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英夫君杨海是杨家长房嫡子,杨家在赤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据传祖上曾出过一位状元公,最后拜相入阁很是风光,只近百年来,杨家虽出过童生、秀才、举人,但也就限止于止,不过在赤庄这样小小的县城,能出一个举人,已经是很风光的一件事了。
杨家原本位于城北,只如今瘟疫爆发,杨家为了活命,自然也搬去了城西,住在一个五进的院子里。
杨母高氏乃赤庄富商高杰之女,早年看中杨海之父杨名,杨名本来是看不上商户女的,可奈何那时杨家极需银子,而高家虽是商户,但多的是银子,虽说读书人有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境界,奈何这世道没银子什么都行不通,杨名再清高,可也得有银子填饱肚子才有清高的本钱不是。
思来想去之后,杨名就答应了父母这桩婚事,高氏欢天喜地的带着高父给她的几千两嫁妆进了杨家的门,而自打高氏进了杨家的门之后,原本穷得要喝西北风只剩读书人的清高的杨家,就此过上了好日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几十年下来,杨家早已将高氏供成了菩萨,而高氏也成为杨家的一言堂,她说什么杨家就做什么。
高氏不蠢,当初她看中杨名这个一穷二白只有清高的书生,图的不过是杨家这个读书人的好门风,不像她高家,虽有大把的银子,可走到哪都被人瞧不起,嫁给杨名之后,她舍得给杨家出银子,供杨家子嗣去学院读书,也舍得给杨家起私塾,但只一点,杨家大权要给她,不然她随时收回银子,你杨家人爱干嘛干嘛,别管她要银子就成。
杨家虽说不喜妇人当家,可奈何高氏有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风骨不存的杨家人。
这天高氏正喜滋滋地和儿子杨海说着要给县令爷多少聘礼时,官差就上了门,说是郡主要问话,高氏一听是郡主,这眼就眯起来了,笑咪咪地问官差,“差大爷,郡主就寻了我和海儿问话吗?”
官差板着张脸道,“郡主的事,哪是我等能知道的,快些去吧,别太晚了惹郡主生气。”
高氏只好和杨海一同去了东城,进了东城之后,才发现县令大人也在,高氏心里的底气就足了几分。
县令看着高氏和杨海,道,“高夫人、杨海,还不见过郡主。”
高氏和杨海朝高坐上首的小姑娘望过去,忙双双行礼,“草民见过郡主。”
季望舒先朝高氏看过去,但见这老妇约五六十左右,穿着一袭暗青绣福纹的褙子,头发现了不少银丝,但打理得很理整齐,头上簪着两只金钗,尖脸薄唇,腮骨突起,一副刻薄寡恩的面相;再往老妇边上站着的杨海看过去,这杨海想是随了他老子,倒是一副面白如玉的儒生模样,也亏得他生了这副容色,不然又怎能勾得县令的女儿春心大动,不顾他有妇之夫的身份。
“高老夫人,杨秀才,本郡主此次召你们母子二人前来,是因为梁大夫之女状告你母子二人谋害杨虎。”季望舒淡淡看着这母子二人,想到这母子二人做下的那些事,就有些恶心,顿了顿继续道,“不知高老夫人和杨秀才,你们可有何要说的?”
“郡主,草民母子是冤枉的啊,虎儿乃是老妇的孙子,老妇疼爱他都来不及,又岂会谋害孙子?郡主,老妇那儿媳妇,只不过是因为老妇把虎儿送去了城东病舍才对老妇心生不满,虎儿染了疫病,老妇亦是不得已才送他去了病舍,请郡主明察。”一听是进了病舍的儿媳各自己和海儿的状,高氏就忙着拉杨海一同跪了下来,口口声声叫着冤枉。
一边的县令大人,早在季望舒问罪这母子二人之时,脸色就悄然变了,垂了头不敢去看这母子二人,一颗心却‘怦怦’直跳。
郡主难不曾发现了什么吗?
“于县令,对于高老夫人和杨秀才的话,于县令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季望舒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高氏和杨海母子二人,转了头冷冷看着于县令。
惴惴不安的于县令听得郡主问他,慌的忙抬了头看过去,这一看清郡主眼中似有若无淡淡的讥诮,他一颗心又忍不住‘怦怦’直跳,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郡主,高老夫人在赤庄素有宽厚之声,这件事,想是那杨梁氏有什么误会,只要将误会解开就是了。”
误会,好一个误会!
季望舒冷晒一声,看着于县令沉声道,“于县令,果真只是一个误会吗?”
于县令额头冒出冷汗,却还是坚持不改口,“郡主,应该是的,高老夫人和杨秀才,素有好名声,岂会做下此等恶行。”
得了他再一次回答,季望舒收回眸光,转而看着师湛道,“劳烦师大人将人带出来。”
一听了这话,于县令心中就是一惊,朝师湛看了过去,却见师湛一挥手,立在师湛身后的官后就退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高氏和杨海,见郡主半天不喊他们起身,虽腿都跪麻了,可郡主不吱声,母子二人也不敢起身,只在心里嘀咕着,这郡主究竟要还带什么人出来?
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官兵们带进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只是这丫鬟一进来,不但高氏和杨海唬了一跳,便是于县令也觉得头为之昏了一下。
“于县令可识得这丫鬟?”丫鬟带进来后,季望舒淡淡看向于县令问。
于县令压着‘怦怦’乱跑的心,勉强沉住气问,“郡主,这丫鬟却是下官府上的,可是这丫鬟做了什么惹郡主生气?”
季望舒看着他强行镇定的脸,眼里的讥诮再次浮现,“于县令,贵府丫鬟已然招供,贵千金和杨海私通成奸且怀上子嗣,于县令莫非对自个女儿所行一无所知不成?”
听得郡主这番话,于县令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摔倒在地,很快他就扑通跪倒在地,“郡主,下官委实不知此事,她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郡主您要杀要剐,下官绝无怨言。”
一见于县令这么快就认了,高氏和杨海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高氏忙嗑首道,“郡主,此事和老妇的儿子无关呐,都是那于凤见我儿生得俊俏又有功名在身,她就主动勾引我儿,我儿只是一时情不自已才铸下大错,还请郡主明察啊。”
高氏自进来之后,唯有这几句是真话。
事情的起因,的确是于凤自个瞧上了杨海主动勾引杨海的,可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一个巴掌自然也敲不响,怎么说,杨海都撇不开关系。
高氏一边说一边又朝杨海使眼色,收到自个老娘递过来的眼神,杨海打了个激灵也忙嗑头道,“郡主,都是那于凤主动勾引的草民,还威胁草民说,若不把虎儿送去城东病舍,她就要让她爹来治我私通之罪,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啊。”
一边的于县令被这母子二人的话给气得只哆嗦,什么叫他的女儿主动勾引的?牛不喝水能强按头吗?
他清清白白的闺女被这杨海破了身子,他还没告杨海一个诱拐良家女子之罪呢,这母子二人还跳出来倒打一耙,可恨!可耻!
“郡主,这杨海身为有妇之夫,却诱拐我那年少不懂事的女儿骗得我那女儿失了身,如今这母子二人又把罪全往我那可怜的女儿身上推,这等恶行天理不容啊郡主,还请郡主为我那可怜的女儿做主。”于县令也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好不可怜,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县令大爷的姿态。
县令大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高氏和杨海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前一秒还在说自个闺女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郡主要杀要剐他绝无怨言,转头他就说他女儿年少不懂事被杨海骗得失了身,他怎么就这么会装?
“高老夫人、杨秀才,你们可还有话要说?”看着演起戏来不逊高氏的于县令,季望舒扯了扯嘴角。
于凤固然可恨,可是这高氏和杨海因为想攀县令家的大门,就把自个孙子儿子往死里整,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是对杨虎的一种玷污。
高氏和杨海一听郡主问二人可还有话,当下便回了神,一个嘴时一连叠的叫着冤枉,打定了主意要将谋害杨虎之罪推到于凤身上,一个就猛的点头附和,关健时候还补上一两句。
于县令越听越气,越气就越后悔,后悔当初知道女儿和杨海的事后,怎么就心软了没治这杨海的罪,还应承只要杨家肯休妇,他就同决把女儿嫁给杨海。
谁想这杨海还没休妇,梁大夫的女儿就染了疫病,当时他知道以后,还觉得这是天意,后来杨虎也得了疫病进了病舍,他就更觉得这是天意了,哪能想得到,这对母子二人,竟狠毒至如此地步,连自儿亲骨肉都下得去手!
若是女儿真嫁了这样的人,指不定哪一天,这样的事就会轮到她女儿身上,一思及此,于县令身上就出了一层冷汗,又想到女儿如今已是身败名裂,按着规矩,女儿这样是该沉塘的,原本好端端的女儿,却要沉塘,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那里拼命的将所有罪责推给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氏,杨海,你们母子二人休得污蔑凤儿,当初可是你们自己找上本官,说会休弃梁氏让本官同意将凤儿嫁你为妻,本官这才信了你应承了这桩亲事,可没过几天,梁氏就染上疫病进了病舍,你们敢说,梁氏染上疫病不是你母子二人动的手脚?”气愤到极点,于县令反倒清明下来,将自个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一大家子,就梁氏母子二人染了疫病,别的人全都没事,从前不觉得蹊跷,如今回想,真是细思恐极!
于县令一嚷出来,季望舒就饶有兴趣的看向高氏和杨海。
其实她心里早就怀疑梁英染上疫病只怕是这母子二人做的手脚,只是苦无证据罢了,如今听得于县令这般一嚷,她倒想看看高氏和杨海,会怎样狡辩。
听了于县令的话,高氏和杨海的眼里都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高氏又镇定下来,“你胡说,就算你是县令大人,你也不能这般信口开河污蔑我和海儿,梁氏染上疫病,那是她自己命不好,和我跟海儿无关。”
“是不是你和杨海动的手脚,本郡主查查就知道了。”季望舒由高氏和杨海脸上的惊慌就可以肯定,梁氏染上瘟疫,定是这母子二人所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是这母子二人所为,肯定是好查的。
高氏一听郡主要去查,这心里就有些慌乱起来,可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阻止郡主去查,唯有暗暗期冀她和海儿做下的那些事,郡主查不出来。
“劳烦师大人调官兵去将杨府上下包括奴才全请过来。”看着高氏滴溜溜转的小眼神,季望舒淡淡道。
师湛毫不犹豫的吩咐,“吴百户,你去调一队士兵去杨府,将人请过来。”
吴百户应了一声退出去,高氏心里就更有些慌乱了,原以为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染上疫病的梁氏母子二人就会悄然死去,她的海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于县令的女儿为妻,却没想到,这梁氏在病舍之中还告她母子二人一状,原本的谋算生生落了空不说,若是郡主查出真相,她和海儿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一时间,高氏心里是又急又悔,急的是祸到临头没有解决的办法以,悔的是当初不该鬼迷了心,竟对梁氏母子二人生了杀心,原本完全可以一纸休书休弃梁氏,事情也不至于落到如其斯地步。
这时的她,才生了悔恨不该置梁氏母子二人于死地,却完全忘了,当初她为什么非要选择让梁氏染上疫病的原因。
很快,杨府上上下下就被官兵带了进来,而一众提心吊胆的杨家人还不知道官兵们将他们押进来的原因,只看到高氏和杨海跪在地上后,杨家人才隐隐有些明白。
左不过是这母子二人犯了什么事,牵连到他们了,所以郡主才会将杨家上上下下全给拘了来。
“谁是服侍高氏和杨海的奴才?”人带进来之后,季望舒就问。
很快就有两个老婆子一个丫鬟并一个小厮走了出来,四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敢垂头道,“回郡主,奴才是。”
“杨梁氏染上疫病之事,可是高氏所为?你们若有知情的从实招来,若敢隐瞒,大刑伺候。”季望舒清冷的眸子转过一圈方淡淡道。
那两个婆子闻言身子就抖了一抖,却还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小丫鬟一脸的茫然不住摇头,小厮满脸的惊慌,吱吱唔唔地道,“回郡主,奴才若是如实招了,郡主可否保奴才一命?”
高氏和杨海就怒目相向,那小厮被母子二瞪得心里发虚,却还是眼巴巴的看着季望舒。
季望舒看着这小厮道,“只要你从实招来,本郡主可保你一命。”
这小厮求的是让她保她一命,而不是饶她一命,她由此推断,小厮只是知情之人,并不是助纣为虐之人,所以她才会答应了这小厮。
见她应了下来,小厮也才放了心,嗑头道,“郡主,少夫人染上疫病的前一日,奴才无意听见老夫人和少爷正命那张婆子去拿染了疫病的人用过衣物,后来奴才又瞧见张婆子抱了衣物去了少夫人的房间,没几天,少夫人就染了疫病,奴才知道之后,心里虽有怀疑却不敢说出来,还请郡主保奴才一命。”
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季望舒面色缓和地问,“你说的张婆子,可是哪一个?”
小厮就将手指向左侧的婆子,那婆子吓得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嘴里却是不停地嚷着,“郡主,奴婢也是奉老夫人之命行事,老夫人说,若奴婢不按她说的做,就让奴婢染上疫病,奴婢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奴才,老夫人吩咐的,奴婢又岂敢不从呢?郡主,奴婢也是被逼的啊。”
高氏一听,顿时跳起来道,“你这刁奴,胡诌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吩咐你这样做了?分明是你气恨我那儿媳妇屡次责骂于你,所以你才记恨在心,害了我那儿媳妇,你个奴才还敢攀咬起主子来,谁给你的胆?”
“老夫人,奴婢可没攀咬您,您当时为了让奴婢按您吩咐的去做,您还赏了奴婢一根金钗子,这金钗子如今就在奴婢手上,郡主请过目。”张婆子一边说,一边由袖中摸出一枝金钗。
高氏看着那金钗,眼珠一转却道,“好你个张婆子,居然敢偷主子的首饰,郡主,这刁奴,她私盗主子首饰,还请郡主治她的罪,这刁奴说的全是假的,她分明是怀恨我那儿媳妇,所以才——。”
“杨高氏,你够了!”
一声厉斥,打断了高氏尚未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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