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清听得茯苓发问,也不再卖关子,只是摆出一脸认真的样子,回答道:“半夏唯一说错的地方就是,紫鹃在崔姨娘心里的地位不是次于翠翘,而是从一开始,崔姨娘心里就没有真正将她纳为自己的心腹。”
“这是为什么?”半夏和茯苓两个都吃惊不已,对望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地问到。
“道理很简单,因为崔姨娘知道,紫鹃是大夫人刻意安插在观菊院的眼线。”
“紫鹃是大夫人的人!”半夏惊讶地呼了出来,随即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小姐,这、这是真的吗?”
杜婉清认真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大夫人的心机和城府是何等的深沉,打从她嫁进杜家来以后,院子里几乎各处都有她安插的眼线。”
“小姐,你昨天说珠儿是大夫人安插到咱们院子里的眼线,那眼下这个紫鹃就是大夫人安插到崔姨娘院子里的眼线吗?”
“不错,紫鹃一直都是大夫人的人。”
“可是……”茯苓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小姐你说崔姨娘知道紫鹃是大夫人安插到她院子里的眼线,那她为什么还要将她留在院子里,赶她出去不是更安心一些吗?”
“大夫人的控制欲极强,凡事她必须掌控在手才会觉得安心。即便是崔姨娘将紫鹃赶走了,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再安插一个新的进去的。”
半夏半是分析半是解释地说到,样子认真极了。杜婉清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欣慰之感。
尽管半夏在之前的时候因为无意中听到了贾秀珠和王嬷嬷的那番密谈而受惊不已,神情恍惚得如同惊弓之鸟,可如今经过一个晚上的恢复,现在的半夏虽然还不能做到完全的沉稳不惊,但眼下已经能这般冷静地处理紫鹃那边的突发事件并能和自己一起分析问题,当真是很不错的了。
杜婉清一动不动地盯着半夏,心中暗暗觉得幸运。眼下她才刚刚重生,在相府里根基未稳。一旦什么地方有所疏忽,就极可能被贾秀珠母女察觉,再次被加害。再者,如今她腿脚不便,根本不能下床行走,很多事情也没办法亲力亲为,像这样身边能有茯苓和半夏这两个信得过的人从旁帮助打点,倒真是让她安心不少,省去了不少麻烦。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紫鹃是大夫人安插给崔姨娘的眼线的呢?”茯苓仍是有些不太明白,忍不住出言相问。
茯苓在心里嘀嘀咕咕,暗自琢磨着。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家小姐一夕坠马醒来之后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一样。若是仅仅性格变了那还好说,可经过接连几次的事情下来,她只觉得杜婉清不单单是变得比以前冷静了这么简单——自家小姐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心智上,都变得更往昔不同了,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神采,看着就比之前复杂深沉了许多。
半夏瞧出了茯苓的困惑,轻轻一笑,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小姐坠马之后看清了大夫人和大小姐的险恶用心,为了保护自己这才不得不逼得自己变得成熟冷静。”半夏顿了顿,脸上绽放出一个真挚的笑容,“你也不要担心什么别的,小姐的不管怎么变,对咱们不都是一样的好吗?”
“嗯!”茯苓认真地点了点头,“半夏姐姐,你说的在理!那我还是不问了!”
“臭丫头!你问都问了,我要是还不说给你知道,保不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又要来缠着我说给你听了!”
茯苓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抓后脑勺,随后又将手放在了面上轻轻搓了一下,“嘿嘿”一笑之后就没再说话,只是一脸期待地望着杜婉清。
杜婉清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将茯苓骗了过去,茯苓听得豁然开朗,忍不住赞叹了杜婉清几声,停在杜婉清和半夏耳朵里,惹得她二人忍不住掩着嘴巴轻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眼下还有事情要做呢!”杜婉清佯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着她二人道,“既然如今事情有变,紫鹃咱们就赴定了!免得我们不去人惹得她起疑心。”
“小姐,若她是大夫人的人,那咱们去赴约不就像是给狗嘴里送肉骨头一般了吗?”茯苓有些紧张地问到。
“咱们这次喂狗的可不是肉骨头,而是咱们院子里的一块儿硬骨头。”杜婉清的脸上挂起胸有成竹的笑意,似乎在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硬骨头?”
“小姐说得莫非是……”
“你们附耳过来!”
……
主仆三人在房间里密谈了许久才散了。服侍着杜婉清用过午膳休息之后,半夏趁着这个空档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她的行李不多,加上被子枕头和一些衣裳首饰也就打了一个大包裹。
见得收拾得差不多了,半夏再次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准备离开。她抱着自己的衣裳物件从掌院丫鬟的房间出来,正准备回身关门的时候,恰巧碰见珠儿指挥着珍儿替她搬着行李过来。
珠儿斜眼看了看了看半夏,随后便在面上挤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步伐轻快地摇曳着行到半夏面前,道:“哟?这不是半夏姐姐么?”珠儿故作惊讶地呼了一声,“半夏姐姐,你怎么这么着急着走呀?我看你拿着的东西也不多呀,可有收拾仔细了?你可不要落下个一件儿两件儿的,回头妹妹一时收拾不当给你当做垃圾扔掉了,那可就不妙了呢!”
珠儿说完这句,刻意地掩嘴轻笑起来,笑声如乱响的铃铛一样,听上去让人烦躁难忍。
半夏心下嗤笑一声,面上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听出珠儿话语里的刻薄之意一般。
半夏心里清楚得很,珠儿之所以如此拐弯抹角地羞辱自己,除了因为她本身高调爱炫耀之外,更是因为早上自己嘲讽她的那件事在耿耿于怀,趁机报复。
“这个房间是整个幽兰院里除了小姐的闺房之外最好的一间,理所当然应当由掌院丫鬟居住。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因为意外之事从这个位置跌了下来,而你又受到小姐提拔晋升了一等丫鬟,这个屋子理应让你。”
半夏意有所指地将重音落到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句之上,只不过珠儿的心思落在了别处,一时也没有听出其中的嘲讽意味。
“说来还真感谢姐姐早上的那句提醒,”珠儿瞧见半夏一脸淡然,心中涌起一股失望之感,收起脸上夸张得有些变形的表情,换上了一副十足的嘲讽模样,“若不是姐姐提前告知妹妹做好准备,妹妹这许多东西还当真是收拾不完,保不齐就会耽搁姐姐重新搬回下人房间的好时辰了呢!依我看来……”
“妹妹既然东西多,必定是需要时间好生收拾布置一番才行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打扰妹妹收拾房间了,告辞。”半夏瞧着珠儿颇有滔滔大论的趋势,当下也不愿听她说这许多废话,趁着她喘息换气的空当,赶紧插了这么一句。
“你!”想说的话被打断了生生憋了回去,珠儿气得大喝了一声,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半夏离去的背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看看,看什么看!”珠儿的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扭头扫眼一看,发现珍儿抱着她大大小小的行李正吃力地呆站在原地,心中的火气顿时有了出气口,“还不赶快随我进去把房间收拾了!”
“是,珠儿姐姐!”珍儿的声音里带着惶恐,生怕自己的言行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掌院丫鬟。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全部扔掉!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是!”
“还有,把这门窗都给我敞敞!谁知道她这股子霉味儿有没有散干净!”
“行,”
“对了!这些杯子茶具统统拿去厨房给我烧水煮一遍再清一遍,彻底地去去她的晦气!”
“好!珍儿马上去办!”
“回来回来,先给我把床铺了!”
……
半夏渐行渐远,珍儿那颐指气使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半夏搬进珍儿原先住着的屋子,找到了那个现在属于她的床位——那里除了空空的床架上平铺着的一层垫褥之外什么也没有,看上去倒也是整整洁洁的。
半夏将行李放在桌上,拿了被子准备铺床,不想伸手一摸垫褥,只觉得一股潮湿冰凉的感觉从手掌传遍全身——垫褥竟然是湿的!
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半夏想到这里,心中原本翻涌上来的怒气又渐渐平息了下去。她将被子从新抱回到桌上,扯起垫褥的一角将它折叠了几下之后就裹了起来,立靠在床架边儿上。
这个珠儿如今也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她也不必和她置这一时之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