誉南诏的美名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败门徒弟给毁掉的。
无奈之下,卫缙还是沉默着慢慢抽出怀里的手帕,往地上一铺,十分嫌弃加艰难的坐了下来,一白一粉盘腿坐在白石桥上的画面实在逗趣,有些小丫头已经开始捂住小嘴,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卫缙很不自在,第一次被当成众人耻笑的对象这一点让他这位谪仙气质雄厚且长相俊美,文采非凡,气质超群的美男子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同样觉得不自在的还有刚刚进门的苏洺峦,看着祁贞笑盈盈在白石桥下盘腿坐下的画面,他有些愕然,什么时候祁贞这样率性的样子可以毫无保留的表现给其他人看了,尤其是这个其他人还是个刚刚认识不久且长得很好看,气质很好的男人。
这样的不自在在看见祁贞歪着身子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卫缙身上,小手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卫缙的腰带时候彻底爆发到最大,这样的发展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祁贞也不明白,明明是刚刚认识不久的男人,为何让自己能够如此放心的依赖,且这种依赖来的气势汹汹,他还来不及考虑是否合乎道德底线以及师徒道德标准之前就已经泛滥成灾,找不到头绪去梳理了。
既然无法梳理,那就安心接受吧。
祁贞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半倚在卫缙的肩膀上:“你会不会觉得很吃亏,毕竟被我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轻薄这样的话传出去不太好听,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娶亲,若是已经娶妻,你的妻子又会不会在意呢?”
“不是说从言行举止到发音方式都能让我感知到你对我的敬重吗?那这样轻薄师父,打探师父隐私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是不是也有点不太好呢?”
祁贞不理睬,接着道:“我觉得你肯定是不开心了,我只是稍微靠了靠你你就用道德底线来压我,如果我告诉你,我强吻了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卫缙满头黑线,他的徒弟究竟是个怎样的奇葩啊,可吐槽在心底,嘴里的话还是要体面:“为何要强吻那个男孩子,你这样粗暴,他会很难过的。”
祁贞低头,认错状:“你知道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无法控制的时候对吧,你看着你心爱的男孩子难道没有想要想要亲亲他的想法吗?”
“再说了,情之所至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的想法,我的行为确实粗暴了点,他也可能很难过,可是那样的故事发展发现不是我所想象的呀,你懂得我的想法吧。”
卫缙点头:“稍稍有些懂,但你可能不懂,为师喜欢的不是男孩子。”
祁贞不在乎的摆摆手:“其实都一样,但好像又有一点不一样,若是你粗暴的强吻了你喜欢的女孩子,我觉得那个女孩子肯定会很开心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亲一下感觉肯定很好,苏洺峦的表现丝毫没有感觉很好的意思,想来,也可能是我长得实在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