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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赏个鱼钱(1 / 1)

到时候,师爷故意逆着军方的意思来。申一珞必定要听师爷的。军方要想申一珞回心转意,也只好贿赂师爷。

如此才是师爷长治久安、一鱼几吃的道理。他支了费用、换了行装,施施然往岭边来,行有脚力、食有酒肉,不消说得,半日无话,眼看半下午了,前头一溪挡路。

师爷见有渔船,就叫摇拢来。渔船依言咿咿呀呀摇近,师爷看那撑船的,原来是母女。那女儿虽是脸色微黑,却也俏丽。

师爷见色心喜,便笑道:“兀这渔家!你这船租不租的?”

为母的渔妇回道:“老爷,我这船是打渔的,不是载客的。老爷那脚力,须载不动哩!老爷还是往前面绕个路,半里外便有大船。”

师爷道:“谁耐烦绕它半里?船原是我自己坐便了,牲畜不坐又有什么要紧?”便叫骡伕牵骡往前去。

那骡伕面有为难之色。师爷道:“兀你这杀才!老爷短你钱不成?原是一样支付。你莫躲懒,且去来!”

骡伕听说一样发钱,这才欢喜,便肯持缰去了。

那渔妇听他说得豪迈,不知实在有钱也无,试探着问了一声道:“老爷,你一个人,载固然载得,只是误了我等打渔,还盼老爷赏个鱼钱。”

师爷呵呵笑道:“谅你打一日鱼,能挣个几何?休费舌!你只管载爷去。爷给你十个大钱。若是伺候好了,还尽有你的哩!”

渔妇听说,也是欢喜,便让他上船。

那船小小,吃水倒深。师爷上船,见舱中堆着些箱笼,打趣道:“这许多东西?是回娘家不成?”

少年渔女脸嫩,听他这样讲,转脸向后梢,不发一言。

师爷见她没有开骂,想着已有几分得趣了。那渔妇道:“老爷取笑!我们家囡囡哪里婚配了?这船里东西,原是亲戚的。帮亲戚搬家来着。”又问,“老爷到这边来是走亲戚的?”

师爷有意卖弄,打开折扇,道:“非也非也!本人是游山玩水,读万里书、行万里路、赏鉴万里风光而来。”

渔妇听不懂,唯唯应着。渔女在舱尾摇橹,听他拽得酸文,忍不住笑。

师爷心里越发痒痒,看旁边舱脚有支铁笛,随手取来,意思还要卖弄。只是拿到手里,发现此笛陈旧,意思有点嫌脏,便未吹得。那渔妇已看了他一眼,渔女则扬声道:“这笛你别碰。”

师爷把笛放下,搭讪着扒向舱尾向着她,涏笑道:“小娘子,多劳你费力了。摇得累不累?可要歇一歇?我来替你摇罢。”

渔女摇头道:“爷你哪会这个呢?快罢了。”

师爷听她并未坚拒,一发自以为入港,口中道:“不妨事。”人已挨到橹边。那船原小,他几乎要把渔女抱在了怀里,渔女连忙避开。师爷就接着把手放在橹上,以为没什么难的,谁知他还没对橹发力,手下却一颠,竟觉得那橹推了他一把,船眼看就晃起来了。

渔妇脸已有怒容。渔女也连忙接手扯住了橹,嗔道:“大爷鲁莽。这一下要扯不住,大家下水晶宫见龙王哩!”

渔妇也道:“客官仔细,这非耍子。”

师爷这才不敢妄动。又浮了半个时辰,那渔妇年老困倦,闭着眼睛打盹。师爷以为有机可趁,悄悄从袖子里落出个银锞子来,意思叫渔女看。

那渔女只管稳着橹,呆着脸对着水波,仿佛丝毫未觉。

师爷急了,又丢两颗过去,这次正丢在她脚边。她这才转过脸,对他看了看,明明皱着眉,却又带点笑。师爷三魂走了七魄,只作拣银,爬在渔女脚边,就把她鞋子捏了一捏。

渔女缩脚道:“干什么?”声音也不大。

师爷欢喜,趁那船舱遮了渔妇目光,就伸手把渔女全身上下只管混摸,口中没个皂白的混道:“好娘子!你从了我,我这银两都给你打首饰戴、扯绫罗绸缎穿。”

说时迟那时快,渔女手里一动。船往旁边一晃。师爷手还没碰到她身子,就滚将出去。渔女立起两道柳眉,指着师爷骂道:“天杀的!”

渔妇惊醒,问:“这是怎么了?”

渔女戟指厉骂道:“娘你看这猪油蒙了心的天打五雷轰奴才,以为我们是他倚门卖笑生疮流脓的姐妹婆姨哩!丢两个轻荡飘飘吹到水里找不着的白阿物,也敢欺上门来调戏。且把你囫囵包了馄饨隔夜捞出刀切了面,你才认得姑奶奶前辈子还饶你欠磕几程长头哩!”

这一程呱啦松脆,骂得师爷晕头转向,如此方知这渔女是不好惹的。他只怕真被丢到水里,只好赔罪道:“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娘子。这些银两,不成敬意,给小娘子——”渔女拿眼一瞪,他转把银子捧向渔妇道:“给大姐喝杯茶。”

渔妇便向渔女说情道:“女儿啊,他外乡人不懂。你一开始笑了又笑,原也有不对……”

渔女一听到这里,气急道:“我自笑我的,****甚事?我笑了,他就要杀人放火不成?不打猫光打鱼,真真的岂有此理!”

师爷听她骂得生趣,不觉一笑。渔女立刻指着他道:“你看你看!他也笑!我就该扒他裤子斫他肠子不成?”

渔妇沉下脸来道:“姑娘家家的。你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渔女嘟起嘴来不响了。渔妇又发落道:“念人家初犯,这深秋大寒的,也不要真把人家掀下去了。”

渔女道:“然则我也不载他了。”渔妇无奈,便指旁边道,“那里岸浅,可以泊船。客官,这边往上,有条路,顺着走一里,是大村。你那边另买车船罢!”

师爷只能答应了。渔女果然扳过橹去。那船泊岸,渔妇拿篙抵住道:“客官好下去了。”师爷上岸,一边已把船缰抄在手中。

渔女偏脸“噫”了一声。师爷已变了脸,放声喝道:“好你一双贼婆!敢资敌投逆,今番放过你们不成?!”

那渔婆母女出其不意,双双呆住。师爷一发纵声道:“看你们舱里还装着贼赃!我向官府出首你们!”

照他的意思,是拿话吓唬渔婆母女。他寻思着在水里害怕她们母女,上了岸就不怕了。他一个大男人,力气总比她们大些,又抓了船缆在手里,还怕她们飞到天上去?

那渔婆母女听他如此叫嚣,互望了一眼,“卟嗵卟嗵”两声,竟分别跳进了水里。师爷看了也着急,忙道:“又寻什么死?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也犯不着要你们的命的。快上来!有话好商量。”

说着,师爷忽然觉得不对:这母女怎么就会忽然寻死呢?其中必定另有蹊跷。他向四面八方提防,果然听泼溂水声。那对母女从其他地方上了岸。

原来她们想偷袭他!师爷见那渔妇朝他冲来。他冷笑:就你这妇人,还想跟我对打?他本想握拳应对,忽觉那渔妇足下矫健、身手很有章法,似个练家子,心中一动,换了个应对方式。

所谓萌物们,有个看家本领。“低头蹲防”!

这师爷发现不对,情急之下,抱头蹲地,口中叫道:“认输了,不打了!”

风声从他头顶过去。咦,渔妇摔倒了?

师爷大喜,长身而起,想着自己运气真好,伸手要拣便宜。

谁知那渔妇原看他认输,想放他一马。哪晓得那师爷当她摔跤、反要来打她!气得渔妇一声冷笑,伸足一绊。师爷“咕咚”一声,就摔到了溪水里。

渔女拿根长篙,把师爷在水里像个皮球般拨弄,一会儿按下去、一会儿挑上来,口里叫嚣:“今番我要把你打得再也认不出我。”

师爷正被挑出水面,听了这句话,百忙之中问道:“不应该把我打到你再也认不出我么?”

渔女还真的跟他解释:“把你打到灰飞烟灭,看你拿什么来认识我。”

师爷听得忍不住笑了。渔女也一笑,把他重又按回水里。

师爷这一肚水,被灌得很结实,最后晕了过去。

渔妇跟渔女把他重新拉上船,捆结实了,沿着溪,进了岭。

师爷被打醒,见到一群人惊喜的打量他。一个声音道:“这不是申太守的师爷么?”说话间,师爷也认出来了:竟是宣武军的士兵。

原来宣武军与光明大军俱入岭。这渔婆母女也是入岭投奔的。她们日子过不下去了,听说岭里有神明、有好汉、有起义的官兵,且都礼贤下士、海纳百川,于是舱里收拾了些家当,进岭投靠。

说起这对渔婆母女,也并非等闲——只说那根铁笛,是渔女先父留下的,当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叫铁笛渔父。

这铁笛渔父病逝之后,渔婆母女捕鱼耕织度日,不曾辱没了渔父的家风。只是寡母孤女,日子实在艰难。

这次入岭,她们也担心着没什么好的投名状,怕人家不愿意收留。捎上师爷,原只想行个人情,却见他趾高气扬、包袱沉重,母女俩已有些瞧科在眼里,一时未就下决心动手,待他自己作死,她们也不客气了。

这般擒进岭里,原想他的金银就作了敲门砖,并他一身皮肉都可以奉好汉们行酒。不料宣武军人有认出了那师爷,大喜,就派人进山飞报辰星并思凌,说这冤家对头送上门来了,可以剐了煎炸出气。

那师爷大惊,忙告饶不说,又主动要求招供军情,便说了朝廷调度大军要来围剿辰星之事。他本是申一珞心腹,说得出些细节与实锤。宣武士兵知道厉害,又补人去飞报辰星。

这里其他人带着渔婆母女、捎着师爷,且要从师爷口里再追加拷问军情,走得稍慢。师爷又是入了水着了风寒,要汤婆子要辣面汤的,哀恳个不住。

这些人也是没经验,看师爷可怜巴巴,虽也骂他两句,尽量还是照顾他,也松了绑缚监管。一夜不防备,竟被师爷逃去。

辰星跟思凌听说捉了师爷,连袂前来。等他们到时,师爷已经不见了。看守的跪地请罪,渔婆母女也自责不已。

辰星是个明白人,先宽慰渔婆母女道:“你们是送礼来的。那礼物滑溜,我们这许多大男人也没看住,如何能怪你们。”他自己且向他的手下行军法。那些士兵办事不力,领责并无怨尤。

思凌只恨师爷奸滑,觉得也不能全怪士兵,有心想讨个情,辰星处罚自己手下也不便由她插手。她另换个由头,对辰星道:“他这一跑,我倒有个想法。他要么不对那边人说他招供倒也罢了。如果他说他招了,那边人有了防备,我却有个将计就计的主意,你要听吗?”

辰星一听,悟道:“果然不错。”

两个人把各自的主意说出来,同出一辙,抚掌而笑。

却说那朝廷派了大军过来,还有补给队解押粮草。那粮草军走着走着,听传令兵来飞报,说仁岭叛贼要来劫粮草,叫他们提防。

原来那师爷逃回去,虽不敢说自己把情报招供,但换了个说辞,说他在敌人那里拼死探听到个情报:敌人测知了粮草军路线,要来劫粮草!

这样一来,师爷没有误了大事,已尽责叫官兵提防,他还立了个刺探到情报的大功。这番鬼主意,除了师爷也少有人能想得出来了。

这对粮草兵听说要有人来劫,吓也吓死,抱怨道:“既知有人来劫,原该派兵保护我们才是,却空口叫我们提防。叫我们如何提防?”

传令兵道:“原有后援,只是走得没我快。你们再往前十余里,就有人接应了。”粮草队冷笑道:“罢也!走得还没你快,怕不都是老弱病残罢,如何接应?”

那传令兵也不应嘴,又飞也似的跑了。粮草队叫道:“且住!只怕我们连累你死了不成?”传令兵跑得更快。

粮草队骂了片刻,也是无法,抖擞精神,捉紧兵刃,继续往前。先行兵战战兢兢的探路,却听路边草堆里有人说话:“刘哥,你说头儿叫我们埋伏在这儿劫军粮,有几分胜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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