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你声名鹊起。
孤艳绝响,落入红尘。
但你却只愿凭栏听雨,
细雨烟蒙中撑一纸油伞,看破了过往和哀伤。
不知不觉中,你心绪万千。
不羡繁华,不易其地。
只是回眸一瞥,语笑嫣然,
便亭亭玉立,走到了这群山青翠的水中央。
冥冥中似乎有些注定,一旦遇见,就成了永恒。
雪十三轻轻抬起挞跋婉儿的脚,触手时有些微凉,他皱了一下眉头,缓缓道:“天凉,以后别玩水了。”
他的话无限温柔,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发现,挞跋婉儿低头看着他,嘴角一抹笑意,心里像是花蜜一般甜,她嗯了一声,红着脸答道:“我知道了。”
雪十三认真的将靴子穿好,然后站起身,不经意间又闻到她身上的幽香,那像是空谷幽兰一般的味道,让他迷醉。
挞跋婉儿活动了一下脚踝,站起身来,满意的说道:“看在你帮我穿鞋的份上,上次你对我无礼的事儿我就不再计较了。”
雪十三脸色一愣,沉声道:“我何时对你无礼了?”
也难怪他疑惑,他们算上这一次,也就见过两次面,他并未做出无礼之事。
挞跋婉儿板着脸,哼道:“上次你破了我的幻境,不就是对我无礼么?而且你那么大声对我说话,还把口水喷在我脸上,还不够无礼吗?”
雪十三一脸苦涩,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他点点头,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两清了,接下来该说说九鼎的事儿了。”
九鼎被魔族盗走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上次在观星楼,雪十三趁着百里小歌和龚伟等人拖住魔族大将军挞跋赤也,只身前往魔窟寻鼎,不料先是被黑袍人抵挡,之后进入火湖之地,却陷入了挞跋婉儿的幻境。
当日,挞跋婉儿亲口承认,九鼎是被她转移走的。
所以,知道九鼎下落的,肯定是她自己。
雪十三看着她,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鹏神鸟会听你差遣,但九鼎乃是我九州神器,你们不能带走,所以....”
“所以,你要我告诉你九鼎下落?”挞跋婉儿呵呵一笑,花枝招展的模样像是一只大蝴蝶。
她摇摇头,说道:“九鼎神器来自上古九天,自古神物有德有力者所有,九州人族已经是强撸之末,坐拥神器无疑是暴殄天物,我魔君宏图大略,此等神物自然要归于我们之手才最合适。”
雪十三对此番言论噗之以鼻,说道:“九鼎乃是上古神器,千万年来作为人族镇守九州之宝,魔族久攻天门关不下,妄图利用破解九鼎神章来对付人族,如此狼子野心,真当我们不知道么?还说得冠冕堂皇。”
他看着挞跋婉儿,一张脸由苍白变成红色,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挞跋婉儿看着他的样子,像是一只发怒的公鸡,不禁有些好笑,她耸耸肩,说道:“照你这么说,反正魔族就是大奸大恶之辈呗。”
雪十三哼了一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挞跋婉儿脸色一沉,冷冷道:“包括我?”
她的声音冰得像一根刺,小亭四周受其感染,温度急剧下降,雪十三感受到她的怒气,说道:“我..我又没说你。”
挞跋婉儿听着他的话,寒着脸,道:“我知道你的话里绝对包含了我,在你看来,所有的魔族都是奸邪之辈,所有的魔族都不分善恶,可你就敢断定人族之中就全是好人?就没有丧心病狂之辈?”
“魔族虽然身处红河两岸,条件恶劣之下确实激发了很多爆烈之徒,但人分好坏,魔也有善恶,你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就真的分清楚是非分明了?”
挞跋婉儿铁青的脸色与她魔族的气息相互结合,小亭外的纱衣纷纷飘飞不定,雪十三看着她,叹息道:“你说的没错,人有好坏,魔分善恶,但你们终究是侵略的一方,侵略和杀戮让你们蒙上了污名,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就算说破天,也无法弥补。”
挞跋婉儿一甩衣袖,柳裙无风而鼓,她气鼓鼓的说到:“说来说去,你就是对魔族有偏见。”
“我没有。”雪十三辩解道:“魔族军队压境天门关,整个幽州一片硝烟弥漫,我没有去过红河两岸,没有见过所有魔族人,但据我所知,魔族确实犯下了无尽杀戮,这是所有人都见证的,我并非针对某一个人。”
挞跋婉儿坐回桌边,用手撑着腮帮,说道:“不说这个了,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雪十三看着她有些耍赖的样子,不觉摇摇头,说道:“告诉我九鼎在哪里,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的话语很轻,像是在跟她商量,挞跋婉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晚确实是我把九鼎送走的,但我只帮助掩护,具体送到哪里我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我怎么告诉你?”
雪十三听完她的话,用手摸摸额头,道:“我好好和你商量,你却虚以委蛇,难不成真要闹僵才好么?”
他说话的时候,气势陡然一变,湖中的水受到他的影响,纷纷沸腾翻滚,有几条大鲤鱼因为笨拙,竟然被挤出水面,扑腾着再一次掉了下去。
挞跋婉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反问道:“你不信我?”
雪十三脸色一寒,摇摇头,道:“不是不信,是没法相信。”
他心里五味杂陈,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保持着那份清明,他缓缓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你能召唤神鸟大鹏,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九鼎又是你掩护送走的,我如何信你?”
挞跋婉儿苦笑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要动手吗,我便陪你动手。”
她猛然向后一跃,森然的魔气蔓延而去,周围的空气纷纷涌动颤抖,湖水本来就已经开始沸腾,这下尽数飘起,像是无数的墨滴悬浮在空中。
雪十三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挞跋婉儿说翻脸就翻脸,这个女子修为高绝,一旦交手,威力必定是开山裂石,到时候整个神农谷将不得安宁。
何况,她身边还有大鹏鸟。
那是上古神物,一旦发威,后果难以设想。
雪十三沉着脸,看着无边的黑色水滴,他淡淡道:“我不想和你动手。”
“你说不动,就不动了?”挞跋婉儿怒喝一声,向前拍出一掌,掌风绵绵,吹动雪十三的衣衫。
雪十三眯着眼,看着她洁白的手掌,一动不动。
远处夕阳沉没,暗夜逐渐袭来,雪十三仿佛融入一片漆黑之中,挞跋婉儿的手掌,不偏不倚的拍在他的肩头,他向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一声不吭。
挞跋婉儿见状,有些不解,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喃喃道:“你为何不躲?”
点点樱红从他嘴角洒落,沾湿他胸前的白衣,夺目而妖艳。
雪十三用手擦去嘴角的一抹血水,缓缓说道:“我说了,我不愿与你动手。”
挞跋婉儿转过身,柳裙飞舞,她有些不敢看雪十三,冷冷道:“既然你不信我,又不愿与我动手,到底还想怎样?”
雪十三看着她的背影,清丽的身形和一头紫色的长发,看上去仿佛来自于梦幻之间,飘忽不定。
他向前走了几步,离她近些,慢慢问道:“婉儿姑娘,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他的疑问句很有特点,我们都知道,在询问一个人的时候,一般都是用的疑问词是‘吗’,而他,用的是‘吧’。
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肯定。
挞跋婉儿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从见面到现在,这个少年说了很多话,讲了很多道理,可唯独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叫了出口。
她有些恍惚,仿佛‘婉儿姑娘’这四个字的重量,比起刚才他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她闭上眼,说道:“你叫我什么?”
“婉儿...姑娘。”雪十三再一次说出口,音节之间,错落有致。
挞跋婉儿摇摇头,嘴角微翘,说道:“姑娘那两字就去了吧,叫我婉儿。”
雪十三看着她的模样,缓缓道:“婉儿。”
她睁开眼,双手一招,那些飞舞的水滴重新落到湖面,无尽的魔气须臾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走到雪十三身边,轻笑道:“你叫我婉儿,我该叫你什么好?”
“就叫雪十三。”他沉声说着,向后退出一步,道:“我听着舒服。”
挞跋婉儿见他拉出距离,失笑道:“雪十三,你我立场不同,今日就算不动手,改日在战场上也会遇到,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的语气有些哀伤,雪十三点点头,道:“你说。”
“如果我们真的兵戎相见,再见,能不能不要红着脸。”她仿佛低喃,但一字一句却都灌入雪十三的耳朵,如此清晰,如此透彻。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如果不能红着脸,又何必再见?
或者,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必红了眼。
雪十三心里猛然一沉,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对话的冲突,挞跋婉儿的发怒,那红了的脸,就好像他们之间爆发的导火索,一不小心,就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