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给我酒,给我酒!”
慎言轩里一片狼藉,叶品言嘶吼的声音让小厮们恨不能捂了耳朵。
大老爷断了酒,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即便是有办法悄悄出府去给大少爷买酒,只怕就算买到了酒,也回不来这慎言轩。
“大少爷,您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您这身子就保不住了。”小厮柱子苦着脸劝解。
回应他的是一方端砚迎面砸来,好在柱子已经练出了闪躲的好身手,端砚便落了个空,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墨汁四溢,将青石板地面染出了一朵朵墨梅。
已经一天没有喝酒了,叶品言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难受得厉害,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看着柱子,“你再不给本少爷拿酒来,信不信我打死你?”
柱子只苦着脸,“大少爷,奴才这也是没办法啊,大老爷他说了,不许再给你酒喝,这满院子的人见了咱们慎言轩的人都躲着走,您让奴才上哪给您寻酒去?”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酒,你去给我弄酒来。”什么话都听不进的叶品言随手拿起桌面的一件物什,看也没看再次砸过去。
柱子身子一闪,那物什就向着前方继续,恰这里门吱呀一声打开,叶左相迈了进来,那物什就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身着暗紫朝服的叶左相身上。
柱子的小心肝就抖了一抖,早知道大老爷进来,他说什么都不会闪啊。
砸在他这个小厮身上可要比砸在大老爷身上要好得多!
“滚出去。”叶左相看了看落在地上的物什,竟是老太爷赏给言哥儿的狼毫,再顺着往前看,还有他给言哥儿的端砚,叶左相的脸就沉了下来。
见大老爷只是让他滚出声,柱子的小心肝就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赶紧垂着个脑袋弓着个身子退了出去,临出门还细心的将门给掩上了。
叶品言没再叫嚷着要酒,却也不看叶左相,只一脸颓败地起了身,“孩儿见过父亲。”
“你这般一味消沉下去可是做给你祖父做给你老子我看?”叶左相看着他,一脸的失望和痛心疾首。
叶品言却是苦笑一声,“孩儿即便不消沉,又还能做什么?”
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些宫女太监看着他时的愕然、不屑、不耻、嘲笑以及怜悯。
想他堂堂帝师府的嫡长孙,叶左相的嫡长子,竟然被个男人给压在了身下!
虽然那男人是堂堂皇室中人,可他这份耻辱却因着那人愈发洗不清了!
若那男人不是齐亲王,若不是在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换个人换个地点,他相信以祖父和父亲的权势,都能杀人灭口摆平,可偏偏就是齐亲王,偏偏就是在宫中!
看着他这般颓废,叶左相心里自然也很难受。
这本是他寄予了无上期望的长子,打他一出生就没让他失望过,现在变成这般模样,他怎能不心疼不愤然!
“你随为父来,为父去带你看一个人,若是在看过他之后,你还执迷不悟的消沉下去,为父不会再管你。”深深看了一眼颓废的儿子,叶左相忍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说完,尔后转身大步向往行去。
看人?
叶品言舔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没有多问,只木然的跟在后面。
反正,只要看过了人,父亲就不会再管他了,他就有酒喝了,只要有酒喝,只要能喝醉,那些嘲讽他的眼神就全都会消失殆尽!
叶左相大步前行,很快出了叶府,大门口,停放着两辆车驾,他回头看了一跟在身后的叶品言,却什么都没说,就上了车驾,叶品言垂着头上了后面的车驾。
马车向前行驶,约一个多时辰左右方才停下。
叶品言抬头望过去,却是一处僻静的庄园,他却是从不曾来过的。
“跟我进来。”叶左相抛下四字,便抬脚大步迈了进去。
守在门口的护院甚是恭敬的垂了头,目送着父子二人进了庄园。
“这里是你祖父的产业,这处地方只得你祖父和为父知道,便是你祖母和你母亲,皆都不知,你几个叔叔也是不知的。”叶左相一边徐行一边说着。
虽然他说的很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叶品言却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这么隐秘的庄园,父亲为何要告知他?
这庄园里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父亲带他来这里,到底要让他看什么人?
那人的身份究竟有多重要?竟然要劳动父亲把他藏在这隐秘之极的庄园里头?
行至一处厢房前,叶左相停了脚迈了进去,叶品言也跟着迈了进去。
由厢房的摆设来看,明显是一间书房,叶左相行至南面的书架前,伸手握住书架上镶着的一个小龙嘴轻轻一扳,就听得‘咯吱’一声,书架缓缓向两边散开,一条通道呈现在眼前。
叶品言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就听叶左相道,“进来。”
等叶品言迈了进去,那书架又缓缓合上。
这通道似乎很长,两边墙壁上,燃着微弱的桐油灯的灯光,叶左相提脚前行,边行边道,“这个密室,是你祖父修建的,你祖父便是在这里,谋划了很多事情,包括拥护今上登基为帝,为今上铲除晋忠王以及陆府,皆是在这里谋划的。”
叶品言越听,这心就跳得越快。
父亲竟将这样重大的事都说与他听,为什么?
“品言,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那里面是何人!”到了一处由铁栅栏围成的小牢房前,叶左相取下墙壁上的桐油灯,递给叶品言。
接过桐油灯,叶品言将桐油灯往小牢房里照过去,却见一个四肢俱被粗铁链锁着的男子垂着头缩在角落里。
他依稀可见那男人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只是那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有人,所以头还是垂着,他也只能瞧出是个男人,可看不到脸自然也不知道是谁。
“进去,他被锁得很牢,伤不到你。”叶左相打开铁门道。
叶品言便拎着桐油灯走了进去,行至那男人身前用灯光一照,这才发现,这男人身上的伤何止狰狞,简直就是体无完肤,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由他身上散发出,令人欲呕。
他壮着胆子伸出右手欲将那人的头抬起来,却不想那男人突然猛一下就昂起了头看向他,他被这冷不丁的一下给吓得连后退了几步,差点没摔倒。
“叶朝阳你个狗娘养的,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将你千刀万刮!”男人愤怒的嚷骂着,更为这阴暗的密室添了一份诡异。
听着这略微显熟的叫骂声,叶品言就不由自主的朝男人望过去,在看清男人的脸面之后,叶品言手中的桐油灯就‘咣’一声掉在了地上,而他却毫无所觉,只睁大了眼看着那男人。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一时间,叶品言心中各种情绪如汹涌的海水一般挤进他的胸腔,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言语,只能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害他身败名裂,就是这个男人,害他颓废消沉以酒度日!
猛地,回过神的叶品言扑了过去,提起脚就朝四肢被锁得牢牢的齐亲王身上踢了过去。
一脚、十脚,夹杂着齐亲王先是粗鲁的叫骂后面哀哀的求饶,最后是微弱的喘息声。
叶左相没有阻拦,只静静看着状似疯狂的儿子一脚一脚踢着齐亲王。
发泄出来总好过让他一直憋着好!
也不知道踢了多少下,直到叶品言觉得腿软得没办法再提起来,他方才停了脚,悲憾而又解气的看着已经瘫倒在地只剩微弱气息的齐亲王,他这才觉得这些时日以来,憋在他心上的那股子恶气和羞辱,总算吐了出来!
“父亲,我要他的命。”出了牢房,他看着叶左相毫不犹豫而又很是坚定的道。
叶左相重重点头,“好。”
叶左相一挥手,也不知道从哪里就跳出来一个面无表情的一袭黑衣的男子,那男人进了牢房,看也不看手中长剑一挥,剑光闪过之后,齐亲王的头颅就掉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而那脖颈上的血,喷得老高,墙上都染了个血红,可那砍了齐亲王头颅的男人身上,却滴血未沾。
看着齐亲王头颅,叶品言又觉得一股恶心涌上来,忙转了身不再看。
叶左相拍拍他的肩膀,“品言,随为父出去。”
沿着通道原路返回,出了密室后叶左相带他离开了这个厢房,转而去了另一处院落。
这院落很是简单,一张靠北的火炕,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并几个椅子。
叶左相坐在八仙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品言,你也坐下。”
叶品言依言坐下,只刚刚发生的事还是太过惊心,他一张脸显得略微有些苍白。
“父亲,齐亲王他不是被皇上罚去守皇陵了吗?您是怎么把人给——”定了神后,叶品言这才想到后果。
齐亲王再不济也是皇室中人,就这么死了,回头皇上若是追究可怎生是好?
看出他心中的担忧,叶左相就安抚道,“你别怕,为父既然敢做,就不怕皇上查。”
他既然敢把齐亲王给弄出来,就没准备让齐亲王活着回去,不但齐亲王别想活着回去,齐亲王子嗣,他也不会放过!
这一切,要怪就怪皇上。
当初明明下了圣旨说把齐亲王贬为庶人去守皇陵,转头却把人给放了回封地,若皇上真把这齐亲王送去守皇陵,他还没这么容易能把人给弄了来。
不过,这些他是不准备告诉品言的,毕竟品言将来还要科考入仕,若是让他知道皇上是这么一个人,万一这脸上露出点对皇上的不尊不耻,可是不明智的。
“品言,为父今日让你过来,除了让你手刃仇人之外,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压下心中对建元帝出尔反尔的鄙夷和一丝愤然,看着自个儿子叶左相面色郑重地道。
叶品言忙道,“父亲请说。”
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才把原本该在皇陵守陵的齐亲王给弄了出来,可想也想得到,这其中一定费了很大的人力才能做到,而父亲之所以这么做,他也明白,不过是为了帮他报仇血恨。
“为父把齐亲王弄出来后,曾命人严刑逼供,齐亲王熬不住,终于说出是因为你和你棠表妹招惹了他在前,杀了他王府数十个护卫,他这才想要报复你和你棠表妹,可为父查过,别说是棠姐儿,便是你也不曾去过晋阳,既然你不曾去过,想必定是有人冒着你的名号杀了王府数十个护卫,所以为父又顺着这一条线索往下查,只是——”叶左相皱了眉,心中却是矛盾得很。
叶品言一听自己是被陷害才受了这无妄之灾,哪还能忍得住,急急道,“只是什么?父亲请告诉孩儿。”
“为父派去的人一路往晋阳查过去,这才发现当时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男人一同出现在晋阳,那男人的身份,为父却是查不出来的,至于那小姑娘,为父倒是查出来了。”叶左相没将他查到的悉数告知。
毕竟边墨砚的身份,不是齐亲王可以比的。
他可以将齐亲王弄死不怕皇上去查,可边墨砚他如今却是招惹不得的,倒不是怕皇上,他若真杀了边墨砚,皇上指不定不会责罚他,说不定还会高兴得给他加官进爵。
可他怕战北王,边墨砚可是战北王府的世子,他若敢动连墨砚,以战北王的性子,怕不是要灭了他整个叶府方能一消心中之恨。
“父亲,那小姑娘是谁?”叶品言也没纠结自个爹说查不出男的身份有多奇怪,左右只要查到那小姑娘的身份了,那男人的身份也就好查了。
叶左相的脸就蒙了一层郁色,“那小丫头,就是害得你妹妹丢了脸的季望舒。”
是季望舒,难怪了!
姑姑一直想除了这丫头,只可惜姑姑的运气不好,不但没能除掉这个小丫头,反倒沾了一身腥,从前贤良大度的名声全没了。
叶品言可没觉得是因为她姑姑愚蠢不是季望舒的对手,才会落得现在这般下场,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季望舒这小丫头运气好,不但有平南王妃护恃,连燕梁国的国师都不远千里跑来西楚国,说她是巫神之女。
这小丫头定是冒了棠表妹的名号,也是,这丫头和棠表妹差不多大,冒充棠表妹也没人发会觉,至于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想必也和他年龄差不多,所以这才能冒充了他的名号杀齐亲王府的护卫。
这丫头害他至此,他若不将这丫头千刀万刮,他妄为叶府之子!
“父亲,她害我至此,我一定要报仇。”忍着心头翻涌的血气,叶品言紧紧盯着自个爹。
叶左相欣慰点头,“我儿放心,她这般害人你,别说为父,便是你祖父,也说了要让这丫头悔之晚矣,品言,你如今既已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还要颓废消沉成日喝酒吗?”
害他的小丫头还没得到应有的报应,那个帮小丫头的男人也还没查到是谁,他怎会再继续颓废消沉呢!
“父亲放心,从现在起,孩儿绝不会再喝酒,孩儿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叶品言一脸坚定地回叶左相。
见他眼中一派坚定,脸上也不再有颓废之色,叶左相可算是舒了口气,一开始老太爷让他带品言来这密室,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品言,他还觉得老太爷太过冒险,如今可算是知道,老太爷的做法,果然就是对的!
“你能想通,为父便放心了,至于那小丫头的事,你不要插手,你祖父和为父,会安排好的,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来年的科考一定不能错过,知道了吗?”叶左相叮嘱道。
叶品言想了想才回他,“父亲,孩儿可以不插手那小丫头的事,但请父亲答应孩儿,等那小丫头落入父亲手中之时,请让孩儿亲自报仇对付那小丫头。”
“好,为父答应。”叶左相一口应了下来。
只要这个儿子能重新振作起来,他想要怎么对那小丫头,都是可以的!
至于边墨砚,他如今是没办法对付之,可等将来皇上收回了兵权,到了那时,别说区区一个边墨砚,就是整个战北王府,都将是他囊中之物!
回到叶府,叶左相道,“品言,这些时日以来你母亲为你操心不少,你且去你母亲那儿说上几句,让你母亲也放心才是。”
叶品言点头应下,心中却是涌起一股惭愧。
他的确很是不孝,让父母都为他忧心不已,堂堂男儿,怎能受了点打击就一蹶不振呢!
他匆忙道了别往李氏的院落方向行,叶左相则一脸欣慰的提脚朝老太爷的主院行去。
“可是都说给品言听了?”老太爷看着他问。
叶左相摇了摇头,“父亲,边墨砚的事,朝阳没说,您也知道,品言如今年轻气盛,朝阳怕他忍不住做出些什么,如今的战北王,我们还招惹不起。”
叶老太爷顺了顺胡须,轻轻点头,“不说也好,先把那小丫头解决了,再想个周全的办法动战北王也不迟。”
他说的不是动边墨砚而是动战北王,叶左相就忍不住朝老太爷望过去,“父亲,您的意思是——”
“你可知靖州一案,战北王府的三公子边墨秋其实也是参了股的。”叶老太爷放下手中的狼毫,说出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叶左相被这个消息给震了震,忍不住问,“那为何,交上去的账薄里没有边三公子的名册和分红?”
若是有,皇上早借着靖州一案收了战北王手中的兵权,又何至于一点动静都没。
叶老太爷却是瞟了他一眼,叹道,“朝峰,你这性子还是不够沉稳,你若再不改,那李季方,怕是要取代你成为这首辅了。”
李季方是右相,他和李季方向来不和,但这不和也正是建元帝乐见的。
若是左右二相非常和睦,建元帝又哪能高枕无忧的坐在他的龙椅上。
“父亲教训的对,是孩儿一时情急了。”叶左相很是虚心的接受老太爷的批评。
叶老太爷又道,“你没想想边墨砚为何为放着好好的封地不呆,偏要跑来这危险的上京城?他就不怕来了就没机会回封了?”
叶左相这才恍然而悟,呐呐地道,“父亲,您是说,和边三公子有关的账薄,落到了边墨砚的手里?”
这边墨砚跑来上京,原来是为了收拾边三公子捅出来的篓子啊!
叶老太爷就点了头默认了,只怅然地道,“那边墨砚也是厉害,竟能在夜郡影的眼皮子底下拿走账薄。”
“兴许说不定是战北王府许了夜郡影什么好处,夜郡影这才把账薄给了边墨砚。”叶左相却不觉得边墨砚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夜郡影的眼皮子底下抢了账薄。
叶老太爷却是瞥了他一眼,“夜郡影向来是个孤臣,只忠今上一位,你觉得他会蠢到去拿战北王的好处?”
若夜郡影不是孤臣,建元帝又岂会对他予以重任,不但是锦衣卫指挥使,更是身兼禁军副统领,虽是副的,可一人身挑两职,且都是掌管宫中军权之职,这可就不是普通大臣们所能做到的了!
听了老太爷的话,叶左相的脑子里就闪过夜郡影那看任何人都冷冰冰的宛如看死人的一张脸,也就消了战北王府收买夜郡影的念头。
那委实也不是一个能被金银珠宝收买的人,更不是能被女色蛊惑的人,他身边可连个苍蝇估计都是公的!
至于权势,当今皇上最信任的不是太子不是拥护他登基为帝的叶府,而是救了皇上几命的夜郡影。
没夜郡影,皇上早就一命呜呼哪还有今天的建元帝。
“那账薄既然已经落到了边墨砚的手上,我们又还有什么办法动战北王府?”叶左相抛开夜郡影那张死人脸,皱了眉头看着老太爷问。
叶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
“战北王府的世子是很聪慧,可你难道忘了那位三公子是什么出身了?”老太爷斜斜地瞟着叶朝阳。
叶左相心中一动,边墨砚是世子不错,可边三公子也是嫡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会相争,更别说这还不是一个娘生的,边三公子的娘,可是南宫家族的嫡女,和宫中的敬妃娘娘,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有这样的外祖,边三公子焉能屈居于边墨砚之下!
想通了的叶左相目光灼亮地看着老太爷问,“父亲,您可是想从边三公子那边下手?让他们内讧?”
再强大的家族,只要内讧不定,就很容易瓦解了!
叶老太爷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看了他一眼道,“这事,你就别插手了,我自有安排,你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把靖安侯府那个小丫头给解决了。”
“父亲,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您且听听。”叶左相附耳过去,将他心中的计划细细说给老太爷听。
叶老太爷听完,在心中几番斟酌确认再无疏漏之后方才点头,“甚好,你且去安排,可不能有闪失。”
“父亲放心,我用的人都是极忠心的,那边抓不到活口。”叶左相很有信心的回道。
抓不到活口,那显然就要用上死士。
叶老太爷便点了头,又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醉仙楼,地字号包厢。
倚窗而坐的战北王世子边墨砚依旧一身极尽招摇的艳红华服,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的妖孽。
此时的他,正一手把玩着翡翠酒杯,一手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正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宣亲王府世子贺兰离墨,“我说你没事跑来这上京干嘛?好端端的留在陇西不行吗?你这万一要是回不去陇西了,你让宣老王爷可怎么办?”
语气里有关切也有担忧。
没办法,谁让他和贺兰离墨儿时都是上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小时不懂事,他和贺兰离墨还为了争谁是头号霸王打了一架,虽然他是赢了,可也没比贺兰离墨好到哪里去。
想在想想儿时的事,总觉得世事变得太快,这不一转眼,他和贺兰小霸王都成了世子,还各自肩挑着各自王府兴亡的重任。
“你不也一样?没事不好好呆在西北也跑来这上京趟混水来了?我若是回不去,左右那世子之位还是我的跑不掉,你若是回不去西北,你那三弟可不得高兴死。”贺小霸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也不眨的反驳回去。
这话就把边世子给噎住了。
人贺小霸王可是宣亲王府的独苗苗,那世子之位怎么都落不到旁人手中。可他那父王,膝下可是光嫡子就有三个,庶子更是一大堆,他那父王知道皇上那颗想要对战北王府出手的蠢蠢欲动的心,生怕留不了后,所以这妾室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战北王府抬,这庶子庶女更是不要银子似的接着生。
他若真被那昏君扣在上京城回不去西北封地,以他那父王的性子,说不定还真会将世子之位转于他那好三弟。
愈想愈是恼火,边世子就端起酒壶猛灌。
见他这模样,贺小霸王心里头又有丝后悔,伸手把酒壶给抢了过来,瞪着眼道,“没出息,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
不就是个边三公子吗?
是他,早就将人捆了套麻袋里扔河里喂王八去,至于这么借酒消愁吗?
“什么没出息,我是下不了手的人吗?要不是因为现在不能动他,我他妈早就一刀砍了他。”边世子受不得激,顿时跳了起来。
就他那三弟那孬种胚子,他有什么好下不了手的,就是当着他父王的面,他都敢面不改色的骂边三是贱人生的贱胚,那贱人可也在场,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他那好父王,本来想打他的,结果他躲了,尔后父子大打出手,若不是那贱人跑得快,他都能借着那机会一掌拍死她。
“不能动?为什么不能动?”贺小霸王就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天下还有能让边墨砚顾忌的人或是事,倒是让他想听听。
边世子翻了个白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给爷装糊涂来着?”
贺小霸王想了想,“你还没把军权从你父王手中抢过来?”
当年一副打遍天下无敌手高大上的模样,如今怎么连自个老子都搞不定,出息!
没出息的边世子瞪了他一眼,“那是我亲爹。”
“他把你当亲儿子了?”贺小霸王又说了一句能噎死人的话,还不等没出息的边世子回他,又凉凉补上一句,“也是,说不定你那亲爹就等着你回不去,他好名正言顺的把位子给你三弟,然后拥护三皇子登基为帝,到时不但战北王府能继续留在封地,还不用担心随时会被收回兵权。”
“你放屁,我老子再不好,也做不出这样的事。”边世子不服气的吼回去。
只心里却有些发虚。
他那爹,好像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战北王做不做得出,你心里有数。”贺小霸王淡淡看着他,眼里的同情很满。
边世子就扁了嘴,却不说话了,只拿着酒一杯杯猛灌。
他可是答应过亲娘的,他对他亲娘保证过,不对老子下手,不夺老子的兵权。
“你娘她死的时候,想必是不知道战北王会变成这样的,你娘若是知道,都不用你动手,你娘就会先动手砍了你老子。”知道这事的贺小霸王向来知道怎么劝人。
战北王的王妃在贺小霸王的眼中,那就是能和贺小霸王的亲娘相提并论不相上下的巾帼英雄,可惜配了战北王这么个男人。
听贺小霸王提到他娘,边世子的桃花眼里有一抹可疑的水光闪过。
贺小霸王的话没毛病啊,他亲娘走时可不知道他老子会变成这般模样,更不知道他老子会娶南宫家族的女人,他亲娘若是知道,早就提剑追着他老子满屋子跑了,哪会让他这般委屈。
呸呸,他亲娘如果还在,那贱人哪能进战北王府的大门!
“阮王妃如果还在,安定军为之效命的,怕也不是你老子,可惜了你娘用命换来的定北军,竟要跟着那样一个主子。”贺小霸王这话说得极为真诚。
因为贺小霸王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不是为了劝没出息的边墨砚,而是因为,他是打心眼里敬佩阮王妃。
“你娘用命换来的安定军,落于边三手中,你能忍吗?”
“安定军若跟了边三那样一个主子,你放心吗?又甘心吗?”
“边三掌管了安定军,到时拿着安定军去拥护南宫家族女人生的儿子当皇帝,你娘能不生气?”
……
“你够了啊,我怎么可能让我娘的安定军落在边三手上。”被训斥得一脸发黑的边世子,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
贺小霸王这才住了嘴,凉凉地看着他,“想通了啊?不当孝子了啊?快给银子。”
给银子?
他被训了这么老半天,凭啥还要给他银子?
边世子一双桃花眼宛如看怪物一般的看着贺小霸王,这人还有没有脸皮的?还好意思管他要银子。
合着他训人训累了?
所以管被训的人要辛苦费?
“我听说,叶府那老狐狸,最近和南宫家族走得很近,好像还和你三弟勾搭成奸了,这消息,值不值一万两银子?”贺小霸王理直气壮地回望过去,一脸不给我银子我和你没完的表情。
还真是值!
边世子没话说了,闷闷道,“先赊着,爷今儿出门没带银票。”
叶府那老狐狸这是查出当日他和小丫头一起坑叶品言和季海棠的事了?
所以这才巴巴的去勾搭边三,想内应外合作掉他这个世子?
可是当初他和季望舒甚是小心,没留什么蛛丝马迹出来啊?
叶老狐狸是怎么查出来的呢?
不得不说边世子的脑子转得极快,当然也很聪明。
当然,这也和他身为战北王府世子,打小就练出来的警觉有关。
“对了,你知不知道齐亲王的事?”边世子将叶老狐狸勾搭上边三的事抛到一边,转而看着贺小霸王问。
齐亲王被皇上贬为庶人的事发生时贺小霸王还没回上京,齐亲王又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是以贺小霸王可能并没去关注齐亲王也是有可能的。
贺小霸王摇头,对于齐亲王这堂侄的事,他向来不关心,毕竟那样一个给皇室丢脸的人,没有哪点值得他去关注。
“他怎么了?”虽然对齐亲王出了什么事并不感兴趣,可边墨砚既然提到,想必是有原因的。
边世子道,“你来上京之前,齐亲王于宫中做了件极为丢脸的事,他把叶府嫡长公子和靖安侯府的季二姑娘给强了,当时燕梁国师也在,咱们那位皇上觉得丢了皇室的脸,就下旨将齐亲王贬为庶人去皇陵守陵终身不得出皇陵,可这回头燕梁国师一走,也不知道齐亲王给咱们那位好皇上什么好处,那位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出尔反尔暗中将他由皇陵放了。”
“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将他这些年在封地上敛的不义之财上贡给了那位,又许了那位年年上贡多少,那位自是觉得再好不过,左不过齐亲王在他眼里,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放了他还有上贡,何乐而不为。”贺小霸王冷晒一声。
做君王做到那位这地步,也算是有才了!
边世子听了贺小霸王这些分析,心中细细过了一遍后不由拍掌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不过,那齐亲王却在回封地的路上失踪了,你说还有谁会去对齐亲王下手?”
“还能有谁?不是叶府就是靖安侯。”贺小霸王想都不想地道。
毕竟边墨砚可才说过这齐亲王做的事,那可是同时得罪了叶府和靖安侯府,所以这齐亲王的失踪,定是和这两府有关。
边墨砚其实也想过是不是叶府和靖安侯动的手,只是以叶府和靖安侯的势力,能做到这样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他却是想不到的。
他忽尔又想起边墨砚告诉他叶老狐狸和边三勾搭上的事,先前想不通的,这会子却是想通了。
想必是那叶老狐狸把齐亲王给抓了,熬不住刑,供出了当初晋阳的事情,叶老狐狸自然知道自个孙子没去过晋阳,所以便谴了人去晋阳查,看是谁冒充叶品言和季海棠。
看来这叶府,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至少叶老狐狸,很不简单。
“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提到齐亲王?他可是做了什么?”等了半天,不见边墨砚将齐亲王有什么重要说出来的贺小霸王,却是忍不住了。
边墨砚这才回了神,挑着眉道,“我在想啊,那位既然是下了旨把齐亲王送去守皇陵,如今这人失踪了,咱们是不是去把皇陵炸了,让这事露出来?”
炸皇陵?
贺小霸王难得的皱了眉,板着脸道,“那皇陵里面,还住着我的祖先,你还让我去炸?”
宣亲王府可不是战北王府,宣亲王府的老祖宗和开国太祖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死了后可是葬进了皇陵的,他再对今上不满,可也不能去炸自己祖宗的皇陵啊!
边墨砚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又没说让你炸你祖宗的那一座皇陵啊,咱们就炸……”
边墨砚一时间想不出炸哪一座合适,先帝的显然是不行的,毕竟先帝在时还算是明君,先帝当初也没像今上这般心心念念的收回兵权,且先帝在时,对战北王府倒算得上敬重的,曾亲赐一品英烈夫人的封号给他外祖母。
就冲外祖母这一品英烈夫人的封号,他也不能去炸先帝的皇陵。
“炸景德帝的。”
还没等边墨砚想出来炸哪个的皇陵合适,贺小霸王眼珠子一转,已经说了出来。
“成,就炸景德帝的。”
边世子鼓掌而笑。
景德帝是先帝的父皇,炸他自然是因为景德帝在位时,像建元帝一般心心念念的就是削藩,只不过这位景德帝是个短命鬼,登基为帝不过十二载便驾鹤西去,若不是景德帝短命死得早,西楚国如今怕也不是这般局面。
当然,西楚国如今这样的局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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