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簇拥在身边的各府小姐们的恭喜,端着一张永远端庄贤雅仪容的王韵婷好不容易一一打完招呼,寻了个理由撇开众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歇息,然而她才刚坐下,绿意就匆忙寻了过来,“小姐,靖安侯府的季大小姐和季五小姐来了。”
她唰一下起了身,身上原本的倦怠瞬息消失殆尽,再没有一丝疲惫不堪,从前她虽也觉得这样的宴会太过无聊,却从没像今天这般感觉疲于应付,也从没有像今日一般,对这样的宴会厌倦到了极致,她只是抱着一丝期冀给季望舒送了请贴,却没指望季望舒会应邀而来,当听到季望舒应邀而至之后,她方才觉得今日这一场宴会总算不那么乏善可陈了!
因为季望舒的到来,后院专用来宴客的大厅顿时静了下来,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大厅门口的方向,门口,季望舒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履,缓缓行进大厅,她的举止是那样的优雅,让诸位小姐们有一种世家女就应该像她这般如此的想法,至于季望舒身侧的季芙蓉,则被诸位小姐们给无视了。
“长安郡主,这边请。”王韵婷亲自迎了过来,这让厅中诸女们看着季望舒的眼神愈发的灼热。
能让即将成为太子妃的王韵婷亲自相迎,季望舒当属第一人!
王韵婷以礼相待,季望舒回以浅浅一笑,“能得王三小姐相邀,长安亦不胜荣幸。”
王韵婷淡然浅笑,这样的话,如果是这厅中别的女子说出来,她不会质疑真假也不会有所波动,可是由季望舒嘴里说出来,虽然明知不过是出于礼节而回,可她心里,却依然有着一丝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衍生出来的喜跃。
就像——得到一个优秀之人肯定的喜跃。
两女相视浅笑,由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种默契,王韵婷上前,在诸女们讶然的眼光中,很是熟络的伸出手,挽住季望舒的手,就如同两人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一般走向厅正中摆放着的紫檀书案。
王韵婷虽长季望舒几岁,可是季望舒的个子显然高于同龄人,即便和王韵婷走在一起,倒也就矮了王韵婷小半个头,二人的步履同样的优雅从容,行走间裙裾纹风不动,端的是羡煞一众女子。
“今日请诸位姐妹们过来,实则有一事要和姐妹们商议。”行至书案边,王韵婷这才松开挽着季望舒的手,眸光淡然地望着围在书案边的诸女。
“韵婷,你可是因为无暇兼顾蕉园诗社,所以才请了大家一同过来商议?”右相府的嫡长女李晓洁坦言直问。
季望舒抬眼看了过去,见这姑娘着了一身白底水红领子对襟印花褙子,下着水红撒花百褶裙,同色束腰将其腰肢勾勒得盈盈不堪一握,因为衣着鲜亮,愈发衬得她的肌肤欺霜赛雪,柳眉若漆,杏眼灵动生辉,整个人看起来既显得娇艳妩媚,却又有着世家女的清贵高雅,在场诸女,除去王韵婷可以与之一较高低,再无旁人能与之争辉。
诸女们虽觉李晓洁过于坦直,却也心短肚明她所言不差,圣旨已下,王韵婷即将入主东宫为太子妃,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这五个月,王韵婷想必要安心绣嫁裳,焉还有心力兼顾蕉园诗社。
王韵婷坦然点头,“李妹妹所言极是,我的确是因为无暇兼顾诗社,才请大家一同商议,可巧今日诗社的人除去叶妹妹都在此,就请大家推选一位新的园主来接任蕉园诗社。”
虽答案早在诸女们的预料之中,可真让诸女们推选一位新的园主,诸女们却又都有些茫然,蕉园诗社本就是同王韵婷一手组建,琴棋诗画无一不精方有资格进这诗社,从起社至今,进了蕉园诗社的亦不过八人而已,她们八人都有才女之名,这园长一职,在她们看来,唯有王韵婷才能胜任,换另一个人,必会有人不服,所以如今这新园长的人选,她们却是从没想过的。
“王姐姐,我等都不曾设想过这个问题,不如由王姐姐推荐一位?”翰林院戚学士府的嫡女戚沅朗然开声。
她性子通透过人,早在王韵婷说出今日宴请大家的用意,又联想到王韵婷将一个不是蕉园诗社的季大小姐邀请过来,她心便隐约有个猜测,王韵婷怕是想将这蕉园诗社交付于季望舒,所以才会将季望舒请了过来。
虽然季望舒年龄委实小了一些,可是能让王韵婷这般看重,定有过人之处,王韵婷既有此想法,她当然乐于给王韵婷一个阶梯。
有了戚沅带头,诸女们纷纷点头附和。
王韵婷也不推让,看了一眼季望舒后方含笑道,“既然大家都提议由我推选一位,韵婷却之不恭,我提议是由长安郡主接任蕉园诗社,当然,大家若是有什么疑问,也可当场考究一番再行决定。”
早已猜出她用意的季望舒刚想摇头,王韵婷却转了头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一万两,你接手诗社。”
季望舒不由愕然,这诗社对王韵婷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竟然不惜付一万两让她接手?
见她愕然却并不点头,王韵婷咬了咬牙又道,“再加一万两银子。”
送上门的银子推出去不是季望舒的风格,她淡然点头,王韵婷松了口气,目光转而望向书案边交头接耳商议的诸女,她不担心诸女们会反对,即便反对,以季望舒的聪明,应当也能应付过去。
“王姐姐,我们大家商议过了,既然是王姐姐推选之人,想必琴棋诗画无一不精,我们也曾听闻,叶姐姐败于季大小姐之手之事,所以这棋我们就不考究了,当日宫宴,季大小姐能在燕梁国量的巫神曲下保持清明,我等自叹不如,倒不如今日就应景题诗可好?”戚沅代表诸女说出想法。
王韵婷朝季望舒望过去,她虽不担心季望舒不会题诗,可到底心中还是没底,见她望过来,季望舒将目光看向诸女,淡声道,“承蒙王三小姐推选,这位姑娘提议甚好,但长安心中却也有一个提议,不如点一枝香,在一枝香的时间里大家一同题诗,再共同评定,谁得到认可最多,便由谁来接手园主一职可好?”
见她这般有信心,王韵婷便也放了心,点头赞同,“长安此话甚是有理,不知大家可有意见?”
诸女们自是不会反对,王韵婷转头吩咐婢女们给每个姑娘的席位上呈上宣纸和文房四宝,而她自己,则将厅正中的紫檀书案让给了季望舒,而她自己,则退至一边。
待婢女们将宣纸和文房四宝呈上以后,王韵婷亲手执起一枝香点燃,诸女们纷纷提笔或沉思或酝酿,唯有季望舒,却是看着诸女们没有提笔,季芙蓉忍不住嘲讽道,“大姐姐怎的不提笔?难不成大姐姐不会做诗不成?”
诸女们不由得抬头,见书案后季望舒果然不曾提笔,只是那一脸淡然从容的态度,委实没有不会做诗的难堪,诸女们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了。
见诸女们都看着自己,季望舒转向王韵婷道,“王三小姐,诗社之事,自是不便外人知晓,还请将无关之人请出去。”
整个大厅,除去王府的婢女,无关之人唯有季芙蓉一人而已,王韵婷徐徐行至季芙蓉身边道,“听闻五姑娘最是喜欢赏花,不如五姑娘先去赏花?”
她态度甚是温婉,眸光却是不容拒绝地看着季芙蓉,季芙蓉虽百般不甘愿,可到底记得出门前娘亲再三叮嘱过,一定不能得罪王三姑娘,所以满脸不情愿的点头。
王韵婷就朝红袖望过去,红袖忙上前福了一礼方道,“五小姐,请随奴婢来。”
红袖带着满脸不甘愿的季芙蓉出去之后,季望舒这才提笔蘸墨之后一挥而就,尔后放下狼毫,悠闲自如地看着诸女,诸女有些讶然她这么快就能写好,一个个便收了心中那一点轻视,垂头细想。
陆续有人放笔,当最后一人放下笔时,香炉中的香还剩三分之一,王韵婷起身道,“大家一起先来欣赏李妹妹的诗。”
诸女们行至李晓洁的书案边,宣纸上娟秀的字体让诸女们纷纷赞赏,李晓洁题的是一首咏梅诗,‘皓态孤芳压俗姿,不堪复写拂云枝。从来万事嫌高格,莫怪梅花着地垂。’
众人赞赏过后沿着席位行过去,戚沅的字体同样娟秀,却是一首采莲诗,‘团团堤路行无极,一株一步杨柳碧。佳人反覆看荷花,自恨鬓边簪不得。’
王韵婷遮了嘴笑道,“看来日后得摘一朵给戚妹妹簪上,也省得戚妹妹这般挂记于心。”
她这般打趣,诸女们不由会心而笑,戚沅却一本正经地点头,“王姐姐所言,我可记下了,来日荷花开了,王姐姐可不许食言。”
王韵婷忍不住笑着点头,“你担心什么,这屋中还有这么多人,你还怕我赖了不成?”
八女之中,李晓洁和戚沅的诗自是最得人心,剩下六人的诗,倒不及二人,赏完之后,王韵婷道,“李妹妹和戚妹妹的诗不相上下,倒不好评定了,唯看长安郡主的诗能否力压二人,也好省了我们难以选择。”
诸女们笑着附和,一个个随着王韵婷行至紫檀书案边,一眼看见宣纸上力行云流水般的字体,诸女们心中不由暗自赞赏,若非亲眼目睹,她们当真不敢相信,这样气势磅礴的字体,竟是出自女子之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上京,满城尽带黄金甲。”王韵婷压着心中的讶然,一字一字地念着。
此时的她,很难说出心中的感觉,先是这气势磅礴的字体,再接着是这一首气势磅礴的咏菊诗,观其字观其诗,她都能想像得出要有怎样的胸襟,才能写出这样气势磅礴的字和诗!
“郡主所题之诗气势磅礴雄伟,我自愧不如。”李晓洁压下心中的震惊,坦然认输。
戚沅亦跟着道,“郡主之诗,意境宏伟,我甘拜下风。”
她二人都自叹弗如,余下六人自是诚心相服,就像戚沅所说一般,这诗或许不算绝佳之句,可这诗中的意境,却远不是她们所能写得出来的。
见众女们都赞赏点头,王韵婷便道,“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这蕉园诗社,就交由长安郡主接手,大家可否同意?”
李晓洁和戚沅双双点头,“如此甚好。”
众女们亦跟着点头,王韵婷又道,“既然事情定下了,天色不早,就此散了罢。”
李晓洁率先告辞,剩下的人也都一一告辞,红袖带着众女离开,季望舒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王韵婷道,“这诗社,于王三姑娘,究竟有何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