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长亭的遭遇,她都唏嘘不已。
因此她希望她可以足够强大,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庇护她身边的所有人。
想到长亭,罗信芳心中猛然一跳。
她好像一整天都不曾见到长亭了。
今日她乘銮车回宫之际,元翎殿上下众人都去了聚荷宫门前迎接她归来,却唯独不见长亭的影子。
思及此处,罗信芳心头升起一丝狐惑。
“银钿,怎么不见长亭?”
银钿听了这话也是一愣,思索了片刻才回道:“娘娘说的可是那个眉心有疤痕的小内侍?奴婢记得他是负责洒扫碧水亭那边的。”
罗信芳把茶盏递回到银钿手上,开口问道:“这碧水亭是个什么地方?”
银屏接过茶盏搁到一旁,回身笑道:“娘娘这几天太过劳累,还没好好欣赏过着聚荷宫里头的景色,不清楚也正常。”
“这碧水亭是搭建在元翎殿外边的莲花池上的,就在聚荷宫门后边。因为咱们元翎殿是最靠近宫门的,所以是由咱们元翎殿宫人负责打扫。”
罗信芳闻言不知为何心中就漫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罗信芳自榻上起身,神情严肃地道:“银钿,你去将这元翎殿里伺候的宫人都叫到殿里来,本宫有话要问他们。”
银钿见罗信芳脸色突然变得如此严肃,心里暗自猜测着可能是这叫做长亭的小内侍惹了什么事了,便赶紧跑出了殿门去传唤宫人。
在银钿出去后,罗信芳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取出了那件繁琐的贵嫔宫装换在了身上,又坐在妆奁前,将贵嫔品级所能佩戴的最为华丽昂贵的钗饰都簪在了发间。
等到银钿带着一众宫人回到元翎殿里复命时,罗信芳已是盛装以待。
银钿见罗信芳突然换上了这么正式的宫妃服制,又佩戴了平素她最不喜欢的繁复钗饰,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慌。
罗信芳抬眸扫了一圈殿中跪着的宫人,果然不见长亭的身影。
她心头不详的预感更浓烈了。
罗信芳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些宫人,沉声道:“你们可还记得本宫初来这元翎殿里,曾经对你们说过什么?”
郑福全抬起眼睑飞快地瞄了一下罗信芳的脸色,朗声道:“回娘娘的话,奴才记得。娘娘您说过,您绝对不会姑息那吃里扒外之人。”
罗信芳抬眉看向跪着的郑福全,冷笑一声道:“你的记性倒是好。只是本宫没想到区区两日,便有人将本宫的话置若罔闻了。”
此话一出,殿中跪着的宫人神情不一,只有秋茵静静地跪在那里,面上波澜不惊。
罗信芳虚扶了一把鬓间有些沉重的赤金镶红宝石流苏步摇,不疾不徐地道:“想来也是,毕竟你们这些人还不大了解本宫。本宫也不同你们多绕弯子了。说罢,是你们之中的谁,害了长亭?”
罗信芳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立刻就有几人神色骤变。
将那几人的变化尽收眼底,罗信芳但笑不语。
“是你们自己交代,还是等本宫撬开你们的嘴,你们再交代?”
清冷的声音兀自在殿内消失后,殿中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罗信芳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片刻后她转过身去,徐徐开口道:“郑福全,你来说。”
郑福全心中微惊,然而他也只斟酌了不过一息的工夫,便站起身来,向罗信芳的背影作揖。
“娘娘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慧眼。今日晨间,娘娘尚在金龙殿之时,长亭还在碧水亭里头打扫。就在娘娘归来前不足半刻,一个身着内侍服制的奴才领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进了聚荷宫的宫门,硬是将长亭连拖带拽的给带走了。”
郑福全这话刚说完,跪着的人中立刻有几人冷汗流了一身。
郑福全顿了顿,继续说道:“奴才当时瞧着那领头的内侍像是咱们元翎殿里的人,便悄悄凑近看了看。临近一看,奴才才看清楚,那内侍果然是咱们元翎殿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敬。”
名为长敬的小内侍闻言差点从地上蹦起来,立刻尖声反驳道:“郑公公,你血口喷人!”
郑福全却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语带嘲讽地道:“老奴血口喷人?你不如问问你那好姐姐翠儿,看看老奴到底是不是血口喷人?”
翠儿听了这话一把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长敬没想到翠儿竟然是这般的经不住事,面色也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罗信芳回过身来,向众人展露了一个极为明媚的笑容。
“说罢,长亭被带到何处去了?”
“回娘娘的话,这根本就是郑福全在污蔑奴才,奴才完全不知道那长亭去了何处啊!”长敬面色也已经微微发白,却依旧是咬着牙不承认。
罗信芳抬眉看向郑福全。
郑福全立刻会意地上前,躬身道:“娘娘,您不如派人去搜查一下长敬的住处,人会扯谎,那真金白银的赏赐可不会扯谎。”
长敬听了这话才算真正的慌了阵脚。
罗信芳向银钿一抬手,冷声道:“银钿,你带两个人去搜。”
“是。”银钿不敢耽搁,领命后立刻带人去了太监的住处搜查。
罗信芳轻轻地拔下发间的一根玉簪,左右把玩起来。
“本宫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在银钿回来之前交代了长亭的去处,或许你还有命活着。”
那声音明明如天籁般轻柔甜美,出口的话却是直接要人的命。
一番折腾下来,长敬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彻底瓦解。
长敬跪在地上,向罗信芳不住地磕头求饶道:“娘娘,奴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奴才说,奴才愿意说,只求娘娘放过奴才一条狗命。”
罗信芳冷冷地睨了长敬一眼,并不言语。
长敬被罗信芳这凉凉的一眼吓得几乎是痛哭流涕,他声音里带着哭腔颤抖着道:“娘娘,奴才说,是奴才一时贪财,奴才听说长亭以前被贵妃娘娘身边的高公公看上过,就起了些不该有的歪心思,私下里找上了高公公的徒弟……”
“没想到高公公当天就遣人来寻奴才了,叫奴才务必把人弄到他那去,还给了奴才不少的赏赐……”
“奴才原是想着,长亭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奴才,就算高公公真的看上他了,到了晚上怎么着也该把人放回来了,没想到被娘娘您发现了……娘娘,是奴才该死,还请娘娘开恩,饶了奴才这一条贱命吧!”
罗信芳气极反笑。
没想到她的元翎殿里居然有人存了如此狠毒的心思,为了区区一点钱财,竟可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罗信芳扬手,将手中的玉簪摔在长敬的面前,那玉簪登时四分五裂。
“你存了这种阴毒的心思去祸害旁人,竟还有脸来求本宫对你网开一面?简直是笑话!”
罗信芳冷冷地瞥了郑福全一眼,开口问道:“知道如何处置吗?”
郑福全深作一揖,恭敬道:“长敬损毁娘娘贵重簪饰,万死不足以抵其罪。”
罗信芳点点头,又抬手指向翠儿,冷声道:“把她给本宫送进掖庭去。”
掖庭原是失宠获罪宫妃居住之地,里边伺候的宫人也大多是戴罪之身,无召不得出。
宫人一旦被送进了掖庭,就只能在里边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直至身死也无人注意。
翠儿和长敬闻言顿时面如死灰。
郑福全立刻回道:“是,娘娘。”
“秋茵,你随本宫来。”罗信芳说着便面容冷峻地跨出了殿门。
秋茵扭头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瑟瑟发抖的众宫人,一言不发地快步跟了上去。
踏出了聚荷宫的宫门,罗信芳侧身向秋茵吩咐道:“秋茵,你是这宫里头的老人了,本宫命你即刻找出一条去往德尚宫最快的路来。”
秋茵闻言立刻低下头回道:“是,娘娘。”
她在这宫里已有十余年之久,对这宫里头的路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很快秋茵便找到了一条捷径。
出了聚荷宫的宫门,斜穿过御花园,直接就能走到德尚宫。
若是走宫巷,那还不知要绕上多久。
二人取径御花园期间,秋茵频频看向罗信芳,欲言又止。
罗信芳并不去回应秋茵的目光,她依旧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神情冰冷,看不出一丝感情。
眼看着就快到德尚宫门前了,秋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您当真要去寻贵妃娘娘?”
罗信芳终于抬眸看向秋茵,她没想到秋茵居然猜到了她是要去找韩贵妃。
毕竟她也可以绕过韩贵妃直接去找高公公,毕竟是德尚宫的人肆意妄为在前,就算她绕过韩贵妃去处置这件事,占理的人依然是她。
她身边多的是像秋茵这样的聪明人,还不知是福是祸。
罗信芳反问道:“怎么,本宫不能去?”
秋茵见罗信芳面色不虞,立刻低头回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娘娘您如今初来乍到,若是因着一个奴才同贵妃娘娘生了嫌隙,会对您不利。”
“你想的没错。”罗信芳淡淡道。
秋茵没想到罗信芳竟然认同了她的说法,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却见这位她侍奉了没几日的贵嫔娘娘逆着日光,对她温柔一笑。
倾城一笑,黯淡了满园春色。
在秋茵目眩神迷之时,却见面前这位贵嫔娘娘徐徐开口,入耳之声仿佛涓涓细流。
“秋茵。若今日出事的人是你,本宫也一定会来救你。”
秋茵听了这话有片刻的晃神。
罗信芳侧过头去,望向前方华丽的德尚宫,悠悠开口道:“走吧。”
秋茵这才回过神来,望向罗信芳义无反顾的背影。
曾经她也冲撞过贵人,幸得敬肃太妃极力相护,她才有命活到今天。
那时候她就发过誓,她秋茵此生只忠于敬肃太妃一个主子。
只是她不曾想到,太妃娘娘竟去的那样早。
娘娘,这位贵嫔娘娘也是像您一样的好人呢。
奴婢能侍奉您二位,是奴婢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