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高烧(1 / 1)

庆都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海,碎雪簌簌扑在朱甍碧瓦之上,如少女洁白的纱裙,裙沿在风中飘动,荡开最青涩迷人的弧度。

此时,华美气派的相府中,宋倾雪听见帘门内传出的阵阵火热缠绵的呻/吟,心也仿佛冰棱炸碎在地上的声音,无声的发冷。

一滴眼泪陷入五彩绳编织的手链里,使得其中红、蓝颜色沉了几分。

宋倾雪见状一个慌神,拿袖子拼命擦拭手链,哪知道眼泪越落越急,绳结处串的那颗莹白的珍珠亦被打湿,泪水从光滑的珠面滑下。

她只能把它取下来,收进袖子里。

她本是闷着气息在流泪,一时吸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面容是不正常的苍白,颊边泛着潮色,显然是在病中。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婢女小环有些气急败坏地嘟囔传来,“少夫人!奴婢说了不能进,你怎么自己闯进去了!快出来,迟一点大公子必定要生气了!”

“小环……”宋倾雪又咳了几声,匆忙站起来,因起得猛一时晕眩,稍喘几息才冲追究来的婢女解释,“我是想来谢谢夫君赠礼……况且你当时急着有事……”并没有拦我。

小环一瞪眼,“少夫人说的什么话!你摸摸自己良心,奴婢说了就算要谢大公子也须得等一等,您就不听,一定要进去!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敢拦你。这要是少爷问责,可与我无关!”

宋倾雪还待再一辩清白,门帘突然被挑开,迈出来的男人身躯挺拔,高大壮硕,他衣衫扣子只系了两颗,蜜色皮肤显露,上面还有指印红痕,雄性气息和暧昧的麝香气味扑面而来,让小环当即红了脸。

“大、大公子……”她捏着衣角行礼。

“怎么回事。”

缠绵过后的声音喑哑不堪,宋倾雪心里一痛。

她亦随之蹲身,若不细听,难以注意到那柔婉音色下的颤抖,“夫君。”

“是你啊。”顾君寒皱起的眉头显露出他的不耐,“你来干什么?”

“夫君赠我的那串手链,我很……”喜欢。

“君寒——”帘子又一次被撩起,那主人一双纤纤玉手先露,而后是美人艳丽绝美的脸庞。柳嫣轻唤后见他转身看向自己,便嗔他道:“都是你,我衣裳都脏了,恰好让丫鬟拿去洗了罢。”

钝痛连绵不绝的冲击着心房,宋倾雪呼吸一滞,低下头去。

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还会觉得难以承受?

顾君寒表情平淡,无甚触动的点了点头,本是想交代给小环,但视线忽而扫过妻子那低顺着眉模样,柔婉的鹅蛋脸似乎洒上了皎洁的月辉,浅嫣色地朱唇微抿,他看着,就突如其来升起一股烦躁的感觉。

这女人心地有多狠毒他心知肚明,偏偏每次见都会被她蛊惑。前日她因为不满珠儿,就胆敢推了她下水,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谁知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今日再见,他竟觉得她多出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可笑!

不过是她迷惑他的错觉罢了。

须臾,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勾起唇角道:“此事交给丫鬟我不放心。祖父常说,倾雪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是我的贤内助,不知能不能帮我分担一二?”

宋倾雪霍地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要让她帮他和……别的女人洗衣裳?

她的反应并没有让他觉得愧疚,反而愉悦起来,“那就麻烦倾雪了,衣料贵重,交由你我最放心。”

“小环把衣裳理出来给夫人。”

“是,大公子。”

柳嫣侧身避开入内的丫鬟,眼里闪过一丝自得之色,巧笑倩兮地说:“辛苦少夫人了。”

宋倾雪的注意力全不在她身上,夫君那根本无从反驳的态度让她心绞难当,瞬间白了脸色。以至于小环将衣服递过来时,她仍是定定的看着他。

想求一个确定。

想知道他对她是否真的会这么残忍。

顾君寒笑意渐消,黑眸沉淀,强烈的压迫感直向她袭来。

“……好。”良久良久,她低低的应了一个字,再也不看他,抱过那揉在一起的她的夫君和其她女人的衣服,走出房门。

只或许是因为身在病中,身形难免摇摇欲坠。

此时,顾君寒生出的那点愉悦的心情已经全然不见,甚至比先前愈加烦躁,就这么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

宋倾雪抱着衣服来到浆洗房,府中杂役婢仆见到她手里那一堆男男女女的衣服,不禁交头接耳,碎碎地轻嘲笑声从嘴巴缝里露出来。

“哎,咱们少夫人抱着衣服来咱们这脏地儿干吗?”

“那衣服我认识,早起大公子就是穿着这一身儿。咦,倒是那件绣荷的粉衣,我怎么在柳嫣姑娘身上见过……”

“天呐,少夫人亲自替嫣姑娘送衣服过来?这可真是奇闻哈哈!据说现在正卧一直是她待着呢,也不知咱们少夫人被赶去哪儿了。嫣姑娘可真是好手段!”

“哪儿跟哪儿啊!姚家的二小姐才是公子的心头肉、掌中宝呢。柳嫣那个窑子里出来的算什么,也就配在咱们这位少夫人面前逞逞能耐了。”

“也难怪大公子不待见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官家养女,也配进相府?指不定是怎么迷惑了老太爷,才哄得他拒了别家的贵女,硬是叫大公子娶了她来!”

众人的议论声陆陆续续地传入宋倾雪耳中,她颊边的病红上压了一抹苍白,复又恢复如初。

这也没什么,从进顾家起,这些话她便没少听。实际上,若不是祖父看中自己,一力为自己周旋,她也无法嫁到声名显赫的顾家。就是为了感念他老人家的恩德,她也必须做到最好。至于这些人说什么,她何必去管。

她告诉自己,这都很平常。

所以在管提水的仆役三儿两手一摊,说今儿该提的水都提完了,之后不归他管的时候,她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亲自将吊了粗麻绳的木桶摇进水里。但她到底也是小官家的养女,洗衣便罢了,打水这样的粗活从没做过。

凭她的力气,也不足以将水打上来。

没多一会儿,她便气喘吁吁地松了手劲,因脚步虚浮,整个人向前一冲,险些栽到井里。她扶着井沿的砌石半晌,才缓过一口气。

周围的充满恶意地笑声越来越大。

宋倾雪不必回头,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话,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对着她,但她不会就此放弃。

重新抱起衣服,她在奴仆的包围中脚步轻飘地走出去。眼前的视线因高烧的体温而微微模糊,她晃了晃脑袋,一路走到后门,走向后山的小湖。

因是冬日,天寒地冻,湖边人迹罕至。

湖面结了一层浮冰,她挑了看起来最薄的地方,搬起旁边的石头就往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因为用力,血液尽皆涌向指尖,白皙的手背上脉络凸起,她烧红的面颊就像一蓬燃烧的火焰,炽热的温度烧得她神智都要融了。

索性真的让她砸开了。

宋倾雪抚摸了一下腕子,那串五彩手链被衣袖覆住,温柔地缠在腕上。

她露出一个婉然恬和的笑,就像刚刚并不是在破开湖面的坚冰,而是攀越到山顶赏见了壮观的雪景,为此感到欣然喜悦。

可那双细长的眼中闪烁着的不止是喜悦,还有无法和人言说的隐痛。

男人紫棠的大袖衫和女子的粉色小衣缠裹,犹如水乳交融的缠绵。这情景刺痛了她,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将细白的手伸进冰冷彻骨的寒水中,一遍一遍地浣洗干净。

大风在长空中呼啸盘旋,凛冽地寒意侵蚀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飞雪席卷,渐渐模糊了山水间的视野,她在皑皑的雪地上慢慢地缩成极小的一个黑点。

最终,消失不见。

·

“嘶——”白薇在双手的长痛中醒过来,与腕上微露的细白颜色不同,手背青紫斑驳的肌肤触目惊心,风一刮就是彻骨的疼。

芝士性急,使了个小障眼法,帮她暂时把痛觉隔绝,先追问她:“刚刚和楚茵见面,她说什么噜?”

明明是它安排她们以灵魂形式相见,但是因为系统限制,竟然不准它围观!

“她说谢谢。”

白薇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开,话也多起来。“我对司徒延说的话,都是她心里想却不敢说的,她不忍见他难过,但是又很高兴。如今终于能了无牵挂地过奈何桥了。”

“女人就是这么矛盾。”小松鼠芝士双手抱胸,啧啧感叹。

“但是她说,送我一个礼物?”

白薇不解,两具灵魂,互相赠礼又能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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