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帝夜里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结果半夜就遭报应了,觉得肚子疼,一个没忍住,把崔皇后惊醒,然后整个毓秀宫瞬间灯火通明的闹腾起来,又是换床单被褥又是清扫通风,陈嬷嬷张嬷嬷把宣华帝清理干净后交给崔皇后抱着,太医过来诊脉又开了药,几乎是折腾到天亮才合眼。
对此宣华帝感到非常羞耻。他的记忆里像这样完全控制不住还是第一次,小孩子的身体太脆弱了,很多身为成人能做的事,到了小孩子身上都很危险。
比如说以前他夏日贪凉,会多吃些冰冻酸梅汤,但小皇子就不行;比如他以前睡觉不爱盖被子,但小皇子也不行,非但不行,还会生病,这都让宣华帝感到难过。
拉肚子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一个孩子的身体上体会到,同时也坚定了他要寻找方法离开这具身体的决心。他决不能一辈子都待在皇儿身体里,别的不说,单说现在皇儿灵魂还小所以他们能够共存,但有朝一日,当皇儿长大有了意识,还能继续这样下去吗?
他是皇儿的父皇,不能占据自己孩子的人生。
可是……要怎样才能回去?
还没想出办法来,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宣华帝闷哼一声,连忙放声大哭来表达自己生理上的需求。
至于面子什么的……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于是又是一番兵荒马乱,解决了生理需求又吃了药,由于小孩子的身体惯性——宣华帝坚持认为是这个原因。他哭哭啼啼地在崔皇后怀里拱来拱去,一会儿哼唧一下,十足十小可怜的样子。崔皇后向来疼他如珠如宝,抱着哄,见他睡不安稳,就抱着在殿内走来走去,也不嫌累,如诗说要接手还被她给拒绝了。
因为身体不舒服,宣华帝哼唧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在这一番睡眠就没有再醒来,太医开的药有奇效,他的肚子逐渐不再痛,自然也就不哭了,两只小胖爪揪住崔皇后的衣领,小脸蛋埋进她颈窝,呼吸着熟悉的幽香,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
一觉到天亮,早上宣华帝先醒,他眯着眼睛吸了吸肚子,发现不疼了,才开心地睁眼,结果却发现崔皇后正轻轻拍着他,但她自己却坐在床边,眼睛是闭着的,分明是已睡着。
她……就这样看了他一夜?
在有那么多宫女嬷嬷可以照顾他的情况下?
宣华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他的心头无数次涌动的感动此刻如同潮水一般让他无法招架,他轻轻地颤抖起来,像是吃了口蜜糖,却又无比地苦涩。
他给崔皇后的太少,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都没有。他现在所享受到的温柔与呵护都不是属于他的,可就这一刻宣华帝突然有一种想法,要是永远都回不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在皇儿身体里,就可以一直这样被温柔对待。
可是真的甘心吗?
没有道歉,没有悔过,没有弥补,就这样一辈子用儿子的身份活着?
不,不能这样。
他伸出去的小手没来得及碰到崔皇后崔皇后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向宣华帝,小家伙张着红嫩的小嘴儿朝她伸手,鉴于他平日里的表现,崔皇后寻思着这小胖蛋可能是要捣乱。于是轻轻刮了他鼻子一下:“又淘气了?”
说着把手在嘴边呵了口气,隔着小肚兜揉着宣华帝的肚子,柔声问:“还疼不疼?”估摸着是不疼了,夜里都没哼唧几声。
宣华帝乖乖点头,不疼不疼,早就不疼了,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也不算白养。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其实走得还不大利索,摇摇晃晃地扑进崔皇后怀里,小脸蹭在蹭的,小狗一般亲了又亲。
崔皇后被他亲得想笑,觉得像是有只顽皮可爱的小狗在舔自己,她轻轻把小家伙摘开,然后抱到怀里,扬声唤了人进来伺候,准备梳洗。
温热的湿布巾擦着脸,这感觉可真是太舒服了,尤其还是心爱的崔皇后在服侍自己。宣华帝分外陶醉地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很成人化,偏偏身体却是个小不点,所以看起来难免有种滑稽的感觉。
洗完脸用早膳,让宣华帝不开心的事来了,因为昨天晚上突然腹泻,所以早上他开始忌口了,太医说要吃清淡几天。所以往日的肉粥被白粥取而代之,对此宣华帝抓着筷子用力挥舞,准备来一曲甩筷舞表达抗议。
最后被崔皇后无情镇压,喂了半碗的白粥,又吃了煎的酥脆金黄的糯米饼,其实还想吃,可惜肚子已经饱了。自打附身在小皇子身上后,宣华帝已经习惯了灵魂还想吃但身体已经饱和的情况。现在他看吃的差不多就主动停了,免得把小家伙肚子撑破,毕竟小皇子还在这具身体里呢。
用完早膳不久,到了请安的时间,后宫佳丽们也都纷纷到了,可巧就巧在这时候,如画突然惊慌失措地闯进来,附在崔皇后耳边说了几句。当时在崔皇后身边摇篮里抓着拨浪鼓和如酒玩的宣华帝突然浑身一僵!
如画说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原因无他,婉妃“又”小产了!
前世种种证据再一次指向崔皇后,因为崔家,也因为自己心底那秘而不宣的情感,宣华帝没法处置崔皇后,是如画顶了罪,承认是她一手策划,此事跟崔皇后没有关系。但现在宣华帝比谁都清楚,如画哪里有那本事!
崔皇后信任身边的大宫女,却不代表她会随意将权力交给她们!后宫各局各司其职,这是崔皇后一直坚持的做法,所以如画绝不是幕后主使!
那个时候的宣华帝,巴不得能有人出来顶罪,所以直接命人将如画拖出去杖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崔皇后却以死相逼。宣华帝就是吃软不吃硬,崔皇后越是跟他犟着来,他就越是坚持,因此到最后也没能保住如画的命。
自那以后,崔皇后见他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对他的冷淡溢于言表,待到皇儿夭折,两人更是形同陌路。
可是他现在在皇儿的身体里,一旦年轻的自己出现,立刻就会被挤出去,到时候,自己不是自己,皇儿不是皇儿,没有身体灵魂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
宣华帝顿时急切起来,崔皇后身边的宫女都是从小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感情深厚,前世如画死了,这一世决不能再叫她断送性命!
可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宣华帝心急如焚,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将他扯开皇儿的身体,于是他立刻就明白,是年轻的自己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魂体宣华帝离开小皇子身体的同时,年轻的宣华帝已经踏着怒气冲冲的步伐冲了进来!
崔皇后问心无愧,只是见宣华帝这怒不可遏的样子,眉头微微蹙了下,随即舒展开来,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朕是怎么了?”宣华帝从牙缝里迸出话来。
“皇上不说,臣妾自然不知。”
她这副平静的样子让宣华帝看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质问道:“婉妃小产之事你可清楚?”
“方才听宫女报了,臣妾会彻查此事,请皇上放宽心。”
“彻查此事?你觉得朕会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你去查?!”宣华帝被气乐了。“皇后,你是不是忘记了朕跟你说的话?第一次就算了,第二次决不允许你对婉妃出手!”
崔皇后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忍耐,面上仍然一派云淡风轻:“皇上尽管放宽心,此事不是臣妾做的,四年前也不是。”
“种种证据都直指向你,你还有何话说?这凤印执掌在你手中,后宫六局都要听你调派,你倒是给朕说说,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崔皇后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眼宣华帝,年轻的宣华帝可能看不出崔皇后眼底的深意,魂体宣华帝跟崔皇后相处久了,早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登时就知道,崔皇后正在心底觉得自己是个智障。他试着朝年轻的自己扑过去,试试看能不能附身,可每次都有无形的屏障将他弹开,来来回回不知撞了多少下,大概是明白真的没用了,他才停下来。
“若是臣妾做的,皇上可别想找到证据。”崔皇后觉得宣华帝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前朝那些老狐狸可厉害圆滑多了,一个个到他手里都乖的跟个兔子似的,怎地这样一个帝王,会将后宫之事想的那样简单,非黑即白,世上哪有这么随意,难道说这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区别?“臣妾会做得更巧妙一些,皇上可没机会到臣妾面前来兴师问罪。”
当着一众嫔妃的面,崔皇后说得淡然而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