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徕客山庄。
凝霜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周围是那么昏暗,只有烛火发出的昏弱的光,外面的天已然变得黑了。
猛然间,一个侍女端着一盘水果闯入了她的视线,那侍女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欢喜。
“少夫人,您终于醒了!忙了一天了,要不要吃些水果。”侍女笑嘻嘻道。
凝霜的心咯噔一下,好像完全清醒过来了,心中惊道:“少夫人,对啊!我已经成了楚泽的夫人,那师兄,师兄已经死了,就死在我手里,是我亲手……”
她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可发现全身各处竟然丝毫不能移动。她才想起白天是楚泽点了自己的穴道,于是,她便运气想要冲开穴道,试了几次后才发现那是徒劳无功。
侍女一怔,道:“少夫人,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少爷吩咐过了,说少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下床,让奴婢好生侍候,您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奴婢去做就好。”
凝霜心道:穴道不知何时才能冲破,如今我的大仇总算了结了,可为什么却一点都没有感到轻松,我到底还剩下什么?原来我还有师兄,可现在……我亲手……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他的心……
她的泪水染湿了脸颊,如奔涌的泉水再也停下来。她从没有这样伤心的哭过,她甚至都没有哭过。
十年间,她无时无刻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甚至在梦里她也不允许自己流泪……
可如今,她竟然完全沦为一个泪人。
侍女三番五次的安慰,却完全不见效果,也便只好放任她不管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她是哭的累昏了,还是困的睡着了。
忽然,她听到门外一阵嘈杂的呼喝之声。紧接着便听到侍女推门进来。
她轻声问道:“门外是什么声音?”
侍女一见她说话,便笑着道:“谢天谢地,少夫人,您终于不哭了,外面是总管带着庄丁们忙着抓盗贼呢!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跑进徕客山庄来偷东西,可能是想趁着今天庄里忙着大婚,混水摸鱼吧!要是放在平时,怕是借盗贼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来这儿撒野,不过您放心,一会儿准能抓到那家伙!”
她缓了缓,又笑容满面,言道:“少夫人,你是不知道刚才总管他有多好笑,他竟然问那小贼有没有来过这里,我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门外站着这么多庄丁,鬼才能进的来吧。”
她自己说着说着竟笑起来了。
“好笑吗?”
“当然了,你觉得不好笑吗?少夫人。”侍女捂着嘴笑道。
“那你觉得我像鬼吗?”
侍女忽才察觉那声音很怪,猛然回过神来,瞪大了双眼,竟看到眼前倒挂着一个口吐长舌的恐怖人头,她恐惧万分,竟一下子翻了白眼,昏厥了过去。
原来那人刚刚只是双腿倒挂在横梁上,见侍女昏过去,他便急跳下来。
“喂,小姑娘,你不要这么胆小好不好,真没意思!”
凝霜瞧见说话的是位头发苍白的蓝袍老者,此刻,他正手持长箫轻轻敲打侍女的肩头。
那人正是穷守高。
“完了,这下小姑娘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不过也倒是省去了我一桩麻烦!”他轻声笑道。
忽而,他转身在凝霜身上来回打量,笑道:“看来没错了,你就是新娘子吧!”
凝霜丝毫不去理他,仿佛他并不存在一样。但心中仍是好奇,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穷守高道:“你这小姑娘真不懂礼数呢?不过算了,谁让我答应了那姓齐的小兄弟要把你带出去呢!”
他说着便用长箫在她身上轻敲了两下。穴道立时便解开了。
凝霜稍缓了片刻,便急着问道:“你刚说是谁让你来的?”
穷守高不耐烦的道:“齐云海。”
凝霜的目光略显激动,道:“你是说是我师兄让你来的!”
穷守高道:“废话,难不成他会是我师兄吗?要不是昨天他苦苦哀求我,还搬出了我师妹,我才不会答应这件苦差事呢!”
凝霜的眼睛再次失去了光芒,囡囡道:“昨天,原来他昨天已经想好了怎么带我出去……”
“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了!”凝霜冷冷道。
“这可不行,那回去齐小弟看到我没带你出去,他再说上我几句坏话,那我师妹岂能绕得了我!你必须跟我出去!”穷守高道。
凝霜失落道:“没有人再来怪罪你了,我师兄已经死了。”
穷守高一脸惊讶,道:“齐小弟死了,他的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我来时明明告诉过他,打不过楚秀川就不要逞强,看来是他没听我的话,齐小弟,你别急,看大哥不把楚秀川的脑袋拿来当夜壶才怪!”
凝霜道:“杀死我师兄的不是楚叔叔,你不要去白白送死了。”
“不是他还会有谁,诺大的东海,除了我,也就姓楚的有几分本事能近的了他的身。”穷守高怒道。
“是我,师兄是我杀的!”凝霜面无表情道。
穷守高顿时间陷入了茫然,良久,他笑了笑,问道:“你师兄对你不好吗?”
“不是,他一直待我很好!”凝霜道。
“那你还动手杀了他,这天下做师妹的果真都是这样吗?一个白伊伊已经折磨了我十几年,头发都快白完了,哈哈,齐小弟啊!你这是自己解脱了……”
忽而他又道:“你为什么杀他?”
“他兄长害死了我父亲,他是我的仇人!”凝霜冷冷道。
“谁告诉你的,你亲眼看到了吗?就算没错,那关我齐小弟什么事,你要杀人报仇,怎么不去找他大哥!”穷守高怒目而视,凝霜的眼神再不敢直视他。
“他推测你有危险,可是几天几夜没合眼才赶到东海来救你,一到这里,又听到你要嫁人,他差点没气急攻心,一命呜呼了,可你倒好……”
“你别说了,别再说了……”凝霜捂着耳朵,那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我偏要说,你可倒好,他刚才见你一面,你就一剑杀了他,亏的齐小弟求我来救你,真替他叫屈!”穷守高道。
此刻,凝霜忽闪在一边,抓起了床边的剑。
“素女剑,是你刺死了师兄,如今,我也无牵无挂了,你也带我上路吧!”凝霜含泪道。
她说着举剑便要自刎。
“想死,还没经过我的意见呢!”穷守高说话间已施起身法,瞬间便将剑夺在手中。
凝霜道:“你为何拦着我,如今我已经为了父亲杀了疼爱我的师兄,嫁给了我不认识的人,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你连我去死都要横加干涉,我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哼!我问你,你说齐小弟死了,他的尸体呢?我没见他尸体之前,我是不会相信他就那么轻易就死了的。”穷受高道。
“我不知道,师兄的尸体被楚叔叔下令拖了出去,至于现在……对,我不能让师兄的尸骨再受折磨?我要去找到他,将他好好的安葬了。”凝霜道。
穷守高道:“那好,咱们走!不过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
二人掀了几片瓦,便从屋顶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
二人避开沿途的庄丁,兜兜转转,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一座假山前。
凝霜一脸疑惑,问道:“来这儿做什么?”
穷守高道:“接人。”,转而他略提了提嗓音,喝道:“小鬼,还不快滚出来,怕见生人啊!”
凝霜朝着他说话的方向定睛一看,竟真有个小童,探着脑袋扒望。
凝霜大惊,道:“阿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姐?”阿水的表情更加疑惑。
“师姐,真的是师姐,我好想你啊!”他说着竟大哭了起来。
“先别哭,告诉我你不好好在无成庄,来这儿干嘛?谁带你来的?”凝霜道。
“那天,我正在师父坟前拔草,突然从一旁跳出两个黑衣人,把我打昏了,等我醒过来了,就发现在身处在一个黑黑的地牢里,我不知道在那鬼地方待了几天,直到,直到刚刚这个爷爷打昏了看守,才把我救了出来,他让我乖乖在这儿藏着,一会儿就带我去见齐师兄,对了,师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师兄是不是在外面等着,我就知道师兄下山肯定能找到你,这下可好了。”阿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此时,凝霜心里既觉疑惑又感羞愧,她一言不发,再也不敢迎上阿水的目光。
“小鬼,我说过没有,敢再叫我一声爷爷,我立马把你送回去。”穷守高道。
“我不敢了,不叫了就是了。”阿水道。
凝霜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真会是楚叔叔把阿水抓来的,可他要这么个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两天前,楚秀川派人送来的东西,齐小弟怕他们多事,就只让我一个人看过,也求我找到他,带他出去,他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我之前,我还不知道楚秀川原来是这么个卑鄙小人!”穷守高说着将那玉佩和信笺交给了凝霜。
看到那信笺上的字和手中的玉佩,凝霜的心中如一团乱麻。她看着阿水,轻语道:“这真是师兄送你的吗?”
“恩,师兄下山前,就送了我这一样东西,我一直随身带着,可前几天地牢来了一个什么庄主,他一见到我就夺走了我的玉佩,临走前还哈哈大笑,他真是很可恶的大叔。”阿水不悦道。
凝霜心道:原来师兄两日前已经来了,怪不得他不让我出去,好一个楚叔叔,他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但他明明有和父亲一样的白玉璇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阿水道:“对了,刚才我躲在假山后面,又听到了那个可恶大叔的声音,他和一个人说,好像又有什么人被送到地牢去了,而且听他们说他伤的很重,但务必要留他一口气,他们好像要问他什么东西藏在哪儿?想想就生气,他们做的坏事可真不少呢!”
“小鬼,你再说的详细点,他们有没有说那个受伤的人叫什么?”穷守高激动的问道。
阿水摸摸头,道:“好像是叫田霄什么的吧!”
凝霜的眼中瞬间焕发了光彩,她盯着阿水的眼睛,道:“你确定是田霄,没听错吧!”
“恩”阿水点头道。
穷守高笑道:“我就知道齐小弟没那么轻易死。”
凝霜道:“可那一剑我的确刺进去了,怎么会……”
“哪有姑娘家的剑能杀得了人的,更何况是他,哈哈哈,齐小弟果然料事如神,那老狐狸想得到藏宝图,就舍不得让他死。”
“什么藏宝图?”凝霜疑惑道。
穷守高道:“他告诉我,楚秀川想夺得藏宝图才会去找我师妹的麻烦,而我师妹是因为和你师父扯上关系,才被人盯上。所以楚秀川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你师父有关的人的,那也正是他担心你安危才来到东海的原因。”
“他还说过楚秀川一定是一步步把你引进他精心设好的圈套,你才会来到东海,而这场大婚无非楚秀川设下的一个陷阱,为的就是引出他来,好把你们一网打尽,套出藏宝图的下落,而你不过是他布下这个陷阱所必须的诱饵。”
“可笑的是,齐小弟早就看透了一切,却为了这小鬼,不能事先救你出来,更可笑的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诱饵竟会反咬他一口,他最爱的师妹会在他的心口刺伤一剑,哈哈哈……”
凝霜若有所思,瞬间好像脑海中一切都清晰了起来。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仇恨是那么可笑,陷阱,诱饵,可怜师兄竟为了自己甘愿跳进死亡的陷阱,沦为了自己泄恨的对象……
穷守高忽道:“你赶快带这小鬼出去吧!我这就去把齐小弟从鬼门关拉回来!”
“不,我也要去”凝霜道。
“你莫非是还不解气,想再杀他一次。”穷守高嘲笑道。“万一那老狐狸说的是真的,他是你的仇人的弟弟,你不会再刺他一剑吧!”
凝霜笑了笑,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以前的都不再重要了。”
“现在我只想一件事,那就是要让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