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听说过乾京的某些传闻,但从刚刚的对话里,孟小姐就已洞悉了这多半是容世臻搞的鬼,面前之人也许是他的亲信,而沉在黑暗角落里的那个显然职位要高一些,但也不一定就是他本人。
孟小姐抿唇憋住笑意,哈?龟丞相用来指代那个战时主和的丞相好像蛮贴切的,虽然没见过他本人,想来三十来岁的年纪也还不至于是糟老头,但还是觉得重叠起来颇有喜感!
她不知道,容世臻如今虽是大煜权臣,这阵子民间私底下讨论起他来多以“龟相”代称,不过那都是暗地里小声说说罢了,像这么大声编出了个大逆不道的故事来、还好巧不巧直接传进他耳朵里的--也就孟姑娘了。
“哪来的官老爷?”那人凉凉问道。
“你不是官,管我说瞎话干嘛?”孟小姐据理力争,又扬了扬缚住手的绳结,“不过讲个故事给孩子听听,还不至于犯王法吧?”
孟小姐一时摸不清容世臻派人拿她是个什么心理,也不便把真实身份透露出来,免得给自家惹麻烦,不过这个容丞相还真是小心眼!无意提了个小外号就随便抓人!是谁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屁话!
“若只是讲故事给孩子听,当然不至于犯法;但小姐若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就另当别论了!”
“哼,小女自幼家教甚严,祖训教导心头牢记,从不曾如此叛逆……”孟小姐大言不惭地慢慢摇头。
孟府祖训?似乎就是家族辈分的一百零八字诀?
她只记得到自己这辈的那句口诀是“存文思晓武义”,故而爹爹名“孟文天”,大哥是“孟思远”,而大侄子叫“孟晓贤”。
其他的嘛,还真不记得了……
明显感到雾中之人有两道认真打量的眼光扫过来,而沉在黑暗角落的那个眸光如有力度一般扎在了侧脸上。
孟小姐难受地扭了扭脖子,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这种被不明意味的眼光注视的感觉可真是一点也不好受!
“祖训?敢问小姐贵姓?”
这姑娘左一个“家教”右一个“祖训”,说得好似大家出身一般,但深闺里的柔弱小姐哪能扮男装到处闲逛,遇险时有那样迅疾的反应,还能使那么诡异的功夫?
“你先告诉我你姓甚名谁,你如果有诚意我就告诉你!”孟小姐答得飞快,一双杏眸不安地东瞅西瞟,“娘亲说的,哪有不自报家门张口就问姑娘家姓名的?”
“哦?”
如果不是要赶在那堆麻烦的女人发现之前跑路,他不会冒险扛着她;如果不是扛着她,他也许不会意识到这是个女人。事实也证明,这姑娘没有表现出一般少女的恐惧忧虑,自始自终倒像是个混迹江湖的泼皮无赖!
想寻机逃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押到这来的女子,除了横着出去,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
见一女子从门口进来还是如之前一般愁云满面,伊燕铃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小跑过来,低声问道:“二少夫人,还没找到思齐吗?”
齐云心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伊燕铃一叹,垂头盯着鞋尖:“我知道不该给你们添麻烦的,思齐寄在醉茗轩的那人不见了……你说,和这有关系吗?”
本来依着思齐的意思,把梁大虾锁进了楼梯下的杂物房里,后来齐云心来找人,伊燕铃这才知道思齐不见了,匆匆查看杂物房,发现那人也不见了,她生怕两者有关联,想着自己若是一时疏忽累及思齐失踪,那罪过可就大了。
“若是那人倒好了!”齐云心撇了撇嘴,她太清楚梁子音为人了,他还没那个本事和胆子去害思齐。
“那……”伊燕铃还想深究,就见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定睛一看,立马收了声。
那人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二嫂,有线索了!”
迎着两人期待的眼神,他缓了几口气才艰难地道:“你放心,大表哥他们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齐云心点头一笑,急声问道,“人在哪?”
“这……”孟思诚皱了皱眉,面色颇有些为难。
“快说!”齐云心可没伊燕铃的好耐性,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就是一阵猛摇。
“漱泉山庄!”孟思诚压低声音答道。
“什么?!”齐云心顿时眼睛一直,“糟糕!”
只见人影一闪,下一刻就只剩一男一女面面相觑。
“漱泉山庄不是权贵们的休养之所么?”女子迈开一步,不着声色地与男子拉开距离,转身漫步往酒柜而去,轻声问道,“想来若是表明了身份也没人敢随便为难思齐,二少夫人为什么还这么急?”
“燕铃,你还是姑娘家,自然不懂!”男子跟上,脚步缓慢沉重。
她哪里会知道,漱泉山庄表面上是“漱一山泉涤养身心”,实际上是权贵们隐晦的宣淫之处,却用了“漱泉”!真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伊燕铃也算阅人无数,何等机敏,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猜到了八九分,面色一变,倏然转身道:“那还不告诉卫国公并孟夫人?”
被吓了一跳,又她被推肩膀倒退着往门口去,孟思诚头脑昏沉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大庭广众、男女之防,伸掌抵住她的领口,雪腻的脖颈肌肤在指尖一弹。
伊燕铃一惊,放开手中的双肩就往后退。
“燕铃,这段时间爹娘已经够头疼的了,所以我暂时不能告诉他们……况且,他们若真的出面调停……搞不好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对小妹和孟府都很不利!”孟思诚垂下眼睑,低声解释,一团绯红从唇角越过脸颊蔓延到耳根,“至于思齐,也算她有福气,玉虎堂三个表兄都来了,应当不会出事!”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伊燕铃点点头,眼光也温软了下来。
之前是真急了,她太清楚清白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这方面思齐虽比平常女子豁达些,但终归逃不开,今儿不就在一个个的茶馆酒楼里奔波,试图打破那些所谓的“战地韵事”之说吗?
……
不同于乾京城中的秋风萧瑟、落叶纷飞,京郊的翠峰山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近观才知这里多植松柏,四季常青的针状松叶和鳞形柏叶相互交错,曲曲折折的山路铺了青黑石板,朴素而平整干净。
近暮时分拾级而上,一路都是五彩霞云、飘渺流岚,如临仙境、入幻象,细心观察就能发现这看似普通的石板路其实是精心铺设的,沿途所见俱是山间最美的景色。
山路尽头,一座巍峨庄子依山势而建,青砖白瓦、古朴非常,让人顿觉世俗的雕廊画栋不及其风雅之百一。
“照我说,还是智取吧!”白面男子望着的奇妙建筑,一手捋着山羊胡,一手暗暗摩挲着掌中触感温润的玉牌。
照他看来,小表妹自身是个暴力狂,居然还说就看不起他们几个打打杀杀的个性!要不,这次像老五似的也来个筹划周密的“智取”,改观一下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不过,会不会又被嫌太慢?从那堆妇女送回玉牌到一路找到这里来,应该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吧?
“硬闯得了!我们几个联合起来,天底下还怕谁?”老大齐云豪的络腮胡子随着他大嘴的开合抖了抖,他同时开始捋袖子,露出青筋暴起的粗壮臂膀。
“老爹你们都不怕的?”一个女声不合时宜地插进来,老三齐云采不急不忙地挽着散开的长发。
她身后冒出个猥琐的脑袋,那男子嬉皮笑脸地挑眉提醒道:“别忘了还有老娘呢!”
“……”
齐玉虎家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从了“云”字辈,老大老二一名“豪”一名“杰”,老四老五一名“勇”一名“毅”,四个儿子连起来就是“豪杰”和“勇毅”--江湖人没世族大家那么多讲究,不为别的,只图个好记!
齐夫人觉得丈夫起的男儿名字还勉强入耳,只是十分嫌弃他所拟的女娃名字,不是“梅兰竹菊”就是“贤良淑德”!齐夫人一听就大呼太俗死活不从,到得最后齐玉虎一生气甩手不管,还是齐夫人自己取的名--三女云采和六女云心。
一片死寂之后,齐云勇放开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山羊须,凉凉地道:“若是思齐出了意外,又被爹娘知道咱们还……你们说,他们会怎么惩罚咱们?”
四人都打了个寒噤,这快入冬了的,好冷!
……
孟小姐有一句没一句东拉西扯拖延了很久,心里一直在纠结,如果明确表示自己已有所察觉,叫破了容世臻的身份,那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干脆杀人灭口?
但如果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对政事一窍不通,虽然知道容家与孟家也算故交,但就从容世魁那的了解来看,偏偏这容世臻跟容家都不亲近,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对她呢!
似乎对孟小姐的心不在焉有所察觉,又或者审问太久两人已失去了耐心,一前一后地就要离开,逆光中那雾气依旧朦胧,只见那负手先行之人身姿秀挺、步履匆匆,而随后之人恭谨俯首、亦步亦趋。
“喂,还没解绳子呢!你们怎么就走了?”孟小姐怒气汹汹地大叫道,“说话不算话,还不如王八!”
静了一瞬,那人的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将怒气忍了又忍,方答道:“用完晚膳自然有人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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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精灵”(舔舔肥手指):承诺存稿不够数,说话不算话!
“剧透小妖”(眯眼笑嘻嘻):无力剧透想吐槽,还不如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