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人泪边,那被叫作“碧云处”的礁石上,男子回身一眼瞥见孟姑娘与花斑火蛇的亲密互动,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
想起刚才在芦苇荡里,本认为胆小如鼠的孟小姐会像之前一样缩到他身后,毕竟那条火红的小蛇颜色鲜丽、头呈三角形--明显是条毒蛇!
可是这一次,孟小姐却出人意料地“迎”了上去,就像迎接久别的故交一般激动,用左手托着右肘,雪白的掌心在月光下迎着那小红蛇,白的纯净,红的耀眼,这红红白白交相辉映得让他一度以为这姑娘一定是疯了。
哪知毒蛇扑上来之后,居然温温顺顺地沿着她的指尖爬上她的手掌,从袖口钻入,又从领口探出头来!
好心的余石湫卷着袖子在一旁叹气,本来是准备给孟小姐收尸的,结果卷到一半就看到那一人一蛇和谐共处,好不亲密,顿时呆住了!
他是不知道,孟小姐早在四岁植入蛇脉初期就真的接触过这种蛇,之所以大王蟒的领地一里之内就有花斑火蛇正是因为它们本就是共生的!更准确地说,是花斑火蛇的生存依赖大王蟒,而大王蟒一旦受重伤就需要火蛇--因为火蛇往往能治伤救命。
只因体内有鲜活的蛇脉,大王蟒是她的敌,而火蛇是她的友!
左等右等一个影子都没见到,百无聊赖的余石湫开始想跟孟小姐聊聊天,解闷嘛……
“为什么这条蛇不咬你?”余石湫指了指搭在她领口的红尾巴。
孟小姐撇了撇嘴,不答。
他转念一想,或许这个问题涉及了她不想说的秘密?也是,谁没有秘密呢?
嗯,好吧,换一个!
“这条蛇爬过手臂的时候,你什么感觉?”好脾气的余石湫想了个轻松的问题。
结果,孟小姐张了张嘴,还白了他一眼。
他不满地皱了皱眉,这么轻松的问题都不答?不就是凉凉的、滑滑的吗?不亲身体会都知道!
最后问一次,如果还不答就不客气了!
“这是什么蛇你总该知道吧?”他不耐烦地问道。
孟小姐发出艰涩的“咿呀”声,伸手指了指嘴,又指了指喉咙。
“哦……我居然忘了!”余石湫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算了,我……”
孟小姐一喜,主动转过身来,将后腰的哑穴对着他。
刚刚她试过了,虽说蛇脉有些恢复的势头,但想打通被外力强行阻塞的穴位还是不行。
面对孟小姐满是泥的后背,余石湫只嫌弃地看了一眼,站起身缓步走开了去,“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还是不问了吧!你守着你的秘密,我等着我想见的人!”
破锣嗓!公鸭嗓!
孟小姐面色发青地暗骂,从来没觉得这人的嘶哑嗓音这么难听!简直跟被人踩着脖子的公鸭一样一样的!
……
水草划过竹制的拱棚,刺拉拉地响,齐云心从拱棚中出来,吸了口气登上船头,与那礁石上的人遥遥相望。
耐不住性子的某王从拱棚边缘探出了眼睛,他戴着斗笠掩住了半个头。
眸子转啊转,咦?怎么就见他一个?
可不是,余石湫高大,这么遥遥一站,影子被月光拉长覆盖在礁面上,让人觉得礁石小得只够他一个人用!
“余石湫,思齐何处?”齐云心挥手呼喊道。
“她么?自然活得好好的!”嘶哑的声音似乎贴着水面传来,冰冷。
他抿紧了唇,垂下了眸,呵,果然,一来只会先问起她关心的人。
“那……你呢?”云心轻声道,眼光还是不放心地在礁石上逡巡。
礁石虽不大,但有一大半掩在水草中,不能明辨其上是否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么……自然不好!”嘶哑的声音依旧冰冷,却有几分惆怅婉转,好似寒冬的冰面逢春裂开了几道浅浅的曲折纹路。
“余石湫,不要忘了你为什么叫余石湫,也不要忘了初入玉虎堂时发过的誓!”齐云心声音抬高,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那边的身影一凛,半响才颤声道:“石湫自然忘不了!”
小船已靠近,与礁石只有一步之遥,船侧的渔夫调转船头,以便于回航。
齐云心着急,没等船停稳就匆匆跃了过去。
此时嘶哑声音犹豫地道:“云心……我也忘不了一个人,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人尚在空中,脚下还是礁石边的水域,云心闻言一惊,直直往下坠去。
余石湫此刻霍然抬头,立即纵身,齐云心惊恐地张大双眼,不是对着将要落入的水域,而是对着纵身的余石湫。
此时一个麻绳圈赶到了,一下箍紧了云心的腰,向后一拉,她的脚尖划过水面,又重新落回了船头。
船侧的渔夫扔了手中的麻绳,“咚隆”一声,那麻绳原来是船锚上系着的绳索。
接着,他语气不悦地抱怨道:“船还没停稳呢!”
拱棚里的另一个渔夫捂住了眼睛,在心底仰天长叹:思远将军威武!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你会武功啊?是谁说孟思远冷静谨慎的来着?
“他是谁?”余石湫满脸通红,怒指船侧的渔夫,“孟思征?”
他跳上船,一边大步越过云心就要去掀孟思远的斗笠,一边卷着袖子扯着嗓子:“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有什么能耐!”
“余石湫!”齐云心怒喝。
“他怎么对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余石湫也拔高嗓音,指着自己的鼻尖,“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住嘴!”齐云心气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他明明无心于你,你却要倾心以待?”余石湫把住齐云心颤抖的双肩,看进她的眼眸深处。
“这句话……同样问你自己!”齐云心撇开眼,拨开肩头的手。
余石湫不说话了,眼眸中盛亮的光芒黯淡下去,她的话真是锥心!
为什么她明明无心于你,你却要倾心以待?这句问他自己!
他突然抱着头,疯狂地摇晃--自己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他不是甚至在酒后想过另找个女子,帮助自己忘掉她,然后重新开始的吗?为什么却是个长有她眉目的女子?
红尘情缘间,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酒销不去、人绕不开的长久羁绊!
“云心她已经嫁人了,嫁的正是我弟弟!”孟思远自行揭开了斗笠,目光中淡淡同情。
他暗暗叹气,也许自己做错了?让那可怜人抱抱云心又能怎样?日后也还算有一个美好的念想?
他们仨谁都没注意到,早已有一个人悄悄潜上了石礁。
……
丰长的水草无人打理,葳蕤茂盛地爬上半边礁石,其中想藏一个人并不难。
匀长的手指拨开杂草,像是在寻找他的宝贝,认真急切却也小心翼翼。
脚下的青苔很滑,他踩上去,身子一歪,单手一撑。
撑住的那片石礁与别处不同,被他蹭掉薄薄一层泥浆之后,露出来的部分手感柔软凉腻、富有弹性,让人想起软和的被褥,弹滑的水晶蒸糕,或是一捧即将化去的新雪,软弹滑中恰到好处的微凉,皆是世间最美好的触感。
他愣住,不可置信地向下望去。
水草下方,正躺着一个人,此时正睁开亮晶晶的双眸,恼怒地瞪着他。
蛇脉灵气调息的方式与一般的打坐不同,是需要盘腿仰躺的,故而孟姑娘才暗示要小解,避开余石湫找了个隐秘地方独处,不然,让那人瞧见自己的架势心生歹念可怎么办?谁知这才运行了半周天,就横生枝节!
而且,这“枝节”还好死不死地推开自己的衣摆,堂而皇之地把手掌压在自己的肚皮上!
喂,混蛋,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无耻?而且,你不知道你很重啊!单手撑我的肚皮?你有病吗?
压住她腹部的人背对月光,鬓边长发垂下,面目不清。
孟小姐没法出声,呼吸不畅也无法延续之前的调息。突然一股腥甜的液体翻涌到口中,她紧咬唇瓣强自压下,--看来,调息被打断、气府被压迫对内腑都有伤损。
“思齐?”那人拨开斜生的水草,俯下身来,语气疑惑,“你没事吧?”
他感觉得到掌下的肌肤虽凉,但有温度也有起伏。
月光照下来,她的脸色苍白似覆雪,唇瓣却鲜红如染血。
心“咯噔”一声陡然往下坠,袁浩宇急忙去扶,刚刚扶起到半坐,就见红色三角形不明物从孟姑娘的肩头钻出来,直逼他的胸口!
那不明三角形在清淡的月光下依旧显得通红似火,细看还有梅花瓣一般的隐隐斑痕,分明是一条火红花斑蛇!
浩宇凤眸微眯,向后一仰身,衣袖抖开飞快向那花斑蛇头侧扫而去。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插进来,指尖轻轻一点,那小蛇便乖乖地缩回去。接着手腕轻转,绕过袖风,两指拈住了笼在袖中的指尖。
袖风顿息,指腹相触,俱是微微一颤。
她的指腹沁凉,指尖纤柔,轻轻一拈;他的指腹温暖,指尖有薄茧,立时一顿。
他的袖风来势汹汹,誓要一击拍飞突现的异蛇;她的手势轻柔娇软,本无甚力道,却止住了他凶猛的势头。
以柔克刚,有时算不得奇迹,只不过是有“情”维系其间罢了。
两指一颤便要放开,却被温暖的掌心包裹其中,脊背被挪靠至宽厚的一处,紧接着,温暖湿润的气息流连在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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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精灵”(打了个饱嗝):姐姐最近表现还不错!还要再多存点,周末考试就不怕没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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