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你到巴黎的那天晚上,我也到了德国柏林。”炎海涛目光眺望远方,接着说道:“而我去德国的原因,不仅仅是海外留学,而且我想追寻父母的足迹。”
“你的父母也在德国?”
“是,他们曾在德国留学,而且在柏林工作过,之后,发生了一场车祸,车毁人亡。”炎海涛话语中有些哽咽。
林浮云感觉到炎海涛的内心的悲痛,她忙说:“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的往事。”
炎海涛苦笑了一下,说道:“没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我从来没和别人提起,但是你却是例外,我却愿意多说些。”
林浮云眨着眼睛说道:“也许是因为我是心理师,有一颗聆听的心。”
“也许吧。其实我对他们也知道得很少,似乎很多小时候的事都记不起来了。”炎海涛有些失望。
林浮云安慰道:“如果你愿意,你倒是可以到我的诊所坐坐,说不定可以唤回你的记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炎海涛似乎找到了困惑他很久的灵丹妙药,眼神中充满希望,接着说:“那好,我们先把这部分搁在一边。我到柏林商校后,其实也挺闲,每周末会去学校附近的西餐店和咖啡店打工,其余没事的时候,就在网上下四国,也是这样,我认识了现在的几个好朋友,Kevin,他的妹妹芯悦,还有阿腾。芯悦当时也在咖啡店打工。打游戏认识阿腾后,发现大家都在柏林,所以后来干脆搬到一起住。在柏林市中心合租了一套大房子。”
“这样的生活经历应该很难忘。那他们现在还在柏林?”
“他们比我先回国,Kevin,是我们的大哥,回国后在上海开了个酒吧。上次和你微信里说,我和朋友在酒吧,那个酒吧就是Kevin开的。
林浮云双手合掌说道:“看来,你的大哥Kevin很厉害,我很喜欢看人调酒咯。”
“是嘛,那有空的话,我带你去Kevin的酒吧。不是我吹,他调的酒可是一流的。而且他的酒吧里有德国进口的黑啤。”
“呵呵,你倒是挺能打广告的。”
“阿腾呢,比我小几岁,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什么叫应该和我差不多大?”
“我的意思是,我猜你应该和阿腾差不多,25-26岁左右。”炎海涛见林浮云没搭理他,继续说道:“他也是学金融的,不过呢,这小子喜欢电脑网络和游戏,所以金融没毕业,自己现在开了家网络游戏公司。阿腾喜欢Kevin的妹妹芯悦,可是Kevin死活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觉得芯悦的未来没保障,所以干脆把芯悦送去澳大利亚读书了。结果阿腾到现在还不肯原谅Kevin的做法,两个人一见面就互掐。”炎海涛边说着,边做咬牙切齿掐脖子的样子。
炎海涛做得太夸张,把林浮云都逗乐了。
“那你呢?他们回国后你在那里怎么样?”
“我?他们离开后,说实在话,我一个人是不想再在那个房子里待了,每个角落都像有他们的嘻笑怒骂的回忆。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搬到了离我工作不远的地方。”
“你在柏林工作过?”
“嗯,而且还是在我父母生前工作过的那家H科技公司。”
“你父母工作过的那家公司?”
“是,我到了柏林后,从来没有放弃找寻当年的真相。”炎海涛的脑海中闪过电视里放的父母车祸爆炸的新闻,双螺旋标记,秋天的孤儿院,突然感觉头痛剧烈,双手紧紧抱着头。
“炎海涛你没事吧?”林浮云看到他这般疼痛,急忙坐到他的身旁,一手抓住他几乎痉挛的手,一手帮他按摩头部百会穴帮他镇静下来。
林浮云见炎海涛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小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回想到什么又没法连起完整的记忆?”
炎海涛放下双手,轻叹了口气,说道:“是,每次都会这样,这些幼时的片段会不停地重播。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浮云回到了她的座位,嚼了一口capuccino,给炎海涛递上他的那杯。为了让他暂时遗忘那些片段,她淡淡地说道:“好了,说说你到H公司工作以后的情况吧。”
炎海涛端着咖啡杯,晃了晃,并没有喝,语气坚定地说道:“其实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父母的车祸绝不是简单的意外。所以我进H公司,就是想查一下父母三十年前的情况。可毕竟三十年了,知道他们的人都已经离职或去世,根本无迹可循。就在我失望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晚上,因为我比平时回得晚了些,在公司门口,遇见了一位衣衫褴褛捡垃圾的老人。他看到我,竟然用中文,喃喃自语道:‘克隆,罪恶,快逃。’”
林浮云似信非信,但又好奇,面对炎海涛坦诚的言语,她只好继续问道:“这也太侦探了吧,然后呢?”
“然后,我跟着那个老人到了他的家,其实就是一个流浪汉的破帐篷,可是在破帐篷里竟然挂着我父母当时车祸报道的旧报纸,还有一张集体合影,照片背后有合影人的名字,其中就有我父母的名字。每次我问他些什么,他只是重复那三个词。”
“我推断他可能是你父母的同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
“科技公司,车祸,克隆,罪恶,快逃……”林浮云重复着刚才听到的关键词,她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父母是不是在为H公司搞什么克隆研究?”
“应该是,在这晚之后的第二天,我再去找那个老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你有接着查吗?”
“当然,我曾经偷偷潜入公司档案库,在三十年前的确有一项由我父亲执导的基因克隆研究的财务申请款的同意批复。可是所有科技相关资料都是空白。”
“可能科技相关资料被人毁掉了,有可能是你的父母做的,然后遇害,也有可能是害你父母的凶手不愿意让人知道,故意清空资料。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断。你说那个老人在第二天就不见了。”林浮云平静地推测道,她突然问道:“那,你应该也不会在H公司待很久吧。”
“是,几周后,我就被H公司以莫须有的罪名开除的。”
“什么罪名?”
“企图盗取公司商业机密。”
“什么机密?那份三十年前的财务申请批复?”
炎海涛苦笑道:“不是,有同事指证,说我曾进入科技部查看公司机密科研资料。”
“你没有申辩,因为你确实去过。”
“是,我原来想聘请律师打官司,可是律师费太昂贵,所以挣扎后,最后决定还是放弃打官司,慢慢再查明真相。”
“可是你已经回国,再要查似乎不是很方便。”
“当时或许是因为突然的打击,再加上剧烈头痛,和少眠,在和朋友踢球的时候,不小心右腿腿骨骨折,在医院里躺了段时候。出院后,我一个人在德国,新租的房子,又没有电梯,打着石膏一层层爬到五楼实在不方便。等腿恢复的差不多,正好养父的忌辰也快到了,我就决定回国了。”
“如果,我只是假设,假设这次骨折也不是意外呢?”林浮云望着炎海涛惊讶的神情,继续说道:“或许,H公司已经察觉到你的威胁,所以先把你开除,然后又让你负伤,他们知道你一个年轻人面对这样的境遇,而且三十年前的事情很难查得出什么,很可能会选择回国,这样你就不再成为他们的威胁,他们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炎海涛愤怒地一拳砸向沙发,喊道:“原来如此!”
林浮云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顾客只是惊讶了一下又回到自己的状态,轻声对炎海涛说:“喂,炎海涛,你冷静一下,我只是推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也可能真的是一场球场意外。”
“可是,你的推测,我从没想过。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奇怪。那天踢球的人中间,是有些不认识的德国人,当时他们只是说朋友拉肚子不能来,让他们替补。而那个把我踢骨折的那个德国人,就是这些替补中的一个。当时他吓坏了,用德语嚷着再也不踢球了。原来都是在演戏。”
林浮云看到炎海涛的反应后,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番推理,为了转移话题,她突然望向窗外,说道:“呀,天都快黑了。我们下回再聊吧。”
这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华灯初上。林浮云很感激炎海涛对自己的信任,她对炎海涛的身世遭遇产生了兴趣,很想帮助他找回他的记忆。
而炎海涛对林浮云,一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林浮云坚定地说她没有去过慕尼黑,但是他依然坚信那天在慕尼黑超市里见到的就是林浮云。而且通过这次谈话,他们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
炎海涛提议带林浮云去Kevin的酒吧坐坐,顺便和他在德国柏林认识的两个哥们见见面。
林浮云欣然同意,她有很久都没有去酒吧了。她想起哥哥就在附近,不知道他谈完了没,问道:“我能叫我哥也一起来吗?我哥不爱应酬,下午应该挺受罪的,正好让他放松一下。”
“好啊。求之不得!”炎海涛双手击掌笑道。
“那你把Kevin酒吧的地址发给我。”
炎海涛把地址用微信发给了林浮云。她打了个电话给林落日。不出她所料,林落日满心欢喜的答应了。毕竟,在林浮云走后,林落日从未去过酒吧,而且他可以顺便认识一下那个曾经背过林浮云的炎海涛。
林浮云挂了电话,说道:“我哥说他已经回医院了,一会儿去酒吧和我们汇合。”
入夜后,魔都才开始展现它真正的魅力。衡山路上的酒吧才刚开张。
炎海涛找了位子停好车后,带着林浮云一前一后,走进了Kevin的酒吧。
“哟,那天酒还没喝够吧。”Kevin一见炎海涛高兴地说道,当他看到后面还跟着娇美如画的林浮云的时候,笑道:“你小子,可以啊!这是中华宫那位吧。”
“别瞎猜,Kevin!”炎海涛有点害羞。
林浮云听炎海涛这么说,便知道眼前这个国字脸扎小辫的店主是炎海涛刚才提过的大哥Kevin。她大方地走向前,说道:“你好,Kevin。我是林浮云。”
“好,好!”Kevin很高兴,笑着炎海涛对说:“你看人家姑娘都比你大方。现在这个点,没什么人,你们随便坐。我把这里安排好就过来。”
炎海涛和林浮云走到了一个带沙发座的大桌旁。Kevin带着炎海涛爱喝的黑啤走过来,刚想问林浮云想喝什么,就看到一个高个男士走了进来。
Kevin突然放下酒瓶和杯,快步跑出迎接,兴奋地笑道:“啊呀,林大夫,恩人啊,你怎么来了?快,快,随便坐。”
“我”林落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浮云说道:“Kevin,他是我哥,林落日,是我叫他来的。你们认识?”
Kevin笑着回道:“何止认识,一年前我出过一次车祸,左腿骨断了,是你哥用断肢再植技术救了我。如果没有你哥,我怎么可能走得那么利索,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啊。我出院的那天特别告诉他我酒吧的名字地址,就是天天盼着他能到我的店来,我可以好好招待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来过。不过,今天真是巧啊!太好了,太好了。恩人,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林浮云听完他的这番话,就全明白了,她道:“Kevin你如果还想见到我哥的话,就别老把‘恩人’挂在嘴边了,我哥不喜欢别人那么称呼他。对他来说,那是他应该做的。你给他来杯Sunshine好了。”
林落日欣然地望了一眼林浮云,微微一笑。
“哦,我明白了。好,好,我应该比你年长些,那我就叫你落日吧。Sunshine是吧,我马上调。”说完,就见Kevin飞一般地去调酒去了。
“哥,快坐。”林浮云拉着林落日坐下,笑着说:“我发誓,我可不知道你救过店主。”
林落日笑看着林浮云,什么也没说。
炎海涛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向林落日鞠了一功,郑重地说道:“林大夫,落日哥,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谢谢您对我大哥Kevin的帮助。我叫炎海涛,刚从德国回来。有幸能认识林浮云。”
“哦,你就是云儿提过的那个炎海涛啊。”林落日停顿了一下,说道:“下回要是云儿有事,直接通知我。”
“哦,好!”炎海涛并不知道林落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爽快地答应了。
Kevin的调酒速度超快,林落日和炎海涛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一杯精心调制的Sunshine恭恭敬敬地端给了林落日。
林落日接过道了声谢。
“不客气,快尝尝味道怎么样。”Kevin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调的酒和不和恩人的胃口。
林落日细细品了一下,道:“不错,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Sunshine了。”
炎海涛自豪地对林浮云说:“我没骗你哦,Sunshine的调酒手艺是超棒的。”
林浮云笑了笑,故意对着Kevin说:“哥,你瞧你,你一来,我都没东西喝了。”
Kevin才意识到还没问林浮云要喝什么呢,刚想问,只听林落日说道:“Kevin,给她也来一杯,省得她吃我的醋。”
Kevin应了声好,转身就去为林浮云调酒。
林浮云笑着对林落日说道:“手艺好,回头客自然多。是吧,哥?”
林落日会意地一笑,应道:“当然。”
炎海涛在一旁看着这对兄妹,虽然也笑着,但总觉着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三人说笑间,阿腾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喊道:“哥们,你们今天要为我庆祝!我新开发的游戏今天拿到了风投。”
Kevin端着林浮云的酒走了过来,边做了个请林浮云品尝的姿势,边故意气他说:“是疯投吧,疯子才会投给你。”
众人一听,狂笑。
阿腾回复道:“哼,就算你是疯子,你也不会投给我。”
炎海涛听着,笑着向一旁的林落日和林浮云解释道:“呵呵,让你们见笑了。他们俩就是这样,一见面就打,心里却是惦记对方。”
阿腾这才注意到坐在炎海涛身旁的林浮云和林落日。
林浮云向阿腾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她对炎海涛说:“看出来了,你们三个感情一定很好,真让人羡慕。”
阿腾挠了挠头,说道:“这位姑娘长得才让人羡慕呢。这是谁的朋友?”他瞪向Kevin,接着问道:“Kevin,这姑娘是你的朋友?”
Kevin给他递了杯黑啤,眨了一下右眼,逗趣道:“你这智商?!没看到他们坐在海涛身边吗?”
阿腾喝了一口,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不会是让我们海涛哥魂牵梦绕的中华宫美女吧。”
炎海涛见阿腾还想说什么,赶紧制止道:“哎,打住,阿腾,喝了Kevin的黑啤都堵不上你的嘴。”他偷偷望了一眼林落日,说道:“人家哥哥在呢,你少说两句。”
阿腾哪管这些,继续说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哥哥在更好啊。这么短的时间,连哥哥都拉拢了。海涛哥,I服了you!”说着,对炎海涛翘起大拇指。然后有些沮丧地对着Kevin喃喃道:“人家姑娘的哥可不会像某些人那样……”
Kevin看了看阿腾,说道:“我想如果落日是芯悦的哥哥,他也不会答应你和她在一起。你看看你这样,衣冠不整,举止轻佻,不务正业,游戏人生,谁会把妹妹交到你手上!”
“我同意!”林落日瞟了一眼炎海涛,喝了一口,稳稳地说道。
林浮云惊异地望着林落日,心想:“哥哥从来不对别人的私事妄加评论,怎么今天?难道是因为炎海涛?”
Kevin举起酒杯,敬林落日:“英雄所见略同!”林落日微笑着和Kevin碰杯,两个做哥哥的人就这么简单地划成了统一战线。
炎海涛没有注意到林落日看自己的那一眼,也没多想,打着圆场道:“来,阿腾,哥敬你,庆祝你的项目得到风投关注。祝你鸿图大展,前途无量,早日完婚!”说着端起自己的黑啤敬向阿腾。
阿腾刚憋的气,被炎海涛这么一说,也化了一半,举起酒杯,和炎海涛同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