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古国,京都昭京。
自女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秦古国并未因为女帝的驾崩而崩塌,新君沿用女帝的规制,将朝堂掌控于手中,倒也称得上国泰民安。
一辆马车悄然入城,驶至昭京最有名的一品轩。
一品轩乃昭京生意最是兴隆价格最是昂贵的酒楼,自然,也有着强硬的后台,一般官宦人家是不会在一品轩闹事的,勋贵的官宦冲着这幕后主子的情面,更加不会在一品轩闹事。
“这位公子、夫人,您二位是要雅间呢还是普通的客间?”
一见由马车下来的夫妇容色上乘,通身气度更是不凡,店小二笑咪咪的上前招呼。
气质容颜皆上乘的年轻妇人道,“要你们二楼最好的雅间。”
店小二的笑容更显真诚,“好呃,两位客倌楼上请。”
二楼最好的雅间名为‘翠玉斋’,位置自然也是最好的,临窗可见昭京的烟子湖,价格嘛,自然也是最贵的,寻常人等是点不起这翠玉斋的。
随店小二进了翠玉斋后,店小二就开始推荐一品轩里的招牌菜,年轻貌美的妇人点了十来道菜后才算停下,店小二笑咪咪的退了出去。
“绾绾,我们不直接进宫吗?”
店小二退出去之后,长孙逊看着身侧的望舒问道。
望舒叹了口气,“直接进宫,怎么说?修远又会信?”
她是重生,样貌年龄都和前世大不一样,弟弟纵然再聪慧,只怕也想不到她这个姐姐会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长孙逊则淡淡一笑,回她,“先不必禀明你的身份,他总会见我的。”
望舒思量一番后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乔府已然败落,即便想从乔府着手,也是不可能的。
很快,店伙计就端着各色菜肴走了进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看上去卖相极佳。
吃完以后,二人出了翠玉斋,往楼梯行去,恰好正有两个华衣锦裳的公子哥带着一群护卫上楼,那身着蓝色华服的公子哥一眼看见望舒,这眼就不由痴了。
长孙逊眉头轻皱,一股慑人的气息随之散发出来。
蓝色华服公子哥身侧的紫服少年,忙拉着那蓝色华服公子哥一让,长孙逊淡淡扫了他一眼,望舒不欲生事,放在他手心的小手轻轻一捏,长孙逊收回目光,握着望舒的小手迈步前行。
白芍和沉香紧紧跟上,文曲武曲贪狼破军紧随其后。
待这一行人下了楼之后,那蓝色华服的公子哥就瞪了左侧紫服的少年一眼,“和泽,你适才为何要拉我让道?”
于和泽皱眉道,“那二人身上穿戴不凡,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一身功夫高深莫测,这里又是一品轩,你难道想在这里闹出事来?”
纳兰文瑞的脸色稍显阴沉,郁郁不乐地道,“那美人可当真难得一见,若不是你拦着,我非要——”
于和泽挑眉看着他,他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嘟嚷了几句后道,“罢了罢了,我才刚禁完足出来,你就非得扫我的兴。”
“你也知道你才刚禁完足,若这一出府你又生事,姑父定会重重罚你,那妇人生得再美,也已为人妇,这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你又何必去沾个有夫之妇?”
于和泽一边前行一边淡淡劝道,心中却对这表哥见色就起性的性子,委实不敢赞同。
若不是因为母亲成天在他耳畔念叨,他当真不想和这表哥往来。
望舒和长孙逊出了一品轩上了马车,并未直接驶向秦古皇宫,而是往城南卫国公府的方向行去。
卫国公卫正奇乃当年辅佐她一路攻进皇城打下江山,且替她捉拿梅国舅的功臣,她登基为帝之后,就封了卫正奇为卫国公,赐府邸于城南。
虽说她已死多年,可她相信,只要卫国公没犯什么大的罪行,弟弟应该会善待他一家。
很快,马车到了卫国公府,守门的小厮听闻是长孙故友来访,急急进去禀报。
很快,卫国公亲自迎了出来,一脸震憾地看着长孙逊。
他不是已经成为燕梁国君,怎的竟会千里迢迢来到秦古?
“正奇,多年不见。”
长孙逊看着卫国公,淡淡道。
卫国公感叹一笑,“请。”
见他只得简短一个请字,望舒不由微微一笑,时隔多年,他还是和从前一般不爱说话。
进了前院大厅,都坐下之后,卫国公挥退下人,看着长孙逊道,“子渊,你不远千里而来,可是查到线索了?”
自打女帝死后,长孙逊就不曾放弃查找是谁害了女帝,所以他才会这般相问。
长孙逊轻轻摇头,“我来,是想见修远。”
卫国公看了看坐在他身侧的望舒,略一思索,就点头道,“我带你们进宫。”
出了卫国公府,上了车驾,一路直奔皇宫,离皇宫愈近,望舒的心里,就愈是紧张。
多年不见,弟弟他,会不会变了很多?
进了皇宫之后,因着隆清帝对卫国公的倚重,内侍直接将人带至御书房,然后禀报,“皇上,卫国公求见。”
“宣。”
书房里,传出隆清帝淡淡的声音,望舒的手,不由握成一团。
卫国公朝长孙逊望了一眼,轻声道,“你且先等等,容我进去禀报。”
长孙逊点头,卫国公大步迈进,“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卫爱卿起来吧,你进宫寻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隆清帝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问。
卫国公点头,“回禀皇上,长孙逊要见皇上您,如今就在门外。”
隆清帝默然无语,半晌,方才面有不郁地道,“让他进来。”
卫国公恭声应下,转身退出御书房,轻轻道,“子渊,你们进去吧。”
长孙逊牵起望舒的手,提脚往御书房行去,卫国公凝视着二人相握的手,眼里,闪出淡淡的怅然。
女帝已死了这么多年,子渊如今,想来也已放下了吧!
坐在御书房书桌后的隆清帝,隐含期待且又夹着一丝复杂的双目,在看清携手而至的长孙逊和望舒之际,目中就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讥诮,看着长孙逊道,“你不等着迎娶你的楚漠太女殿下,跑来朕的秦古国却是为何?”
当初皇姐被人加害死去,长孙逊得知之后几乎将秦古国给翻了个天,他只道这男人心里有多看重他皇姐,却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光,他就已经放下皇姐,转而求娶楚漠太女殿下。
面对他讥诮的嘲讽,长孙逊并未生怒,反倒生起一股得意。
就让这小子先嘲讽他几句,等将来他知道他嘴里的太女殿下就是他的皇姐,有的是他后悔的时候。
“我来,是想问你,那乔书容,究竟死了没有?”
将心中的小得意掩藏起来,长孙逊看着隆清帝道。
隆清帝淡淡扫他一眼,很是干脆利落地道,“死了。”
他都要迎娶楚漠的太女殿下了,还巴巴来追查皇姐前世死因,这般假惺惺的行为,叫人看了就上火。
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望舒,叹了口气道,“她没死。”
隆清帝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很是嫌弃地看了望舒一眼,能让长孙逊带着她来秦古,想必这女人,就是楚漠的太女殿下了,也不过如此,比起他皇姐,差了甚多!
“你是说,朕撒谎?”
隆清帝目中带着危险的光芒看着望舒,神色很是不悦。
看着满脸不喜和嫌弃她的弟弟,望舒有苦难言,又叹了口气方道,“阿——修远,我和阿逊是为了追查你皇姐的死因,并无恶意。”
心中却道好险,竟差一点像前世那般唤他阿远。
“朕的名字,你不配叫,皇姐的死因,用不着你来过问,你不配。”
隆清帝的脸色因为她这一句话更是阴沉,双眸里也染了一丝阴鸷狠狠地瞪着长孙逊。
这算什么?
带着他的新欢来追查皇姐的死因?
他也不掂量掂量,这个女人全身上下,哪能配和他皇姐相提并论!
长孙逊因着他那一句你不配也动了怒,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修远,你最好对她态度放好一些。”
隆清帝顿时嗤笑,“凭她也配?长孙逊,念在皇姐的情面上,我才这没赶你出去,你若要在我面前维护这个女人,就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看着因为维护她而丝毫不肯让步的弟弟,望舒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
长孙逊则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道,“修远,我可是告诉过你,别到了日后,你后悔莫及。”
隆清帝冷然晒笑,“后悔?若是皇姐知道你带着这么一个女人回秦古,皇姐也定然不会欢迎你。”
长孙逊眸光一闪,看着望舒眨了眨眼,轻声道,“若是放在从前,他敢这般,我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了。”
望舒瞪过去,这可是她唯一的弟弟。
长孙逊看清她眸中的不悦,只好又道,“你确定乔书容没死?”
望舒点头,这是她亲弟,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分辨得出是真是假,自是不会有错。
可看眼下弟弟对她甚是不满,再怎么问,只怕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可若是告诉弟弟,她就是他的皇姐,弟弟又会信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皇姐的死因吗?”
看着弟弟,望舒淡淡问道。
隆清帝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如何不想查明皇姐的死因,可这么多年,他一点线索都查不出,这种无力的感觉,都要将他逼得几近发疯了!
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来问他?
难不成她以为有长孙逊替她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将乔书容交给我和阿逊,我一定能查出你皇姐的死因。”
见弟弟复杂的眸光一直盯着她,望舒忙又补上一句。
隆清帝闻言,心中的愤怒稍稍压下,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他都从乔书容嘴里听不到一句真话,若是这个女人真的有办法,若是她真能查出皇姐的死因呢?
有什么比皇姐的死因更为重要?
有什么比他能为皇姐报仇更重要?
想到这里,隆清帝心中释然,看着望舒淡淡道,“朕可以把乔书容交给你,但你审问乔书容,朕也要亲自监看。”
“好,可以。”
见弟弟应承下来,望舒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他的要求。
隆清帝起身,“随朕来。”
他负着双手,大步向御书房外行去。
长孙逊和望舒相视一眼,紧紧跟上。
秦古皇宫的布局,和她记忆中的前世并无多大改变,跟在隆清帝的身后,愈往前行,她愈发觉得心跳如雷。
按着这方向,弟弟带她和长孙逊前往的,应该是她前世居住的凤阳宫。
弟弟他这是把乔书容关在凤阳宫中?
终于,隆清帝止了脚,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默然无语。
望舒抬头,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凤阳宫’三字,心绪翻飞。
这里,和她前世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唯一变了的,就是这整个宫殿外面,看不到一个宫女太监。
然而这里却又打理得很是干净,这足以证明,这里虽没人住,但一定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隆清帝提脚,大步迈向宫门,随着他的到来,紧闭的宫门‘吱牙’一声打开,两个暗卫行了出来,恭敬道,“属下参见皇上。”
那两个暗卫,她却是认识的,正是她前世派去保护弟弟的龙一和龙二,却没想到,这两人如今,守着这空旷的凤阳宫。
随着隆清帝迈进凤阳宫,宫门再次合上。
宫殿里的布局,完全不曾改变,靠窗边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套围棋,紫檀木棋盘,和田白玉与墨玉做成的棋子,在淡淡的暖阳下散发着温润玉洁的光芒。
看着这未曾下完的棋局,望舒的脑中,一连串的画面快速闪过,然而等她去细细翻寻之际,却又一片茫然。
东墙摆放着一张雕龙凤呈祥紫檀贵妃榻,榻上铺着素色松软的褥垫,上面铺着一床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床单和翠纹织锦羽的薄被,榻头,放着一个美人靠。
贵妃榻的右侧,摆放着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再往下,则是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多宝阁上放置的摆件,也和从前相差无几。
隆清帝行至多宝阁前,轻轻拧动摆在第三层的一个雕成龙头的铜饰,只听‘咯吱’声响,多宝阁竟然向两边移动,一道密室,呈现在眼前。
隆清帝大步迈进密室,长孙逊和望舒遂紧紧跟上。
进了密室行走了约一枝香的功夫,眼前豁然一亮,却是几盏桐油灯排在墙上,还有几颗巨大的夜明珠,将这小小的空间映得明亮之极。
前方是一个牢房,牢房外面守着两个护卫,隆清帝一摆手,左侧的护卫拿出铜匙打开牢门,坐在牢房小床上的女人,听得动静,抬头望了过来。
“郦修远,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若一口咬定是我杀了她,大可以将我赐死。”
乔书容起身,迎上隆清帝森冷的双眸,半是无奈半是认命。
被关了这么多年,受了常人所不能受的刑罚,她都不知道,她这是怎么熬过来的。
与其这样活着,她宁愿一死百了,可偏偏,她心里,也还抱着一丝期冀,期冀郦修远能找出那个杀了望舒的人,期冀有一天她能亲眼看着那个谋了女帝性命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所以,抱着这样的信念,她咬着牙挺过来了。
隆清帝冷冷看着她,“皇姐死前,只得你一人在她身前,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说了无数遍,那天我是进宫了没错,可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凤阳宫,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这些年你在我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也没寻出真相,她若知道你这般糊涂,定会伤心。”
乔书容叹口气,看着郦修远的双眸里,没有憎恨,有的,只是惋惜和怜悯。
纵然这些年被他一直关着,纵然这些年受了不少非人的刑罚,可她并不怨她,当年那个情况,站在他的角度,认定她是谋害他皇姐的人情有可原。
她恨的,是那个将她打晕,然后将她丢在凤阳宫,让她背负上谋害女帝性命的人。
她恨的,是那个谋害了女帝性命的人,若有朝一日,能寻出真相,她也算心愿完结,此生再无遗憾!
而郦修远,不过是一个被人蒙骗在鼓里的人。
一个因为太过伤心,而变得宁愿一叶障目,也不愿承认他恨错了人的可怜人!
隆清帝厌憎地避开她的目光,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早在几年前,他心里已然相信乔书容的话,可是他却不愿承认。
因为一旦承认,那他这些年所谓的仇恨,又算什么?若是承认,他这些对乔书容所做的,只怕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一直观察着乔书容神情的望舒,若有所思地看了隆清帝一眼,心中,却是叹气不已。
他明明也清楚乔书容不是谋她性命之人了,却不愿相信,这样别扭的性子,从小到大,他就没改过。
也不知这些年来,乔书容都受了多少罪了!
想到这里,她看着隆清帝问道,“她所说的,你查证过后的结果是怎样?”
她相信,乔书容所言,弟弟应该有去查过,且这查的结果,只怕不尽人意。
不然他也不会将乔书容一直关着。
隆清帝皱眉,淡淡回道,“带着她进宫的宫女,一口咬定她并没有人被人打晕,而是进了凤阳宫,而凤阳宫的宫女和太监,也全都说是亲眼看着她进的凤阳宫,朕严刑拷问,这些人都不曾改口。”
“那这些人,如今可还在?”
隆清帝摇头,“朕葬了皇姐之后,就将凤阳宫一应人全砍了头。”
那些人,不管是不是无辜的,皇姐死在凤阳宫,那些人就难辞其咎。
他的回答让望舒有些无语,若是那些人还在人世,她或许还能审问出当年情形,凤阳宫的人,都是她信任之人,若是一个两个说亲眼看到乔书容进凤阳宫,她若许会觉得这一两个人有问题,可全凤阳宫的人都亲眼看到乔书容进凤阳宫,那只能证明,这些人的确看到乔书容进了凤阳宫。
只是这些人看到的乔书容,却未必就是真的乔书容。
毕竟,假扮一个人,并非难事。
“阿容,你那天进宫,是女皇宣召还是你自己有事要进宫找女皇商议?”
她徐徐走进牢房,看着乔书容轻声问道。
乔书容早在她唤出阿容二字之时,目光就灼灼的朝她看过去,待看清眼前女子的容颜和她记忆中的女子大相径庭之后,乔书容眸中的光亮陡然熄灭。
是她魔障了,女皇又怎么可能还活着,那一天她悠悠醒转,郦修远正抱着女皇的尸体痛哭,这么多年了,女皇若还活着,又岂会到现在才出现!
“那一天,是女皇身边的华姑姑,亲自前往相府宣女皇口谕命我进宫,我随着华姑姑进了宫行至宁和宫时,就被人打晕,醒来就在凤阳宫里面了。”
说完她看着一边的长孙逊,面色郑重地道,“长孙公子,你要相信我,这天下,我是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
长孙逊淡淡看她一眼,“她信你,我就会信你。”
乔书容的眸光就落在望舒身上,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个姑娘,可刚刚这个姑娘那一声阿容,却让她倍感亲切,没来由的,她直觉里就信任着这个姑娘。
望舒静静地看着着,想了一会才道,“阿容,据我所知,你一身功夫不弱,为何会被人打晕?”
“这位姑娘,我被人打晕之前,曾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因着这香味,我才无反还手之力,只是这种香味,在那日之前,我从不曾闻到过,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香。”
乔书容眸中闪过一丝悔恨,当初她若是小心谨慎一些,也不会中了对方的道,兴许,女皇也不会死。
望舒的眉头轻轻皱起,前世的自己,究竟有没有宣乔书容进宫?
华姑姑是她心腹没错,她前往相府宣的口谕,阿容肯定会毫无怀疑的随她进宫,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防范。
“那华姑姑,你审问的结果是?”
望舒掉头看着隆清帝,轻轻问道。
隆清帝摇头,“她死了,尸体是在宫中的湖里打捞起来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上去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太过巧合的事,显然都是人为的。
华姑姑自然不可能是失足落水淹死的,要么,她被人收买,事后被人杀人灭口;要么,她带着乔书容进宫,那幕后之人打晕乔书容之后,为防修远审问华姑姑,干脆将华姑姑也杀死,然后扔进水里头,造成一个失足落水的假象。
不管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但从这幕后之人能在宫中将乔书容打晕且杀死华姑姑不为人知这两桩事来看,那幕后之人,心思相当慎密。
“我需要你放了阿容,且让她官复原职。”
细思过后,望舒转头看着隆清帝道。
隆清帝浓眉一皱,“你想要做什么?”
望舒红唇微抿,“那幕后之人将谋害女皇的罪名推给阿容,想来也是容不下阿容的,若那人知道阿容不但没死还官复原职,我想,那人应该会忍耐不住,会对阿容下手。”
当年凤阳宫的人全死,无从查起,唯一的办法,就是赌那幕后之人,在见了阿容之后,会不会对阿容下手。
隆清帝考虑了一会,方才点头,“好。”
若是放了乔书容,能引出谋害皇姐的真凶,他自然不会阻拦。
见他点头,乔书容感激地朝望舒看过去,轻轻道,“我必定会全力协助姑娘你,姑娘若有什么吩咐,阿容皆会照做。”
她并不怕死,她只怕,死前也不能看到谋害女皇的真凶伏诛。
若是这位姑娘能将那幕后之人引出来,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望舒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阿容,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乔书容心中一跳,怔怔地看着她,她和这位姑娘素昧平生,这位姑娘,为何要这么说?”
不待她细想,望舒已经握着她的手缓缓前行,她身不由已的跟上,一颗心却是纷乱不已。
隆清帝看着携手前行的两人,眉头一皱,哼了一声,甩袖跟上。
被冷落在一边的长孙逊,满心不满的瞪着乔书容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碍眼。
罢了,唯有将前世的事查明真相,绾绾才能和他大婚,先忍着这乔书容吧!
沿着密室通道原路返回,进了凤阳宫后,望舒才道,“曾经的相府,你可是赐给了别人?”
隆清帝缓缓摇头,“空着。”
“如此,我就带阿容先回相府,明日早朝,你再宣布让阿容官复原职。”
望舒说完,牵着乔书容的手就往外行,隆清帝皱眉道,“先让她换套衣裳,然后随我去御书房,让卫国公带你们出去。”
说完他转头吩咐暗卫,“拿套小太监的衣裳过来。”
那暗卫大步离开,不多时就捧了一套小太监的衣裳进来,望舒接过递给乔书容,乔书容看了看,转身朝西厢房走过去,进了西厢房后,她脱下身上的衣裙换上太监服饰,又将头发梳成小太监的头,这才行了出去。
望舒仔细看了一会,方才点头,轻声道,“你一路上把头垂着,这样就会有人发现了。”
隆清帝大步走向宫房,望舒握着乔书容的手紧紧跟上,长孙逊忙上前一步,握住她另一只手,在她手心捏了捏。
望舒嗔他一眼,却还是松开了握着乔书容的手。
这男人的醋意简直大得令人发指,她若再握着阿容的手,谁知道阿逊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随着隆清帝出了凤阳宫,沿着宫中九曲长廊前行,行了一会,就见一玉雪可爱身着皇子服饰的男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而男童身后,一众宫女太监紧紧跟着,嘴里还时不时担忧地叫着,“大皇子殿下,您慢点,小心跌倒了。”
“儿臣见过父皇。”
大皇子行至隆清帝跟前,猛然止步,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隆清帝板了脸,轻声斥道,“不在你母后身边好好呆着,乱跑什么。”
大皇子大大的眼睛灵活一转,小声道,“父皇,母后就在后面,儿臣是看到父皇您,才跑得急了些。”
话音刚落,一身凤袍的皇后就急急迎了过来,弯腰福礼,“臣妾参见皇上。”
隆清帝摆了摆手,“皇后起来吧,皇后这是带着皇儿去哪里?”
皇后微微浅笑,“回皇上,皇儿说要去御花园,臣妾这便带着皇儿去御花园走走。”
隆清帝点头,又看着大皇子道,“好好听你母后的话。”
大皇子乖巧地点头,隆清帝这才提脚,继续前行。
皇后忙弯腰,待隆清帝带着人离开之后,皇后这才直了腰,淡淡看着前方,转头问道,“桂公公,皇上身后那一位公子,本宫看着有些面熟,却又记不起是哪府的公子,你可知道?”
桂公公是宫中老人,弯了腰回禀,“回皇后娘娘,您却是忘了,那一位是先女皇的师兄。”
他这么一说,皇后顿时想起,皱了眉头道,“他怎会来到宫中?”
这个,桂公公却也不知道了,只笑着道,“娘娘,奴才这就去查。”
皇后点头,桂公公就弯着身子退下。
跟着隆清帝往御书房行的望舒,心中也是无比复杂。
多年不见,弟弟已经立后且有了子嗣,而她这个姐姐,却是半点不知,小侄子就在眼前,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可真是让人遗憾啊!
“卫爱卿,你带他们离宫,送他们去相府。”
到了御书房后,隆清帝看着还守在御书房外面的卫国公淡声道。
卫国公虽有些讶然,还是点头,“微臣遵命。”
隆清帝大步迈进御书房,卫国公转身看着长孙逊和望舒,又看了一眼二人身后的乔书容一眼,但觉这小太监也太瘦了一些,不过是皇上命他送出宫的,他也就没多问。
出了皇宫之后,在外面等着的白芍沉香文曲等人迎了过来。
各自上了马车之后,马车直奔城南的相府。
到了相府之后,看着因为久久没有人居住而显得有些破败的相府,卫国公皱眉道,“子渊,这里只怕还得收拾一番才能住人,今晚,你不如先去我府上?”
他的府邸离这并不远,就隔了两条街而已。
长孙逊看着望舒,望舒轻轻点头,长孙逊这才道,“如此,有劳你了。”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卫国公府,好在卫国公府够大,长孙逊一行人就住在了客院里。
安排好长孙逊一行人的住处,卫国公又命二管事带着十来个奴才去相府收拾,需要添置什么,只管从国公府的账上支。
客院里有灶火,望舒让白芍和沉香烧了热水送去乔书容的房中,又拿了一套她的衣裳给乔书容送去。
乔书容清洗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拿起铜镜照了一番,确认无失仪的地方后,她才出了厢房,看着守在她房门口的白芍道,“这位姑娘,能否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白芍点头,带着她前行。
“姑娘,乔姑娘要见您。”
到了自家太女殿下的厢房前,白芍恭声禀报。
望舒起身,打开房门,握着乔书容的手就往里行,白芍体贴地将房门掩好,守在门口。
望舒着拉着乔书容坐下之后,方才看着她道,“阿容,你可是有事?”
乔书容点头,定定地看着她道,“这位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明素昧平生,可这姑娘却唤她阿容,她这一生,唤她阿容的人,只有女皇一人,如今又多了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
若仅仅只是称呼,她也不会心生猜测,可是在牢中,眼前姑娘那一句,阿容,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那话语中的亲切和关忧,实在让她无法安心。
望舒叹了口气,心中却是盘算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
她犹豫不决,乔书容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看着她,一颗心却七上八下。
半晌,望舒终于有了决定,看着她道,“阿容,你可还记得,那年刚到山上时,我实在太想母后,你当时劝我说,殿下,娘娘将您送来这里,就是希望您能有所成,您怎能这般轻易放弃!”
乔书容顿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话,是她劝尚是公主的殿下的话,只有她和公主两人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她——
“阿容,我知道让你相信很难,可是我的确重生了,重生在如今这个身体里。”
看着满脸震惊的乔书容,望舒有些艰难地道,重生的事,太过玄妙,也不知阿容,能不能接受。
乔书容则愣愣地看着她,好半晌才略带怀疑地道,“你若是她,前世她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望舒无奈地摇头,“重生之后,我记得很多事,可也忘了很多事,前世我死的那一天的事,我全然记不起来了,阿容,你能相信我吗?”
乔书容抿唇,心中却是无比复杂。
这姑娘给她的感觉,很是亲切,她很想相信她。
可是,重生——这也可能吗?
“阿容,我重生,是因为阿逊寻了师傅,师傅做的法,我才能重生。”
见她犹豫不定,望舒只好又道。
一听是无上真人做法,乔书容心中一紧,她怎的就将无上真人给忘了呢?
若是无上真人开坛做法,女皇重生,倒不是那么荒谬的事了。
“你还记得你要封我为相之时,我说了什么吗?”
乔书容看着她问。
望舒点头,“我自然记得,当时你说,臣乃女子之身,若是入朝为官,恐为人诒病,若皇上不惧人言可畏,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微臣不该再三怀疑您。”
听完她的答案,乔书容再无任何怀疑,噗通一声跪倒在,深深嗑首。
望舒忙起身,亲自将她搀扶起来,“阿容,我不怨你,我只怨,我没能早来秦古看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乔书容轻轻摇头,热泪四溢地道,“皇上,臣不委屈,臣只恨自己没小心谨慎,臣只恨,没能看到那打晕臣的贼子。”
皇上还活着就好,她受的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阿容,那害你受了如此之苦的人,我一定会寻出来。”
握住她的手,望舒郑重地道。
乔书容猛然点头,“皇上,那人明天就会知道臣还活着的消息,届时,那人一定还会对臣下手,这一次,臣再也不会掉以轻心,臣一定要亲手将那人拿下。”
望舒却不赞同地摇头,“阿容,你如今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乔书容沉默片刻后抬头,“微臣谨遵命上之命。”
门外,白芍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卫国公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