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心情不好。她想。与其说是陈述事实,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有点。中午在食堂吃饭,吃出了只苍蝇。”她说。
喻恒哑然失笑:“要是你们食堂不干净,我每天派人来接你,带你到别处吃。”
“不用了,吃出苍蝇的情况……也只是偶尔。”
她从他胸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我要回学校了。”
“我送你。”
到校门前的一个十字路口,她从喻恒的车上下来。经晚风一吹,她才惊觉,刚才自己对他撒谎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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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没想过时雨若有一天会主动联系她。
在一个和平常无异的星期六,她正在图书馆为即将到来的留学选拔考试复习,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听,电话里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
“请问,是林初晨小姐吗?”
“你是?”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是时雨若。”好听的声音说。
初晨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却又笑道:“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时雨若,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开视频。”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干巴巴地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谈谈。”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我和你又不熟,就算之前曾找你帮丽丽要过签名,在锦江国际碰到过你,可是我们,又不熟。
她正想拒绝,却听见电话那头说:“是关于喻恒的事。林小姐有时间吗?”
什么事。什么事要她来跟我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在哪里。”初晨问。
雨若报了地址。
初晨收拾好东西,出了校门。天空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了。步入秋季就是这点不好,很难有阳光明媚的日子。她想起自己没有带伞,可又懒得再返回寝室拿了。
是什么事。她只对这个问题好奇。
在一个高档的西点餐厅,初晨见到了时雨若。她的打扮优雅又高贵,坐在装修华美的餐厅里,让人感觉有点不真实。
初晨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想吃什么?”时雨若笑吟吟地问她,就像她是自己多年的好友。
不用了吧,吃人嘴软,但拒绝又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初晨看了看菜单,点了份中等价位的蛋糕。
“喻恒肯定不会带你来这种专门卖甜点的西餐厅,因为他不喜欢吃甜食。”雨若说,依然是笑。
他也不喜欢吃辣。初晨想,不过没说。
她觉得有点无聊了,如果时雨若叫她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她真的不太想浪费时间跟她耗在这里。
大多数时候,是时雨若在说,初晨在听。她专注地吃着甜点,不时地点点头,或者微笑一下,表明她在听,同时也表明她对她的话不是那么上心。
直到时雨若提起喻恒的那把军刀。
“喻恒总是把那把军刀放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能看得见的地方。她想起那玻璃盒子一样的办公室里的不起眼的角落。
“……就好像这样做能提醒他什么……”
提醒什么。
雨若观察着初晨的表情,话锋一转:“喻恒没有告诉过你,是吗?”
初晨不答。她知道他不想提起。
“也对,这对他来说是最不想回忆的事情。不过也无妨,我来告诉你,毕竟你是她最亲近的人。”
这话听着很怪。既然我是他最亲近的人,那为什么关于他的这件事,要你来告诉我。
然后雨若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不过对初晨而言,更残忍的是,这个真相是她此刻从别的女人口里听到的。之前她还想,等到哪一天,她和喻恒能够亲密到他亲口将他的过去说给她听。
时雨若和喻恒,他们拥有共同的回忆,那个回忆里没有林初晨。这时她才发现,她是多么介意这件事。
窗外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初晨的耳朵里只剩下雨声,时雨若坐在对面,不停的说话。好吵,怎么这么吵。初晨想把耳朵堵上,让自己的世界能清净下来。
一直到两人从餐厅出来,雨还没停。
雨若笑着,问初晨要不要坐她的车回去。初晨说不用了。虽然她没有带伞,但是真的不用,她只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雨下的太大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疯狂的雨,雨点打在身上,像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她不是第一次淋雨,但是第一次感受到凉透骨髓的寒意。
没有人注意到她,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赶。
初晨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锦江国际。为什么去那里,她也不知道。
打开门,屋子里空无一人。她就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走到哪里都留下一片水渍。
得去洗澡,要不然会感冒。她想。她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不情绪化。无论心情多么糟糕,也懂得要对自己好。
浴室里,她呆呆地站在莲蓬头下,任由热水淌过脸颊。
“喻恒平生最反感的,就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一切。”时雨若说。
初晨当时想,她知道的,因为他是那么讨厌喻氏集团总裁的这个身份,就算这个身份能给他别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拥有的一切。
“听说你和他,因为老一辈的约定才在一起。”时雨若又说。
她的意思应该是,林初晨,是强加给喻恒的未婚妻,而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选择的。
可是,他是爱我的,他对我很温柔,很体贴。
“但喻恒总能逆来顺受地把强迫他的事情完成得很好,这才是最让人心疼的地方。”
他讨厌他的身份,却又尽心尽力地工作着,喻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仿佛重获新生。不仅市值翻了几倍,更是垄断了多个产业。
如果这样类比的话,是不是可以把他对她的好理解为,他只是一贯能够“完美地完成强加给他的一切”?
“林小姐是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点破了。我和喻恒,十几年前就认识,我和他,有太多的过去。这次我回国,他还特地为我投资了一部电影,最近刚刚开拍。”
所以喻恒那天才会跟她说,他这段时间会比较忙。
“我说了这么多,林小姐应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不懂,我才不愿意懂。他是爱我的,他吻我的时候,他想占有我却又克制自己的时候,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我们说好了,今年年底我二十岁生日就结婚的。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站在花洒下,想起这一切,突然感觉有点想哭。可她最终没有哭,在眼泪快要掉出来时将它憋回去,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哭给谁看。那个女人总是这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