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秀珠许久没有说话,杜婉清和半夏两个也不着急着搭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杜婉清的目光顺着贾秀珠的脸一路下滑,最终落在了她手中握着的锦盒之上,脸上快速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盒子里的那只羊脂玉镯子本身质地极佳,温润如脂,是当年她的祖母钱氏特意传给她的母亲柳盈风的,是作为杜家当家媳妇儿的认证之物。在母亲过世之后,这个镯子就被老夫人拿来给她了,说是让她留着睹物思人。一晃四年过去了,因为太过思念母亲的缘故,她一直没舍得将镯子收入库房,只是将镯子用锦帕包着小心地放在了枕头下方。
万万没想到,今日这镯子竟然成了她们救命的关键道具。
杜婉清清楚的记得,在做出摔碎镯子的决定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是如何的不舍和难过。可她转念一想,将镯子摔碎了也总归好过真的将镯子送给贾秀珠——贾秀珠这样蛇蝎心肠的狠毒之人,根本就不配和她的母亲相提并论。
母亲啊母亲,一定是你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女儿是吗?若您真的有灵,就让女儿先渡过眼前这一关,他日女儿必定为您报仇雪恨!
杜婉清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快速地整理了情绪之后,再次换上一副困惑的模样。见得贾秀珠仍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想了想,将目光挪到了贾秀珠身后站着的王嬷嬷脸上。
“王嬷嬷,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为何这么晚了大夫人还会到我这儿来?”
王嬷嬷本身也在低头想着事情,猛然间听见杜婉清叫她,登时吓了一跳,惊慌未定地瞧了眼一脸困惑的杜婉清,赶紧收了心神,赔上一个笑脸答道:“唉,二小姐有所不知哪!”王嬷嬷故作神秘地停了半晌,这才接着又说,“今儿晚上,咱们的翠竹院遭了贼了!”
“遭了贼?”杜婉清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咱们相府一向守卫森严,好端端的怎么会进了贼呢?对了,可有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贾秀珠被杜婉清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思绪,侧头和王嬷嬷对望了一眼,冲她挑了挑眉。
她转头回来,面上露出一抹忧心之色:“我和王嬷嬷正在内室商量中秋家宴的事情,突然就听见库房那边有奇怪的声响。”贾秀珠的话语一顿,故意将目光落在了杜婉清脸上,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贾秀珠看得仔细,但见那杜婉清只是一副吃惊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好按照心中的计划继续说了下去:“我和王嬷嬷赶忙追出了房间一看,就看见一个人影冲了出去。我们一直跟到荷池那儿,发现这个人不见了,看她逃跑的方向,”贾秀珠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又道,“应该是来了兰院这边。我担心着你和倾城的安危,这才追了过来。”
“来兰院了!”杜婉清吓得面色一白,身子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大、大夫人您可看仔细了?”
贾秀珠将杜婉清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牵起一个巧妙的弧度,赶忙出声安慰:“清儿,你也莫怕,我来就是想看看这个贼人有没进到你的院子,查仔细了,这样也能安心点儿。”
“大夫人,家里进贼了可是大事儿,咱们还是赶快通知父亲和祖母他们,赶快抓到这个贼才是。要是这个贼突然就贼心大起,伤了人可就不好了!”杜婉清一脸焦急地说到,身子有些发抖,看上去一副十足的害怕的模样。
贾秀珠一脸琢磨地盯着杜婉清,确实没有急着开口,似乎是在继续观察着她的反应。
杜婉清将头转向半夏,战战兢兢地又道:“半、半夏,你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说,你快去雅竹院通知祖母,就说院子里进了贼……”
听见杜婉清如此吩咐,王嬷嬷登时就晃了神——若是真的惊动了老夫人那边,那这件事就麻烦了。这件事本就是她们特意编排出来套杜婉清话的。若是真的将事情闹大了,这要是真查起来,没准儿会牵扯出“偷听事件”来,反倒是对她们不利。
“二小姐,去不得呀!”王嬷嬷不得杜婉清将话说完,就慌慌张张地开口阻拦到。
“为什么去不得?”杜婉清一脸困惑。
“清儿,王嬷嬷说得不错,不过是丢了一些银钱首饰,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老夫人得好。”
“可是……”
“清儿你想,老夫人她的身子骨一向不太好,如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想必她已经睡下了。若是咱们此时去惊动她,免不了会打扰了她休息,实在是不太好。更何况,如今我已经查明了,这个贼人就是咱们府上的内贼,如今这个贼人暂时逃脱了,若是咱们不先查查就将事情宣扬出来,打草惊蛇不说,更是容易引起府上众人的恐慌。”
“是呀,二小姐,老夫人她一向希望咱们府上太太平平、和和睦睦,若是咱们还没将事情查明就先一步闹大了,老夫人她知道了少不了又要忧心了。”王嬷嬷赶忙帮腔着说了一句。
杜婉清听了贾秀珠主仆俩一唱一和的劝说,呆呆地点了点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疑惑地问道:“大夫人,您怎么知道这个贼是内贼,不是外贼?”
贾秀珠冲王嬷嬷使了个眼色,那王嬷嬷会意地点了点头,从袖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物握在手里,上前几步,地给杜婉清看了看。
杜婉清看见王嬷嬷手中的东西之后,面色顿时一变,眉头紧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福安簪?”
“不错,正是这个东西。”
王嬷嬷捏着簪子的尾部,将簪子又往杜婉清面前移过去一些。她手里拿着的正是“福安簪”中的福字簪,簪头上镂着的“福”看上去简洁大气。
怎么回事?半夏难道将簪子落在了那里?杜婉清的目光一下子扫到半夏头上——半夏头上空空的,并没有戴福安簪。
杜婉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先前太过慌乱,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半夏头上有没有佩戴发饰。此番若是真让贾秀珠捡到了半夏的簪子,那她和半夏在贾秀珠面前演了这半天的戏根本就是骗不了贾秀珠的,没准贾秀珠以及将她们的把戏看穿了,眼下只是要准备跟她们摊牌而已!
杜婉清的思绪飞转,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应答。她慌张地想要张口,不想眼角余光一瞥,恰好瞧见了贾秀珠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顿时周身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好险!自己差点上了贾秀珠的当了!
杜婉清稳定了心神,快速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眼下王嬷嬷手里拿着的这只簪子根本就不是半夏的!
“福安簪”是杜府特意定做给下人用的簪子。簪子共有一对,分为“福字簪”和“安字簪”两个。因为簪子样式相同,为了防止下人们将簪子弄混,在每个簪子的尾部都会印刻下簪子主人各自所属的院子的名字作为区分。若是这个簪子真是半夏的,那簪子的尾部必定会刻有“幽兰院”三个字。若真是如此,贾秀珠直接就可以以此为由,将半夏拿下,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故弄玄虚的来套话?
杜婉清淡然的眨了眨眼,心下有了决断——这贾秀珠是故意拿了“福安簪”来试探她的!
思及此处,杜婉清悄然隐去眼中的不安,焦急地冲王嬷嬷招了招手:“王嬷嬷,快把簪子翻过来,看看簪尾刻的什么字?”
不出所料,贾秀珠听见她如此问话之后,眼底闪过一丝略微失望的神色,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
“唉,二小姐,大夫人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个贼人极其狡猾,这只簪子尾部被人磨过,簪尾刻的字完全看不清楚。”
“什么?”杜婉清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用手轻轻捂住,“这个人真是太狡猾了!这样一来唯一的线索就没了,咱们该怎么查找才好?”杜婉清义愤填膺,陪着贾秀珠主仆俩将戏演下去。
“清儿,这件事情你也不必太过焦急,这个人既然往兰院的方向跑了,想必就是从兰院这边的院子里来的。方才我已经去过你姐姐的依兰院和二姨娘的观菊院了,她们都说打从天黑之后,她们院儿里就没有丫头出去过。”贾秀珠可以将声调提高了一些,“清儿,今天晚上你除了让半夏给我送簪子之外,可还让别的丫头出去过?”
“有的有的,我还叫茯苓去过一趟后厨,让她给我带了些吃食回来。”杜婉清挠了挠后脑勺,不安地问道:“您难道是怀疑茯苓?”
“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茯苓不过是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身形和那个偷听之人完全不同,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就在您走后不久我就让她去了。这个人一定不是茯苓的,她去后厨拿了吃食之后就回来了,现在都睡下好一会儿了,一定不是她的!”杜婉清有些焦急地为茯苓辩解到。
贾秀珠将一切看在眼里,结合着先前的几番试探,她的心中终是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