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沉重的叹息一次接一次从软椅上的老妇口中溢出。
眼见着她愁眉不展,身侧的黄嬷嬷想要安抚却又无从可起。
忽而殿门似是被人从外面推开,里面的人多半都是心惊肉跳。
黄嬷嬷连忙起身朝着外面迎了出去,却在看清来人之后,差点儿没掉下眼泪。
“娘娘,娘娘,您瞧这是谁来了?娘娘……”
那急切的话语,此时听在太皇太后的耳中却像是一到催命符一般。
她无力的喘息着,翻身坐起,低声说道:“黄嬷嬷,何必如此惊慌?该来的总是要来,就算咱们站着死,也休想要让哀家对那个贱人屈服。”
啪嗒啪嗒,轻缓的掌声,夹杂着一些许的轻笑:“说得好,太皇太后娘娘还真是让本王钦佩之至呢!”
熟悉的话语,随身飘来的夹带着血腥的冷香气息,那张举世无双的面孔。
似乎是每一样熟悉的细小动作都在牵引着太皇太后的心,使得它此时分外的心惊肉跳。
“你,你……你……”
一连串的你字,却在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多说不出来。
步非宸轻笑着走上前去,朝着面前这位大大方方的报腕弯腰:“臣给太皇太后请安。”
“步,步非宸,你,你是怎么出去的?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话说的倒是稀奇,就好像他活脱脱一个从地缝里面钻出来的物件一般。
步非宸撇嘴轻笑,看向四周,带着几分揶揄笑道:“大抵……本王可算是从太皇太后您这地缝儿里面钻出来的吧?”
这笑话在此时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笑。
太皇太后猛然起身,接着就冲到了她韶华宫的门口,举目望着夜幕下仍旧通明的灯火,抬起头叫道:“你到底从哪儿出来的?难道外面的人竟然没有拦截你?”
“拦截?本王的人,为何又要拦截本王呢?”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使得太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不停的后退,用手指比划着门外说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太皇太后您听到什么就是什么,本王这几日可是一直被你困在地下,如今身体疲乏,实在是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呢!”
听着步非宸这句话,分明今日他就是来向她讨债的。
太皇太后身子摇晃了几下,瘫软在软椅上面。
她一辈子何种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如今眼睁睁看着步非宸就这么大剌剌的坐在自己的对面,不用想她就知道,今天这场造反,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不会是赵太后。
心性黯淡,太皇太后像是更加苍老,竟连一向挺直的脊背也开始有些弯曲。
“她呢?怎么样了?”
“谁?”明知故问的笑容满面虽然使得人异常气愤,却又不敢再做冲突。
太皇太后重重的叹口气说道:“哀家说的自然是那倒行逆施的赵太后了,不然摄政王想到的又会是谁?”
步非宸似是恍然的点点头,这才慢慢的放下茶杯,笑容可掬的看向了太皇太后。
“那娘娘是觉得赵太后该怎样呢?”
“像她那种异想天开,差点儿将我熙国毁于一旦的女人,就该罢黜她的太后之位,将一干与她合谋造反之人尽数剿灭,以绝后患。”
“妙,果然是太皇太后,一语中的,好不啰嗦;既是如此,那不如就烦劳太皇太后下旨,将赵太后罢黜,在株连九族吧!”
笑,面前之人此时竟还能如此与她谈笑风生的说这件事?他难道不知道那些谋逆之人之中,还有一个冥王?
眼见太皇太后那双深究的眼神看向自己,步非宸又轻啜了一口凉茶,似乎略微有些不满的抬起头笑着。
“黄嬷嬷,本王还记得前些时候本王被幽禁的时候,那可是每日喝得都是热茶,怎么?如今本王出来了,反倒是那好待遇没了?”
半晌无法反应,再待清醒之际,黄嬷嬷急忙摇了几下头,转身就看向了太皇太后。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摄政王说茶凉了吗?”
太皇太后的一句话似乎是真的提醒了黄嬷嬷,这才看着她慌忙吩咐下去。
这个时候即便是她的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但却也不能被步非宸这小子看出来,不然自己将再无胜算可言。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再次拢紧眉头盯着步非宸,而后和缓的笑道:“宸儿,你可能还有所不知,这群谋逆之人其中,可是还有一位与你关系莫逆,哀家不知该如何处置。”
“哦?竟有此事?不知又是何人呢?”
步非宸欣然一笑,太皇太后看在眼中,倏尔眯起眼睛。
他早就知道,却还要在自己的面前假装什么也不知晓,他这么做又是为何?
心中仔细盘算着,而后终于起身长叹一口气。
“宸儿,实不相瞒,这造反之人里面,还有冥王,你与冥王乃是父子,你又是先皇托孤之人,哀家不好处置。”
“太皇太后历经三代君主,您年少服侍太上皇帝;中年辅佐先皇,如今又功不可没的教养了皇上,凭你的地位与学识以及人生悟道,本王以为,今天这件事最终该如何处置,还是该由你出面指点皇上,本王……就不掺和了。”
他这是打算一推二六五?可谁知道他这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要是真将冥王绳之以法,那可是步非宸的亲爹;但若是对他既往不咎,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步非宸这小子明知这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却偏要让她老婆子来经手,他这分明就是要保全皇上的名声……
看来步非宸这小子是铁了心的与皇上是一伙的了。
如今想来,太皇太后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懊恼。
总不见得她开口,步非宸又斜睨着视线看向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娘娘今日不肯与赵太后等匪人同流合污,这足以表明太皇太后的心中是有皇上的,就像本王所言,如今皇室之中只剩下皇上一人,难道太皇太后就不想要替皇上多担待一些吗?”
他说这话分明就是逼着自己去当那黑脸的,而让皇上出面唱白脸;如今高明之处,她以前还是或多或少的小看了步非宸了。
如斯叹口气,最终抬起眼又瞟了几眼步非宸,就在他低迷的眼神之间,太皇太后却也拖入跟着笑出了声。
“宸儿啊,不是哀家不肯帮忙,而是就像哀家刚刚所言,哀家这不是也有难言之隐吗?你说那冥王哀家又要如何处置呢?”
步非宸翻转摩挲杯颈的修长指节略微僵硬一下;可随即脸上便扬起无比灿烂的笑容,直晃得人眼珠子酸痛。
与虎谋皮本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而如今显然太皇太后是打算与他来一场公平交易。
用你的一身血肉换取我的一身皮毛,这笔买卖究竟算不算划算,可能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但步非宸几乎是没有多少犹豫,便轻快的开口说道:“放心,本王不会让太皇太后为难的,赵太后与其党羽的事情还请太皇太后出面辅佐皇上完成大局;至于冥王……本王自会给皇家一个交代。”
说完这句话,不等太皇太后再开口,步非宸已经甩袖潇洒的朝着门外而去。
侧身经过,眼见着黄嬷嬷此时已经端着新茶上门,步非宸斜睨狂狷一笑,顺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轻巧抹着嘴角:“好茶,苦涩之中回味甘甜,果然这世上最好的茶就在太皇太后这里呢!”
不明白步非宸此语是何含义,黄嬷嬷瞠目结舌的抬起头看向了太皇太后,却惊见她此时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差一点儿从椅背上面滑落下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你们还不快上前去搀扶娘娘!”黄嬷嬷的怒吼使得一旁诸位始终没听懂太皇太后与步非宸之间言语的宫人们慌忙上前。
“呵呵,呵,黄嬷嬷,直到今日哀家才知道,哀家早就败了,可你知道吗?哀家不是败在他步非宸的手中,更不是败在皇上的手中;而是……而是摆在先皇的手中。”
“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哀家苦心经营了一辈子,总觉得掌控了先皇一辈子,但其实是先皇一直在掌控哀家;他一早就知道哀家定然会对皇上的皇位产生不满,他也早就知晓哀家定是有意要辅佐淮王上位,所以他,他就在这千万之人中找到了步非宸这头猛兽,这只狐狸,这个足以将哀家吞噬的怪物……呵呵!”
眼底的泪痕逐渐滑落,败兴的坐在软椅上面,盯着宫门外仍旧火光闪烁,她慢慢的勾起了嘴角。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眼下不是咱们该高兴吗?赵太后的诡计可是已经落败了啊!”
“落败了?高兴?你瞧着外面,难道还不明白吗?其实这赵太后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是皇上与步非宸有了困住哀家的一颗棋子。”
闻听此言,黄嬷嬷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了外面,低声说道:“娘娘,奴婢怎么就没弄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