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系研究生的专业课非常难,需要大量的抽象思维,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智商,如果听不懂,很容易变成补眠、偷懒、发呆的休闲时光。陈曦就是如此的典型。没听两句她便陷入云里雾里,开始昏昏欲睡。
陈曦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支着脑袋,朦着眼看向讲台上的男人。
持续盯着一个人看很容易变得无趣,可陈曦并不感到无聊,心底反而生出好些有趣的小情绪,就好像自己在进行某个探险类的游戏,而探险的对象就是温寒。
今天的时间很多,多到陈曦可以认认真真、好好的看清他一次。
讲台前的温寒和大会演讲那天的他完完全全一样——极少微笑,大多数时候是严肃的、认真的,也许还是禁欲的。
那些深奥难懂的知识从他口中道出来,像是在讲述一个平凡的事实。他站在那儿,就是有一股不一样的气质,整个人淡定而超脱,似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而他每一次的眨眼,仿佛和着他每一次的心跳,有着扣人心弦的力量,砰砰砰的跃动。
哪怕阶梯教室里开着空调,但讲课时间久了,温寒乌黑的头发根下开始渗出亮晶晶的汗。
这样热的天气,他还是穿衬衫,大概因为今天是上课,所以略微随意,比如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粒。袖口如同上两次那样,齐齐挽上去,露出男人该有的结实臂膀。衬衫的下摆妥帖地束在皮带里,勾勒出两道蜿蜒而下的诱人弧度。
那里是腰。
陈曦喜欢看男人的腰际。
那里是她每次情潮涌动时渴望的源泉,亦埋藏着她最深的欲望,深深根植在她的心里,长成参天大树,再也挥散不去,除非连根拔去。
不得不承认,温寒很好看,超越了陈曦所有的想象。
此时此刻,他独自站在最前方,宛如神的指引,干净而神圣。
她却不一样,她身上沾着血,还是温热的。
陈曦缓缓垂下眼。
就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个瞬间,温寒堪堪松去一口气。先前陈曦肆意打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温寒当然察觉。一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就这么直接曝光在这个诡异的女人眼里,他简直如芒在背,浑身僵硬,难受的不得了。
这个女人的眼比黑洞洞的冰冷的镜头更让人讨厌,更另人抗拒。
温寒一点都不喜欢或者享受,他生生排斥着这种被曝光的注视。
不过松懈刹那,陈曦的目光重新转回来,直勾勾的,像是X射线,能将他从里到外透视光。
温寒不悦蹙眉。他不动声色的看向那个角落,目含冷冷的警告。
陈曦岿然不动。她还是单手支头,懒洋洋的靠着前面桌子,注视着他,与他对视。
她的眼很黑,无波无澜,撑着脑袋的那截胳膊却相当白,白的会反光,耀人眼。
温寒眯了眯眼,忽然生出深深的无能为力感。因为在陈曦面前,他不论如何表达自己的厌恶和抗拒,这个女人总有一种浑然自我的可怕执着,比如现在打听出他的学校、他的教学安排,然后,出现在这里,还冒名顶替另外一个学生……
这人到底是为什么?
太阳穴突突跳了跳,温寒不轻不重的压了压。正好下课铃声响,他轻吁一口气,示意同学们课间休息。两节课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极度需要去外面抽一支烟,透透气。
教学楼每层走廊两侧都有一个东西朝向的小阳台。东边的靠近卫生间和打水房,下课时候很热闹,而另一边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西晒,几乎没什么人在,十分安静,温寒就是去西边的阳台。
陈曦跟着走出阶梯教室。
她今天穿宽松的T恤,愈发显得人空空瘦瘦,T恤衫下是普通的牛仔短裤,和一般学生打扮无异,混迹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人潮里,丝毫不违和。陈曦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她跟在他的身后,慢悠悠的,一步一步,仿若踩着时光的节拍。
西晒的阳台,有老旧的爬山虎的影子。温寒垂着眼,摸出一支烟,轻轻顿了一顿,含在嘴里,低头点燃。
徐徐散开的薄雾后面,陈曦慢慢走过来,倚着对面的墙,抱着胳膊,还是初见时的无赖模样。
深深吸了一口,温寒漠然无视的转开眼,望向对面的图书馆。
红色的墙,明亮的窗,干净而纯粹。
小阳台上一片静谧,偶尔能听见走廊上学生打闹的声音,还有远处操场上叫好的打球声。这一切生机勃勃,越发衬得两个人之间安静的诡异。
烟灰在指尖积蓄了很长一段,温寒侧身想弹一弹烟灰。
随着他的动作,陈曦打破僵局,开口问他:“温寒,你干嘛给任珊珊打叉?”
陈曦的质问未免太过理直气壮,温寒惊诧不已,一时间目瞪口呆,连燃烧的烟灰都忘在那里,只剩不可思议的滞愣,还有一脸“你居然好意思问我”的错愕表情。
倏地,温寒抿唇笑了。
是彻彻底底被陈曦的无耻给逗笑的,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像一滴水入了海,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那位任珊珊没来上课,难道我不应该么?”温寒淡淡的反问。
这场对话让他觉得特别幼稚,好像自己也沦落成跟她一样的神经病!
他说话的时候会直视对方,而喉间的那枚喉结会上下移动,像一枚最最精巧的机关,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陈曦捻了捻手指。
“可是温寒——”她顿了顿,说,“任珊珊身体不舒服,所以才拜托给我。”态度比先前稍稍软下来。
温寒并不接话,他弹了弹烟灰,又吸了一口,似乎在判断这个理由的真实性有多少。
陈曦有些着急:“你这样我就失信于人了。”
她在求他,可听上去更像是在抱怨他的冷酷无情。
温寒愈发觉得这人可笑。
“什么病?”他问,又说,“请病假需要开病假条。”
“不是吧?”
陈曦惊讶的瞪他——这人未免也太严格了些?
温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自己也很无奈。他丝毫不愿为难那帮学生,可马上要期末考试,按照学校教务处的要求每个老师必须点名,用做平时成绩。他上节课已经旁敲侧击的提醒过,谁料到今天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见温寒不松口,这回轮到陈曦纠结了。
大姨妈这种事她虽然说得出口,可也得考虑那位任珊珊的感受啊……
陈曦为难的挠挠头,白净的脸庞蓦地微微泛起红晕,像浅浅遗落的桃花残妆。
温寒忽然通通明白过来!
他不自在的眨巴眨巴眼睛,空气似乎连带着燥热起来,夹着烟的手尴尬的滞了一下,他顿了顿,稍稍侧身摁灭烟蒂,然后离开。
“哎,温寒……”陈曦在后面着急喊他,她可不想连累那个任珊珊。
可温寒脚步不停,只是低低的头也不回的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他的声线微沉,像被刻意压低的琴弦,轻轻撩拨,莫名让人安心,陈曦的脸轰得一下子热起来,一路烧到耳根子。
待反应过来,她连忙啐了一口,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她来大姨妈,她害什么臊啊?
陈曦被自己逗乐了,她抿着唇,无声的笑。而那个人没走几步,又突然停下来,背影略郑重。陈曦止住笑意,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停顿片刻,温寒偏过头,认真的恳求:“陈小姐,麻烦你不要再来我的课上。”
言尽于此,他想这人总该明白。
谁知陈曦仍旧憨憨的笑,嘴角咧得很开,一口牙很白,“为什么呀?”她眨着眼,明知故问。
温寒有时候真挺佩服陈曦身上那道异于常人的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