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姑娘随着袁某人亦步亦趋地走到一处山崖下方，眯眼近瞧更觉得崖高接天，仿佛登上顶端就能伸手捞到天上飘浮的卷曲云絮。
袁某人站定，居然一低头笑吟吟地开始挽袖，他的衣袍宽松，被包裹的身材看似挺瘦，随着挽起袖沿露出的手腕精致却有力，而手臂的线条更是刚劲分明。
见他如此，孟姑娘讶然仰头望天：“真的要徒手从这里翻过去？”
她之前还以为这人是逗她的呢！配合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阎西光而已，谁让那糟老头骂自己来着！
“嗯”了一声作为回答，袁某人熟门熟路地伸手去掏袖囊－－不过不是自己的，而是孟姑娘的。
“干什么？”孟姑娘皱眉缩手，被抽出一截的蛇鞭也随之往回收，被对抗的两个力拉成紧绷的直线。
“借用一下！”某王说得客气，手上动作却毫不客气，使力往外一拽。
闪着鳞光的软鞭被随随便便地一抖开，再一次被袁某人当成了普通绳索横扫一甩再一挽，一头系着腰，一头还是系着腰，只是一腰健壮精干，而一腰纤细柔软。
“这是干什么？”正发呆的孟姑娘只觉腰间一紧，有一双大手伸过来一挽只留下一个雪花状的复杂绳扣，她低头顺着鞭身打量了一下便知这回是鞭梢对着自己，不能再像鞭柄一样注气驭使，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沿壁攀登危险，这样的话你掉下去，我随时可以拉住你！”袁某人看着蛇鞭在不明弹动，低头将自己这边也系紧。
虽说放眼望去附近就有不少菟丝子一类的藤蔓植物，但若说牢靠自然没有这鞭子厉害，一看这光泽就知道不是普通物件。
“嘁，万一你失足，还要把我拉下去做肉垫可怎么办？”孟姑娘小嘴一撇。
“不够肉！”某王抬眸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孟姑娘不服气地伸手捏自己的腮帮。
“肉垫得是身上肉多，不承认的话……让我来亲自验一下？”某王挑眉邪邪一笑，一双大手直直伸向她的腰。
“确实不够，不用验了……”孟姑娘双手护着腰，向后一跳躲开伸向自己的大手。她怕痒，尤其是脖子和腰。
……
山崖上，两个人影在灰黑与青绿的绝壁上缓缓蠕动，他们之间连接着一条闪着暗暗鳞光的细鞭。
“慢点！”落后的女子气喘吁吁地道。
这人在崖下一个高高的飞窜而起，起点本就比她高，后面还蹭蹭蹭地一路领先，孟姑娘几次都怕不是崩断了蛇鞭就是勒坏了腰，不得不急急忙忙地跟上，现在还不确定脚下踩实了没有自然不敢贸然借力往上窜！
“我已经抓稳了，你放手我把你拉上来！”头顶之人抠住了凸出一个岩角，空出一手绕紧鞭子就准备使劲。
“才不！”孟姑娘一咬牙，手脚并用地发狠往上攀。
“别急！小心！”他吐字极快，不掩担忧地往下望。
之前提议她趴在自己的背上就好，这爱瞎逞强的姑娘硬是不肯，非得爬，还气哼哼地说他“分明是准备把她当垫背”！已经放慢速度迁就她了，在崖上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不由他不急。
低头一看，就见一个尖利的岩角隔着几片斜生的草叶就横在她额头侧上方，而她正低头望着脚，试图确定脚下是否踩实，下一刻就要没头没脑地往上窜起。
“别动！”袁某人一急，把手中鞭子一甩。
额角刚触到了什么凉凉的硬物就被向后拉的力量撩起，随后腰间猛地一紧，眼前的崖壁飞速变化，由灰黑掺着青绿一转眼就变得紫不溜秋，孟姑娘只来得及短促地“啊”了一声，便被人拦腰抱住了。
“伤着了吗？”袁某人呼出的热气就喷在刚刚轻嗑了一下的额角。
“干嘛？”孟姑娘伸手攀住另一个岩角，不安地扭动身子。
“都受伤了还倔什么倔？”两手都不得空的袁某人用唇瓣贴近那处红肿，轻轻挨了挨，然后很认真地问道，“还疼吗？”
……
离地十数丈高的半幅绝壁上，有一条仅供一人勉强通过的裂缝，从斜生在绝壁上的茂密树叶间透出些亮光来。
“小心！”放下怀里姑娘的某人一招手，“来，从这过，你跟紧我！”
才刚刚侧身钻入便有一只手伸过来，手腕一转就把孟姑娘的后脑勺和小脸捞了个结结实实，孟姑娘想抗议但一张嘴便擦过他的手指，她不由得悻悻闭嘴，加快速度往一旁挪移，一边在心里暗骂：臭流氓，太霸道！张开“钳子”横着走跟大螃蟹一样一样的！
透过他指缝的光亮盛了，他停下了，孟姑娘侧目便见远远的有一缕炊烟，那是从绝境中望见红尘烟火，不过最平常的一幅景致，落在心头却腾起别样的感触。
“放开！”孟姑娘此时才抬手打绕着耳边的手臂。
大掌不知是留恋还是调戏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掌后的肌肤，一如记忆中的滑腻温软；纤长的睫毛扫在掌心，又是一阵难忍的痒。
“接下来，我们要跳下去！”收回手掌的袁某人逼自己转头往下望，语气轻松地道。
“跳？”孟姑娘却紧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探头探脑地往下望，“这么高！”
好笑地看向挤在自己的胸膛和岩壁之间拱啊拱的小脑袋，某王只挑了挑眉：“下面有大树还有灌木，肯定死不了，只是你敢吗？”
……
空中的人低下头来，牢牢环抱住怀里小小的一团。
这姑娘真被激着了，说跳还真跳！她那点蹩脚的轻功即便使上哪里够用？
深紫色的身影凌空转了个向，把自己的背朝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耳后响起树枝“咔啦啦”的断裂声，随即身后一空，又是一阵草叶的“刺拉拉”的响动。
孟姑娘本能地闭着眼，刚刚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无法掌握平衡，此时只能埋头抵御脑中晕眩的感觉。
地面上正有一个人正远远地奔过来，见到滚作一团的他俩，惊愕地打量了一下周围，便问道：“年轻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跳崖殉情？”
“哪有？老人家，这是……”孟姑娘抬头。
“娘子，你受伤了？”袁某人立即双手捧住她的脸，顺带用大拇指压住了她的下巴，止住了小嘴的开合。
“啊？”孟娘子一脸惊吓地回望，语音怪异，“你没问题吧？”
眼前这人头发凌乱、衣袍破烂，比自己不知狼狈上多少分，不顾着收拾自己的形象倒顾起她额头的小包？
定睛细看，她甚至还能发现衣袍的撕裂处洇出比深色衣料更深的色块来，莫不是出血了？
老翁摇摇头一叹，这两人一看就是情深的小夫妻，若不是殉情也就是遇险了吧？
“你们若是没地方去，就先去我那歇歇脚吧！”老翁转身招呼着，独自往前去了。
孟姑娘瞟瞟离去的背影，向他示意，是否跟上？
袁某人立刻微笑着点点头。
孟姑娘马上反应过来，懊恼地摸了摸脑门上的包，莫不是自己也被撞出问题来了，想走想留征求他意见干嘛？
……
入夜的秋天还是很冷，三人围坐在后院的柴火堆旁，望着瓦罐里正熬煮的稀粥，边烤火边等吃食。
通过几句随意的问话，他们已经知道这老翁去年丧偶，是个鳏夫。唯一的儿子被征了兵，一个人住。
“老人家可知丹鹄战事如何了？”袁某人的眼光已飘到了北方。
丹鹄的城墙本就依山傍水而建，既借了天险之势，又节省了材料和精力。
他既已探知此处出了丹鹄城，正处于城沿的西南郊外，“再商和议”还是“战事又起”这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朝廷再次求和了！”老翁点燃了竹制烟管的草芯，白烟从烟管一端冒出来，他哀哀叹道，“今年真是内忧外患啊……”
“怎么说？”孟姑娘托着腮帮，好奇问道，“内忧是什么？”
“夫人没听说？内忧多着呢！”老翁眯着眼又是一叹，“听说，育龙江的江南大堤溃了，当地官府还私吞饥民的赈灾粮钱，小半个月前的事，如今闹得可是大，都揭竿起义了！当然，朝廷自然是说刁民作乱的！”
“一月前，新平谎称军属疫病一案也审结了，那新平县令翟愈豪来头可不小，与土匪勾结错害了归京军属也就给了个革职收押！”老翁继续絮絮叨叨，眼光黯淡无神，“谁都知道，对于这些权贵，避了这阵风头，还不是又能东山再起？”
孟姑娘抿了抿微白的唇，随即道：“有听说……卫国公的事吗？”
“卫国公？”老翁摇摇头，颇为遗憾地道，“他若不好转就塌了半边天……”
“你如何能听说这么多？”某王只警惕地盯着老翁的神色。
“老翁我砍柴贩到镇上去卖，换了钱也爱去那茶楼坐坐，喝杯茶听听书、听听茶客们的闲话……”老翁面色自然地放下了烟管，慢慢吐了口白气，接着拍了拍大腿，“对了，今早听说齐王居然失踪了，多数人怀疑他被胡人抓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天妒英才啊！”
见老翁自然流露的担忧之色，某王刚刚对自己的得民心而暗暗欣喜，听到“天妒英才”，一张俊脸立马就变青了。
孟姑娘捂嘴哧哧笑，拍拍老翁的膝盖，一正色劝慰道：“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他还死不了！”
老翁立即丢下烟管，开始训斥太不懂事的“夫人”：
“齐王怎么会是祸害？”
“他一人掌控中军，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保了边关整整一个月！”
“要知道，胡骑那可是顶顶厉害的角色！”
“是么？他这么厉害呢？”孟姑娘吸吸鼻子，瞟了瞟面色已恢复如常、似乎还隐隐带着得色的某王。
“是啊！对了，还有一段风流韵事……”老翁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有人说，卫国公家小女私奔边关与齐王……”
“咳咳咳……”孟姑娘突然开始猛地咳嗽，还不忘解释道，“怎么……这么多烟呢？呛到我了！”
“夫人，水！”老翁好心地递过一只盛满白水的茶碗。
“谢谢！”孟姑娘抬手就来接，却被另一只大手率先夺过。
“还没说完……”某王一边很贴心地拍着某个颤抖的后背，一边笑眯眯地“喂水”，鼓励老翁继续说。
“还与齐王私缔山盟海誓！”老翁压低声音，白胡子在杏眸眼角处抖抖嗖嗖，被孟姑娘的眼神凌迟了数千遍。
“这很有可能！”某王笑着应和，还认真地点点头。
“不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一个人猜测胡疆和议，很有可能会让孟小姐去和亲！”老翁遗憾地大摇其头，捡起烟管，吸了一口，“这不是活活拆散一对有情人吗？”
“啊？！”被拍得快要泛出酸水的孟姑娘倏然抬起头来。
－－－－－－题外话－－－－－－
“剧透小妖”（挖鼻孔）：不会还有春澜又起吧？
顾欣然：应该不会了，此卷完，下章第三卷！点到手抽才连上手机，在米有网络的地方写文不错，但是上传就痛苦了，尤其是还米有4G网，还好以前没办3G，慢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