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的魁首毫无疑问地落在了林惜芷的头上。“棋”的魁首由破局最快的姜菱夺得,她比第二名要快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书”的魁首则是赵晚迎,她抽到的题目是隶书,用隶书默了一段《女训》,字迹娟秀,颇有几分大家风骨。
只是罗信芳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画”的魁首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她见魏清双志得意满,还以为这“画”的魁首非她莫属了,毕竟她并没有出全力去画。
魏清双见魁首不是自己,而是落在了与她作对的罗信芳头上,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她抽到的签是“桃花”。
原本在这桃花林中作一幅桃花图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魏清双心里却想着要罗信芳一败涂地才好,一番思索后想到了桃花夫人息妫。
她的画中是一位簪了桃花的美人,但是她画美人的时候过于用心,以至于后来画桃花的时候时间所剩无几,如此一来画中的桃花反而显得平平无奇了。
而题目又是“桃花”,如此看来这幅画不免有离意之嫌,反而让罗信芳那幅画工精致的牡丹图比了下去。
长公主见四位魁首都是出身高门,神色间便更是满意,各是点名称赞了几句,每人赐了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
待到四人谢恩回席后,长公主才起身开口道:“诸位小姐今天的表现都很出色,本宫瞧着也甚是欢喜。只是本宫还有事务要处理,不便多留,这园中景色正好,各位小姐自便吧。”
世家小姐们纷纷行礼,齐声道:“恭送长公主。”
朝阳长公主略微颔首,由宫女搀扶着走出了观锦园。
此时得了彩头的罗信芳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只觉得手上这支步摇仿佛是一块烫手山芋,暗自思索着回到罗府要怎么跟父亲解释才好。
一旁的林惜芷却是比她还要兴奋,“芳姐姐,没想到你的画技竟那么好!那牡丹画的惟妙惟肖,若不是那些画作都被宫女收走了,我真想放在花丛那边看看能不能引来蝴蝶呢。”
罗信芳噗嗤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朝阳长公主身边的宫女过来了。
宫女给两人行了礼,对林惜芷恭敬地道:“林小姐,长公主在书院正厅歇着,让您过去陪着说说话。”
林惜芷闻言对罗信芳歉意的笑笑:“表姐叫我,我先过去了。”
语罢转身对那宫女说:“有劳姑姑带路了。”便跟着宫女离开了观锦园。
林惜芷一走,罗信芳也觉得在这席间坐久了,浓重的脂粉气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平日里就不常用那些胭脂水粉。
罗信芳抬眼望向桃花林深处的方向,想起方才作画的观景亭景色甚好,与其待在这里不如去透透气,便离开了席间。
小径清幽人心乱。
一路上景色虽美,罗信芳却没什么心思去观赏。
此时的她心里乱糟糟的。
今日百花宴,很多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以前的她以为自己心思缜密,算无遗漏,却不知自己其实如同那井底之蛙,只能看到罗府里的那一方小天地。
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百花宴就出了这么多的变数,日后若是进了宫又当如何?
正心烦意乱之时,罗信芳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抬眼望去,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溪流自成一条分割线,微风拂过,对岸杏花如雨。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桃林的尽头。
罗信芳突然想到父亲似是与自己说过,诗文大会是在致远湖举办。这里又出现了一条小溪,此处怕是离致远湖不远了。
思及此处,她生怕自己冲撞了什么人,连忙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然而刚走出去没几步远,迎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魏清双。
罗信芳思量着,自己是无意中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的,这魏清双十有八九是跟着自己过来的。想到在观锦园发生的种种……只怕是来者不善。
罗信芳脑子飞快的转着,设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解决对策。
正思索着,魏清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魏清双尖刻的开口道:“想不到罗小姐竟然喜欢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散步,这兴趣真是让人不敢苟同啊。莫不是此处与尚书府景色相似,才让罗小姐你流连忘返呢?”
一开口就是嘲讽罗家寒酸,这人果然是来找麻烦的。
“不见得,魏小姐不是也来了吗?照魏小姐这么说来,将军府应当就是这样一番好景色了吧?那我可要仔细观赏观赏。”罗信芳微微一笑,将讥讽之言尽数奉还。
魏清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上有几分难看,冷声道:“罗信芳,不就是运气好些得了个魁首,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罗信芳抬眼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
魏清双身量高挑,五官端正,细细一看也是个美人。出身将门的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大气冷艳,只是她眉目中的尖酸刻薄硬是把这几分好气质冲淡了不少。
罗信芳轻笑一声,“是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得了总比没得要好些。”
既然这人对自己态度不善,自己也没有必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反倒丢了罗府的脸面。
魏清双听着罗信芳言语间赤裸裸的嘲讽之意,不由得怒意丛生,火气一上来理智全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抬起手来就要给罗信芳一巴掌。
罗信芳着实没想到魏清双脑子这么不灵光,怒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在清风书院这样的场合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一时间也不由得愣住了。
眼看着她就要结结实实吃上一记耳光,林中突然响起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魏大人家的小姐,好大的脾气啊。”
魏清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慌之中收回了手。
这种偏僻的地方还会有旁人在?
听声音还是个男的?
此时的罗信芳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受到“差点被打”和“有男人在”的双重震撼,脑子里好像有一道惊雷炸开。
罗信芳快速冷静下来,登时用团扇遮了面。
魏清双见了罗信芳的举动也反应了过来,刚想学着罗信芳以扇遮面,却发现一桩悲催的事实。
她没带团扇!
方才她见罗信芳独自一人离开席间走向了桃林,顿时觉得这可是教训罗信芳的大好机会,她绝对不能错过。她当时满脑子都想着绝对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吃点苦头,急急地就跟了上去。
可怜的团扇就这样被遗忘在了小席上。
一时慌乱,魏清双只好抬袖遮面,目光四处寻觅声音的主人。
找了半天,终于在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上,发现了耽误她教训罗信芳的罪魁祸首。
只见一俊逸男子双手托着后脑靠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看戏的架势。
魏清双顿时暴跳如雷,一手指着男子怒声道:“哪来的登徒子?竟是如此的不知廉耻!偷听人谈话还不知避嫌!”
罗信芳也向那声音望去,却又一次怔住了。
这男子她见过。
正是她去东街置办东西那天,出手救人的那位公子。
萍水相逢,罗信芳自是将此人当作锦簇世间的万千过客之一,本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了。
幽州真是小啊。罗信芳心里暗暗想着。
想到那人当日落荒而逃的模样,罗信芳断定此人必定没认出自己来。毕竟自己当时戴着帷帽。况且他要是真的认出了自己来,怕是更加避之不及,又怎会蹚这趟浑水。
罗信芳心里不知为何安稳了些。
罗信芳正自顾自的想着事情,那边男子听了魏清双的指责,却连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开口调笑道:“魏小姐对在下这般感兴趣,莫不是看上在下了?不知魏小姐是想送在下绢帕,还是玉佩呢?”
魏清双哪曾听过这种不着边际的轻薄之语,气的七窍生烟,开口骂道:“登徒子!哪个要与你私相授受了!”
魏清双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男子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反而嗤笑一声道:“可惜,本公子看不上你。”
罗信芳觉得自己仿佛见了鬼。
这人与那日东街上行侠仗义的公子当真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当时这人看起来也有些放荡不羁,但是罗信芳怎么也没想到,生的那般好看的皮囊下包裹的竟是一个纨绔子弟的灵魂。
难道这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
此时的魏清双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想她堂堂将门嫡女,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她也不管什么罗信芳了,矛头直指桃树上一脸轻浮的人,“寡廉鲜耻之徒!可敢报上名来!待到我回府定要禀报父亲,要你好看!”
男子听了这威胁之语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剑眉轻轻挑起,模样要多轻佻有多轻佻。
“劳魏小姐惦记,家父林太师。”语罢从树上飞身而下,走向魏清双,“是在下疏忽了,竟然忘记告知魏小姐在下的名讳。不然魏小姐要如何差人送信与我,以解心中相思苦闷之情呢?”
魏清双完全没料到这人根本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看着眼前的人越走越近,一向跋扈惯了的她不禁面色如土,后退两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给我等着!”说罢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男子似是还觉得意犹未尽,对狼狈离去的橙色身影高声喊道:“本公子林子墨,静待魏小姐上门!”
远远地就看见橙色的身影踉跄了一下。
林子墨望着魏清双逃也似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