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柚子,小小,夜然天青几位亲的打赏。八√一w√w★w .√
章杏却没有工夫感伤这个,父亲起不来,她就顶了上去,每日一早她便跟着齐重山等人排队领粥,让章桃留下来,守着章水生,帮着递个茶水,倒个屎尿等。好在全塘镇帮伙里一众乡亲见这姐妹两个着实可怜,时不时伸个手帮忙。
李大柱没了,李家的天也没有塌,李洪氏哭了几场之后,反是越健朗,时常带着孙子石头杵了根棍子到老远地方寻食,和男人一起领粥的事情就由李崔氏出面了。一众汉子里添了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众人自是诸多照顾,每每领粥,总是让她们两个排在前头。
下了一场大雨之后,天气愈热了,朝廷忙于用兵,补修河坝疏通河道之事久久不成,大水退得极是缓慢。传言盂县那边出了疫病,流民大片死亡,许多还能走动的,纷纷往淮阳来。淮阳城下流民越多了,朝廷的赈粮还没有下来,城外粥棚依旧是清汤寡水。易子而食的事情终于由捉风扑影的私下流传转到实处,有出去寻食的在城外二三里地方现了许多短小人骨和一些孩子衣物。
章杏每日提心吊胆,她手上的药眼看用尽,而章水生偏生又高烧了几天,时醒时昏。万郎中每次看诊总是强调,他已经尽了全力,章水生病情反复是因为药用不及时,怪不得他。章杏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也知道他说得大约是实情。她打算走远一些,看能不能寻些鱼腥草之类的草药。只是,她还没有行动,就生了一件事情。
这日她领了粥回,留了一半给父亲,剩下的混着些草根煮黏稠了些,与章桃分吃。忙完这些又替章水生擦洗翻身,安置睡下。在草垫子上翻来翻去半天都不肯睡的章桃突然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一股久违香甜在舌尖流转,直沁心脾。章桃瞪着黑漆漆大眼喜滋滋看着姐姐,低声追问:“好不好吃?姐姐,甜不甜?甜不甜?”
章杏连忙从嘴里抠出那东西——是一小块麻糖,此物是用糯米,麦芽糖,芝麻做成,乡间过年过节原是常见,只是眼下连果腹尚且不能,怎么会有将这东西送人的?章杏看着这块显然被舔了多次有些软化的麻糖,脸色不由得大变,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章桃被吓了一跳,她得了这好东西,心心念念记着要给姐姐舔一舔,一直不舍得吃,谁知道章杏竟是这般问话。
章杏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将章桃搂进怀里,柔声说:“咱们桃儿记得姐姐,姐姐心里很高兴,但是姐姐总得要知道是谁送了这好东西给我们,下次姐姐见了人家也好道个谢,桃儿说,是不是这个理?”
章桃展颜一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万先生说了,让我不要跟你说的。”
“万先生?”章杏牙齿忍不住打起架来,看着章桃,挤出微笑,说,“原来这麻糖是万先生给你的,他还说了什么?”
“万先生说我又乖又听话,将爹爹看得很好,他下次会再给我带好吃的。”章桃欢快说。
章杏浑身冰冷,将妹妹愈搂紧了,她觉得须得做些什么才好。她看了这么些天,姓万的那一套她学得**不离十了。她原是想多留他些时日,现在看来,他必须得滚了。当天晚上,待到章桃睡熟了,她给醒着的章水生说了一声,便去了李家草棚子里,将石头看到的事情说成自己看到的,又加了些料转说给李洪氏李崔氏两人听。
李洪氏李崔氏两人俱是满面震惊。章杏看了旁边的石头一眼。石头正皱着眉,不悦看着她,但是他没有插一句话。章杏又加了一句,说:“这事,石头也看见了。”
李洪氏和李崔氏转头看石头。石头挠了挠脑袋,说:“……小宝是被他爹带走的……”
李洪氏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说:“这人不能留了,留下来就是个祸害。”各家都有孩子,万郎中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又怎么会对别家的孩子手下留情?李洪氏转头对李崔氏说:“石头他娘,你跟杏丫头去一趟重山那边,跟他说说这事。”
李崔氏领着章杏去找齐重山,石头非要跟去,瞅了李崔氏不注意时,一把拽住章杏,皱着眉头,说:“你乱说啥?这事是你看亲眼看到了吗?”
章杏淡淡说:“今日他给了章桃一块麻糖,还让她不要给我说,说是她若听话,下次再给她带好吃的。石头,我爹起不来,我妹妹只有七岁,他老在附近转悠,我不放心。”
石头怔怔看着章杏,慢慢松了手。李大柱过世后,石头成了李家唯一男丁,这个昔日顽劣少年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人,沉稳了许多。
两人一时谁也不说话,默默往前走一阵。石头突然又开口,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看好章桃的。”章杏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低声说:“多谢。”
到了齐重山歇脚地方,除了齐重山,全塘帮伙里好几个人都在,大伙或蹲或坐地上正在说话纳凉。李崔氏看了一眼,恰好那姓万的不在,她于是将章杏说得那话转说了一遍。众人皆是震住了,然而章杏和石头两个孩子作证说明,石头或许顽皮,但章家的这个大丫头却是个能干寡言的,断不像说假话的人。再说,孩子也没那能力编出这么大一件事来。
齐重山怒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是连自己儿子都下得手去。”妇人们尤其愤怒,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就说他不是个东西。才到这里时,为了几张饼,连自家婆娘都卖的,现下吃自己的亲儿子,我是一点都不觉得稀奇的。”
大家纷说一阵,最后一致同意,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身边的。大伙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涂个安稳,有了这么一条毒蛇在,有孩子的人家谁都睡不踏实,这人必须得撵走了。
第二日一早,齐重山等人就掀了万郎中的铺盖,将他丢出了人群。万郎中满面铁青,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起,看着章杏冷笑一声,挽了包袱离开了。
石头偷偷跟一阵子,待到万郎中真的走远,这才返回来,向章杏报说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