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德回到懋勤殿,王廷相已经在里面候着了。中文?网?w?w?w?.?8 1?zw.
虽然心情并不太好,郑德还是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子衡,你来了啊。”
“陛下,出什么事情了?”王廷相也看出来皇帝心情并不太好,也不知是谁得罪了这位大明至尊。
“还不是六科那些官员,天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现在竟然还敢封驳我颁下的圣旨,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说什么‘非翰林不得入阁’,全******都是狗屁,难道不知道任人唯贤才是一个国家强大的根本吗?一群仗着自己手中那点权利抱着门户之见自以为是的混账,简直就是国家蠹虫,社会的渣滓,朝廷的败类。看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天老大地老二了……”
郑德一想到六科那般官员,就挺来气的,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通。而且屡爆粗口,语言恶毒简直令一旁的王廷相都听的惊呆了。
这像是皇家出身的大明天子吗?怎么感觉像是一个来自市井街头的小混混似得?
也不知六科的那些官员怎么把皇帝给得罪的这么惨!
不过听的皇帝最后说到“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的时候,王廷相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而且他也知道这多半是皇上的说的气话,否则刚才早就将那班六科的官员给处置了,又何须跑回懋勤殿来骂骂咧咧的呢?
他拱手道,“陛下息怒,这事儿六科官员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不如每人杖责一百,以解陛下心头之气,如何?”
杖责一百?
郑德听到王廷相的建议,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吧!若是真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把他们打了,这一下反倒是我不占理了,朝廷的那班大臣又会怎样看我?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我?虽然我并不在乎他们说些什么,不过做事总不能不占一个‘理’字吧,不然我这个皇帝何以服众?”
王廷相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承认自己刚才说的是反话。不过听到皇帝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有些触动。
作为天下第一人,光凭皇帝这个身份就足矣让天下人莫敢不从。可这位大明天子竟然还会讲一个“理”字,明白做事应该以理服人,而不是仗着权势压人。这种话竟然是一位长在深宫之中的皇帝口中说出来的,实在令他有些大感意外,也让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位大明皇帝了。
或许我真的可以辅佐皇上兴盛我大明!
这是他第一次对眼前这位大明皇帝有了信心,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让郑德这么懒呢,懒得连他都有时候有些看不下去了。再说这位也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之类的,可以虎躯一振天下能臣将相纷纷来投。
“陛下圣明!”王廷相也是高兴地拍了一记马屁。
虽然这句话一开始听在郑德耳中非常不中听,甚至觉得有些讽刺意外。不过随着听得多了,他也渐渐习惯了。想了想有些担心的说了一句,“你说王璟会不会因此拒绝入阁?”
“这……微臣不知。”王廷相沉吟片刻,无法确定地摇了摇头。虽然知道这位王璟王大人在朝中名声不错,可惜由于从未接触过,他也不知道其脾气秉性到底如何。
不过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是这位王尚书是极为爱惜羽毛之人,恐怕都半会是拒绝了。”
郑德闻言皱了皱眉头,看向他,“那你觉得现在该如何是好,要不你前去说服他?”
王廷相顿时一呆,这位不愿意入阁皇帝还想派人去劝,这好像在大明立朝一百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吧。
难道这位堪比卧龙诸葛孔明,所以需要陛下派人去请吗?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就有些夸张了。
不过最后他却答应下来,替郑德充当说客前往拜访了。毕竟他也想去巧瞧瞧这位会有怎样的才华,能够让当今天子如此对待。
……
当王璟听到自己入阁的消息之后,顿时惊呆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自己能够当上礼部尚书已经邀天之幸了,没想到自己刚刚到京,便传出皇上颁指命其奉诏入阁辅政的消息,实在令他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就算再没有情商的人,此刻也明白真正推动着这一切的正是当今的圣上。若是没有皇帝的提拔,不说奉诏入阁了,就算是礼部尚书这顶官帽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现在连他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入了当今圣上的眼的,或则说是谁向陛下举荐自己的。毕竟若是没有人举荐,朝廷那么多大臣,皇上又怎么会单单看重自己呢?
当然若是他知道某人手中有一个金手指,这一切就并不难解释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入宫觐见皇帝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推迟这个打算。
“见过尚书大人,下官冒昧打扰,还请大人莫要见怪。”工部左侍郎李鐩进来对王璟拱手行礼道。
王璟笑着起身回礼道,“你我本是同年,时器何须如此客气,快快请坐,莫要折煞在下了。”
又对外喊了一声,“奉茶!”
待李鐩落座之后,王璟看向他,“不知时器怎么过来了?”
望着这位昔日同年,李鐩也是唏嘘不已。两人同时为成化八年进士,也一同外放为官。没想到时隔三十多年之后,两人还能在朝堂之上同殿为臣。而这位之前混的并不如自己的同年,竟然一夜之间鲤鱼跃龙门。不知怎的得到了皇帝的赏识,不仅成为了礼部尚书,接着更是奉诏入阁。如此蹿升度,难怪会引起朝廷大臣的不满,引起了一片激烈的反对之声。
“下官是来恭喜大人担任礼部尚书并奉诏入阁,实在令某艳羡不已啊。”李鐩笑着说了一句。
王璟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入阁之事已经被六科所阻,而礼部尚书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做的,又何喜之有呢?”
“哦,想来大人还不知道,就在刚才皇上因为此事在六科廊大雷霆。将六科的所有官员都痛骂了一遍,这事儿现在恐怕已成定局了。”
李鐩说的这番话倒是让王璟惊愕不已,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事早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恐怕现在也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对于他的这副表情李鐩便不觉得奇怪,毕竟王璟才刚刚入京,在朝中毫无根基,不知道此事也是应该的。不过对于皇上如此看重自己这位同年,甚至不惜与六科官员翻脸,实在令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大明立朝一百余年来,这是第一次吧?
“其实我也是受朝中大臣所托而来,希望你能够拒绝这道圣旨。”李鐩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王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看向李鐩。不过也不觉得奇怪,被皇上这样当面打脸,显然现在只有王璟拒绝这道圣旨,才能保住朝中的秩序不被皇上给破坏,也能保住那班闹事大臣的面子。
“时器,你觉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条官场惯例合理吗?”
李鐩明白他的意思,无奈的说了一句,“你我皆非翰林出身,自然觉得这条惯例并不合理。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上百年以来的累积,翰林院出来的官员在朝中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甚至可以说是朝中最大的势力。这也是为何你入阁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对之声的原因。作为同年,我自然希望你能够入阁辅政。但想要立足朝廷,最好还是不要得罪那班翰林院出来的官员。”
他话说到这也只是点到为止,毕竟两人虽然身为同年,其实谈不上有多么熟悉,自然不可能真的替他做什么决定而已。
在最后王璟表示自己会考虑考虑的,这位工部左侍郎李鐩便告辞离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王璟一时却是难以抉择。倒不是他真的想入阁,而是因为这事是皇上亲自定下的。若是自己拒绝了,皇上那头又该如何交代?若是不拒绝的话,不说朝廷那班翰林出身的官员会如何,光内阁三位翰林出身的阁老又会是怎样的态度,是否会受到排挤呢?
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门外的家丁来报,说翰林院侍讲、御前秘书官王廷相来访。
御前秘书官?
王璟听到这个头衔的时候一愣,朝廷好像没有这个官号吧?
显然王廷相因为凭借着“皇帝宠臣”这个身份,在朝中已经是众人皆知红的紫了。但因为崛起的时间太短了,对于外放多年未曾回京的官员而言,还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来头,不过光“御前”二字也值得王璟重视。当然他也不会因此就自降身份前往拜访,而是静静候在前堂等待来人。
很快在下人的引领下,王廷相走了进来,对着坐在上的王璟拱手道,“下官翰林院侍讲、内务府总管大臣兼御前秘书官王廷相拜见尚书大人。”
听到这位头上这一连串头衔,倒是将王璟彻底整蒙了。除了前面这个头衔他知道外,后两个他根本就不太清楚是干什么的。不过他也没有因此失礼,摆了摆手示意道,“王侍讲请坐,不知你前来拜访本官所谓何事?”
“下官前来只是因为陛下请托,来充当说客的。”王廷相落座之后,直接将自己的来意道明。
王璟闻言便知道这位的来意,没想到皇上为了不让自己拒绝入阁。竟然派人过来充当说客,令他也是微微有些感动。
他起身朝天拱手道,“微臣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如此对待,实在是深感惭愧啊!”
看着眼前这位面貌有些粗犷的新晋礼部尚书,反倒不太想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倒是令王廷相感觉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以貌取人是最不可取的,闻言说了一句,“若是尚书大人如此看不起自己,这才是最令陛下最为失望的。”
王璟闻言一愣,不过却也没有话,反而是看向他说了一句,“王侍讲此话何意?”
“陛下先命大人担任礼部尚书,再令您入阁辅政,显然是看中了大人的才能。可现在您一句‘何德何能当的起陛下如此对待’,又岂不是最令皇上失望的了吗?”
王璟闻言也是赞同地微微颔,这事情还真是如此。又抬头看向了一旁王廷相,对于这位能够毫不畏惧,敢当面指责自己的年轻官员也是颇有好感。
果然皇上派来充当说客的都不是一般人啊!
不过他还是显得有些犹豫,王廷相也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又说了一句,“对于你入阁之事,三位阁老都是赞同的。至于六科那里,现在自然应该没有问题了。当然朝中的非议肯定是无法消弭的,若大人真是爱惜羽毛之辈,即使真的拒绝也不用担心,下官自然会说服陛下。”
对于这位的激将之法王璟当然不会中计了,不顾思虑片刻还是答应了会接受圣旨入阁。他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若是能够入阁为天下人都做些一些事情,即使朝中有所非议,他也是无怨无悔。
对于最后这位的决定,王廷相也是颇为敬佩。毕竟这位真的这样做了,无形之中便得罪了朝中一大群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或许平时看不出什么,却也会令其在朝中举步维艰。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落井下石的恐怕不再少数。当然有现在有皇上撑腰,倒也没必要太过于紧张。
王廷相倒也没有和王璟闲聊几句,便匆匆告辞赶回去向皇帝复命去了。
望着这位年轻官员离去的背影,王璟站了起来,最后忍不住轻叹一声,“果然是少年俊杰啊!”
虽然不知道这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不过想来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之人。王璟也是有所预感,两人或许在不久之后会再见面的。
当然他的预感显然是不会错的,不过他却没有预料到在不远的将来,两人最后竟然会在内阁一起共事。想来那时候再回想起今日相见之时的场景,恐怕会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