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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1 / 1)

()两颗卫星腾空而起一桩喜事自天而降

龙脉岗的许多工地接二连三地出现反革命罢工事件,引起了县委洪书记的高度重视。他一刻也不敢放松对各公社基层组织的控制,一刻也不敢忘记要加强每个社员的政治思想工作。今天,他又带着几个干部出其不意地下来了,深入到最基层,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力争把每一个大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中。

龙脉岗的夜,是不眠的夜。夜半阑干,各工地的炉火正红,灯火正亮。洪书记带着几个干部在各工地转了一圈,看望了夜班工作的社员,十分满意。然后,他又转到了指挥部。正在灯下打瞌睡的柯得贵听说洪书记大驾光临,一刻也不敢怠慢,揉揉眼醒醒困,快步迎上前去。

“真对不起,不知道洪书记亲自下来了!”

“大跃进事情多,不能官僚主义!”洪书记进了工棚,随手拧亮了煤油灯。

柯得贵吩咐炊事员烧水备饭招待客人,洪书记摆了摆手。他晚饭在沙田人民公社吃的酒肉,还满满地装在肚子里尚没来得及消化。

“汇报一下罢工的情况吧!”洪书记在椅子上坐下,打了一个饱嗝。

“发生了几次小的反革命罢工事件,都解决了。”柯得贵详细汇报了他的工作成绩,眉飞色舞:“现在各工地的社员,都干得热火朝天。钢产量日见翻番。”

“要抓他一两个好的典型放上几颗卫星。”洪书记对今后的工作,又有新思维:“要让邻县对我们刮目相看。”

“不吃饭也不能不喝茶?”柯得贵一面谈工作,一面大献殷勤不止。他亲手沏了一杯浓茶,双手敬上。炊事员接着又送来夜宵点心:一盘油煎糯米果、一盘糖渍玉兰片、一盘酸甜生姜片、一盘卤牛肉。在大炼钢铁的工地上,能拿出这样的细料点心,的确不容易。洪书记呡了一口茶,十分过瘾。他又吃了一块酸甜生姜片,非常可口。满桌的精茶细点,满桌的挡不住的诱惑。洪书记经不住主人的殷勤相劝,又放开肚子大吃了一顿。吃到最后,竟觉得肚子微微胀痛起来:他有便意了。

“我出去一下。”洪书记起身往外走。

“黑灯瞎火,您又亲自到那里去?”柯得贵跟在他后面,以为他还在讲客气,坚持要他再吃一点——孰不知道他是要拉。

“我有点事。”洪书记的肚子越来越账,便意甚急。

“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何必亲自去?”

被逼无奈,洪书记不得不尴尬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以摆脱跟随在后的尾巴:“我要解大便,不亲自行吗?”

“正好,我也要解大便,我俩一块去。”柯得贵总有理由跟随着他,以便随时向他提供服务。

柯得贵说着,打起手电筒在前面引路,洪书记紧跟在后。他把他带到山后,来到没有一点遮蔽的田野里。

“拉吧!工地上没有厕所,我们都是漫山遍野乱拉的。”

三更半夜,黑暗笼罩着大地,也把每个人私处的秘密紧紧遮住。洪书记蹲下解手,柯得贵也跟着有了便意。二人脸对脸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向腹内加压。

“我有个便秘的毛病。工作一忙,就忘了吃蜜糖,一不吃蜜糖就解不出来。”

柯得贵看在眼里,爱莫能助。如果洪书记需要他用嘴去吸,他也会全力以赴的。

“省里支援我们县的五辆汽车,明天就到,帮助我们运木炭,运铁矿石。”洪书记的便意有所缓和,他又谈起工作来:“省里肯定了我们的成绩。同时又批评我们胆子小,办事缩手缩脚。放了卫星也不敢大张旗鼓,造成声势。”

“这是因为我这个做具体工作的人没有及时给您当好参谋。”柯得贵主动把缺点错误揽给自己。他很顺利地解完了大便,但他还是不擦屁股,佯作继续解大便状。以免影响洪书记解大便的情绪。

“你和你爱人的关系好了一点吗?”洪书记的便意**又起。他一面向腹内加压,一面关心下级干部的家庭生活。

“马马虎虎。”柯得贵答得很含糊。家庭问题尤以儿子癞痢金根的婚姻问题为最大。虽然宋茂香答应了这门婚事,但始终是落实不了。于是他就此问题专门向洪书记汇报:“只是我儿子的老婆问题解决不了。我看上了宋茂香,宋茂香看不上我儿子。”

“宋茂香?好办,这个媒我来做。”洪书记很会拢络人心:“到时候不要忘了请我喝喜酒。”

洪书记的屁眼子拉不出屎,嘴里还要吃。柯得贵则欣然答应。二人越谈越投机,没料有一位第三者悄悄潜入其间,两只黑洞洞的大眼闪着阴森的光,一条长长的舌头贪婪地期待着什么。终于,洪书记仿佛感觉到有一个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回头一看,却又什么也没看到。

“宋茂香今年多大了?”洪书记又问。

“二十三了。”柯得贵也感到毛茸茸的东西贴近他了,急打手电筒,手电却打不亮。有洪书记在旁,他只能鼓励自己沉住气:“和我儿子同年。”

洪书记憋足了劲,继续向腹内施压,柯得贵继续作陪。突然,他刚才的那种毛茸茸的感觉变成了湿漉漉的感觉,像是要啃他的屁股。洪书记不能自持了,提起裤子就跑:“不得了,我要去见马克思了!”

柯得贵也跟着大吃一惊:慌乱中打起手电筒。光柱的所及处:有一条黄狗。原来是狗要吃屎,顺便舔一下洪书记的屁股。二人赶走狗,哈哈大笑,原来是一场虚惊。

“解不出,不解了。”洪书记又作决定。柯得贵还是紧跟其后,二人边走边谈:“人要生活,上吃下屙。县粮食局给我写了一个报告,说粮食被上级调走了不少。你们‘谷仓’缺粮吗?”

“东拉西扯,勉强对付。”柯得贵如实汇报:“明年春天就怕接不上。”

“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洪书记对未来的前景,也估计不到。

二人不知不觉来到三八红旗2号高炉工地,今夜担任炉前工的宋茂香正使劲地把钢钎捅进炉膛,使之上下通气,然后又把铁矿石和木炭加进炉里。

“宋大队长,你好忙呵!”洪书记笑着找宋茂香开玩笑。

宋茂香回头一看,来者竟是县委洪书记——本县的父母官,便急忙放下手中的钢钎接待客人。

“我是来三同的:同吃同住同劳动。”洪书记接过钢钎,象征性地干了两下,态度却极为诚恳:“宋大队长,我下来以后,就是一般社员了。你就是我的领导,我保证服从你指挥。”

洪书记的过于平易近人的态度,使宋茂香暗暗吃惊。她以女性特有的警惕性,恍惚感觉到有关她的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洪书记亲自参加劳动,真是**的好干部。”宋茂香在表面上不动声色。

“宋茂香呀,我的工作很忙,对你的关心不够。今天我是特地来关心你的。”洪书记如同父亲一样,亲切地拉着她坐下:“我想给你做个媒。”

“做媒?给我?”宋茂香惊叹不已。洪书记是本县的第一号人物,竟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她感到不胜荣幸之至。

“你的思想进步了,工作也很好。我想让你嫁到干部家庭中,门当户对。”洪书记这才说出他的意向:“你看癞痢金根怎么样?”

“癞痢金根?”宋茂香无可奈何地看了洪书记一眼,她能说什么呢?

“我家门槛太低,容不下宋大队长。”柯得贵谦和地笑笑,然后抛出巨大的诱饵:“你到了我家,既是儿媳,又是女儿。将来入了党,进步也快。”

宋茂香笑而不答,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拒绝。这门亲事反反复复已被人提过好几次。她瞧不起这位干部子弟,对这样的干部家庭,,也无意高攀。

“不是你家门槛低,是我这个县委书记没有面子。”洪书记把话说得更绝。逼得宋茂香必须表态。

“洪书记,我答应你。”宋茂香红着脸说。急中生智,临时她又补充了一个尾巴,以留有回旋的余地:“就怕我妈妈不同意。”

“你妈妈的工作我来做。”柯得贵又进一步逼上来。

洪书记当了一会炉前工,又当了一会普工。他碎了几块矿石,也挑了几担木炭,累得他坐在矿石上喘大气。

县委会通讯员小马匆匆赶来,找到洪书记,传达专区的紧急通知:“明天上午八时,省委将召开电话会议,请洪书记准时出席。”

洪书记看看手表,已是凌晨四时,离天亮尚有个把小时,他必须立刻赶回县里,为出席电话会议作些准备。

※※

省委召开的电话会议开始了。县委洪书记坐在他专用的办公室里,戴着耳机,嘴巴对着话筒,如同身临会场一样。他可以清楚的听见中心会场的声音,也可以随时把自己的意见传达给中心会场。

“东风浩荡,大地回春,一天等于二十年。”耳机里传来了省委负责同志的报告,他号召全省人民向大跃进的模范典型——长锁县河口镇人民公社学习。响亮的电波声阵阵传来:什么拼死拼活也要放卫星呀,什么创造了世界纪录呀,什么实现了零的突破呀,什么花小钱办大事,不花钱也办事呀……字字句句扣人心弦。洪书记有些坐不住了。

作为这个模范典型的近邻,大可县不能不有所触动。两县的地理环境和其他基本条件大致相同,而长锁县却一跃成为全省瞩目的先进县,远远地把大可县抛在了形势的“后面”,也给了洪书记狠狠的一“击”。这既关系到他个人政绩的好坏,也关系到他个人地位的升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甘于让大可县位居中下游的。

电话会议开完了,会上激动人心的喧嚣仿佛还在宁静的办公室里飘荡,久久不散。洪书记懒懒地闭上眼睛: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每次运动总会在政治生活中激起波澜。本次的向长锁县河口镇人民公社学习的运动又将意味着什么呢?在他眼前恍惚出现了许多光怪陆离,扭曲变形的角逐场面:有上级对上级的,有下级对上级的,有他与县委几个对手之间的明争暗斗和你争我夺的。蓦然,他睁开了眼睛,警惕地审视着这周围的世界。当他的目光终于触及到悬在墙上的**画像时,他的心里不觉又是一阵强烈的震撼。这政治斗争太可怕了,稍有不慎即会落到阴谋者设置的陷井中而不能自拔。

“通讯员,你来一下!”他坐在房里向房外喊。

全天候的通讯员小马立刻应召进了办公室,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听候吩咐。

“去,马上跑一趟龙脉岗,把柯得贵叫来。越快越好。”

通讯员小马走了,到了下午,把柯得贵引进办公室。洪书记见到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随即把门关上,下了闩。二人虽是上下级关系,却是无话不谈的。

“向长锁县河口镇人民公社学习的事,你知道吗?”洪书记一针见血地问。

“知道了。”

“我看这长锁县的工农业双跃进大有文章。”洪书记一改在电话会议上的慷慨陈词:“真的没有一点水份?”

“何止有水份?我看是**的,百分之二百的水。”柯得贵此言绝非是阿谀奉承,以投其所好,而是真实的写照:“长锁县的河口镇人民公社是这个县的老大,这老大和谷仓人民公社仅一河之隔。他们是红是绿,我们一清二楚。”

炊事员敲门进来,送来专为洪书记准备的肉包子。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气在办公室里弥散开来。

“你吃了没有?”洪书记伸手抓了一个包子填进嘴里。他用力一咬,咬得包子汁液横流。

柯得贵拘谨地笑笑:他已吃过饭了。

“省里推出长锁县做典型,对‘大可’的压力很大,再不迎头赶上就被动了。”洪书记很有些危机感。他信手把装有包子的盘子推到柯得贵的面前:“你吃嘛!”

柯得贵小心揣摸着这位顶头上司的意图,一时还摸不着头脑。但见他的嘴唇油糊糊的,他终于挡不住包子香味的诱惑,也伸手抓起个包子,填进了嘴里。

“我派你当一回‘特务’:你带几个人到长锁县去摸摸底,把真实情况摸清楚,回来向我单独汇报。”洪书记压低了嗓门,越说越声音越小,越神秘:“有样学样,看看世上。长锁人能干的事,‘大可’人也能干。”

柯得贵心神领会,带着特殊的使命走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匆匆回来,还是在那间办公室里与洪书记见面。二人关起门来密谈。

长锁县的真实情况和大可县大同小异,无论是在工业方面,还是在农业方面,都仅仅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长锁县之所以能放卫星,那是因为他们敢放卫星(是经过省委某负责同志默许的)。柯得贵一语道破天机:“大跃进时代,上报的数字也‘跃进’了。”

“绕了一个大圈子,无非就是无中生有,夸大成绩嘛!”洪书记很不满意长锁县的种种做法。可是,他一想到长锁县委的几个主要干部在省委领导层中获得的好感,他又眼红了:“这样的卫星,我们也能放。”

“我也赞成放他两颗卫星。”柯得贵紧跟其后,不失时机地向洪书记进言:“放一颗钢铁卫星,再放一颗水稻卫星。两颗卫星的重量都要超过他长锁县!”

夜已很深了。这二位左右着大可县命运的铁腕人物还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对策。接着,他们又讨论了放卫星的具体办法。洪书记坚持认为:“再以干巴巴的数字表示成绩,已不再时髦。因为看惯了大跃进天文数字的人也许会对我们的‘卫星’不屑一顾,必须搞一个规模宏大的报喜队伍,越是能扩大影响就越好。

“我有一个顾虑:我就怕后院起火,不要搞到报喜工作刚刚结束就有人站出来说风凉话,说我们的成绩是假的。”柯得贵心里十分矛盾,又想放卫星,又怕有人揭露真相。

“后院起火?他敢!”洪书记嘴上说得挺硬,但在具体步骤上他是有所考虑的:“这样吧,在你们公社找一个便于控制的生产大队,由他们出面放卫星,卫星的数量也不要太多,只要超过长锁县就可以了。记住,吹得好的牛皮,是吹不破的牛皮。会吹破的牛皮,就是吹得再大,也算不上是好牛皮。”

“那就这样吧,钢铁卫星日产钢铁12万吨;水稻卫星亩产20万斤?”柯得贵建议。

洪书记点了点头,批准了这个计划。

※※

柯得贵比以前更忙了。向省委报喜是拟议中的大事。根据县委洪书记的指示,他将把本次报喜工作搞得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最大限度地把大可县人的精神面貌展现出来。

根据事先的周密安排;他找来了宋茂香,叫她先以谷仓生产大队的名义发射一颗日产优质钢铁12万吨的钢铁卫星;另外再发射一颗亩产水稻20万斤的水稻卫星,并立即开动了宣传机器大喊大叫,作舆论准备。柯得贵又请来县采茶剧团的导演和舞台美术设计师,为盛大的报喜队伍进行艺术造型。导演和舞台美术设计师提出了一套设计方案:其中不乏有用于突出政治的红旗和**巨幅画像,有钢铁卫星模型和水稻卫星模型,以实物为证,可以强化其可信性。柯得贵采纳了这个方案,立即调集干部分头去办。报喜工作的筹备是顺利的,唯一困难的是用于钢铁卫星舞美模型的钢铁数量太少,他们集中了整个龙脉岗各个工地所有的钢铁,也凑不出一颗钢铁卫星模型的数量。“小家子”要成就大气派的体面事,实在不容易。柯得贵心急如焚,决定通过关系,向别处去借。

大跃进时代,连人们的思维观念也“跃进”了。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谬误?都得根据大跃进的标准重新认定。借钢报喜,绝非始于大可县,柯得贵不过是较早接受这种方式罢了,他决定亲自出马前去借钢。第一站,他决定到黄洲火车站试试,因为该车站站长是县委洪书记的亲戚,只要车站有货,借来报报喜问题是不大的。从龙脉岗通往外界的简易公路早已打通,上级下拨的汽车也开始启用。柯得贵临时抓了一辆汽车立马就走。他相信只要走上一个通宵,天亮就能达到黄洲火车站。

柯得贵是农村干部,管理对象是老实巴结的人民公社社员,他不知道那些来自城市的见多识广的汽车司机有时也不好管。

“柯书记,我送你一程是可以的,大跃进时代嘛。”汽车司机小吴是省里临时调来支援大可县的,他一直忙着运铁矿石,运木炭,已几天几夜未能安睡了。他满脸堆笑,婉言拒绝:“只是路上不好走,黄土路面,车轮打滑。”

“什么黄土路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走,干社会主义、干**是不应该讲价钱的!”柯得贵的政治性很强。他发号施令惯了,即使对待这位省里下来的小吴也不例外。

小吴是工人阶级,属领导阶级,他瞧不起这个爱打官腔的土包子。他顶了几句,实在推脱不了,便一声不响的表示服从——开车走了。汽车走了大半个时辰,天就黑了下来。车灯亮了,照在一片黄泥路面上,柯得贵闭上眼睛打瞌睡,任凭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隆隆作响/,汽车在黄泥路面上颠簸地走了一程,便熄火停了下来。

“路面打滑,请柯书记下车帮助推一下。”小吴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要求。

“我是高级干部,怎么能帮助你推车?”柯得贵睁开疲惫的睡眼,看了看窗外的黄泥路面,依旧还是打着响亮的官腔。

“你不帮助推车,那只有熄火停车了。”小吴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支香烟噙在嘴边上,又划了一根火柴,将香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吐出了灰白的烟圈。

柯得贵心里疑疑惑惑,究竟是黄泥路面真的打滑?还是小吴有意整他?一时难以鉴别,因为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一个人,不下去是不行的。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屈尊下车去推。在朦胧的夜色中,他推着车,车推着他,辗转了两个小时,才算出了黄泥路面,等他再一次上车时,已是精疲力竭了。他徒有满腹的牢骚和委屈也只能强吞下肚。他毕竟太疲倦了,一坐进驾驶室里就闭着眼睛睡着了。他不知道汽车是如何发动的,也不知道汽车在走出黄泥路面之后又是如何行驶的,当他突然惊醒时,汽车依旧停在刚出黄泥路面的叉路口上……

驾驶室的透明玻璃之外,夜风习习,原野一片漆黑。天还没亮,身边的司机小吴大张着嘴,歪倒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柯得贵一时怒从天降,抄起衣袖连连扇了他两记耳光。

“王八蛋,谁叫你停车的?”

“你敢打人?我要告你?”小吴不甘示弱,但未敢动手。

“我今天就敢打你!你再搞破坏,我还枪毙了你!”柯得贵抚动着腰上的短枪以示警告。一向欺软怕硬的小吴,这一次也终于退缩了。他重新发动了引擎,加大油门开着车飞也似地跑了起来。到了黄洲火车站,天已大亮,柯得贵找到车站站长,呈上了洪书记的亲笔信。站长同意借出停放在月台上的钢铁一用,但要求按时运回。柯得贵大喜过望,立刻动用车站的装卸工人,装了半车零星的形状各不相同的钢铁,启程回龙脉岗。一直停工“待料”的导演和舞台美术设计师马上利用刚借来的钢铁,辅以红绸绿缎,很快就“塑”成了一颗硕大的“钢铁卫星”模型,恰与水稻卫星模型相映成趣。

报喜工作准备完毕,只等洪书记最后批准,即可前去报喜。

※※

今天,是计划中的前去省城报喜的日子。

龙脉岗再一次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各工地上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在斜坡地上,临时搭起的主席台又布置一新。向党和**汇报的大会,将在这里隆重举行。

宋茂香被借到指挥部已两天了,她日夜不停地帮助写材料,筹备报喜事宜。各项工作业已就绪,柯得贵又把她叫到办公室来,布置新任务。

“宋茂香同志,你想到省城去见见世面吗?”柯得贵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上省城?我想去。”宋茂香果然兴奋不已。

“你要想去,我就批准。”柯得贵临时被任命为汇报团团长。他有意做一个顺水人情:“马上回家换件新衣服来!”

宋茂香匆匆回了家,洗了洗脸,换上了母亲出嫁时穿过的那件新衣服,来到龙脉岗。“向党和**汇报”的大会正式开始了,来自全县各部门各人民公社的干部和群众汇集在斜坡地上,振臂高呼大跃进口号,为汇报团送行。

“在这东风浩荡,大地回春的大好形势下……”县委洪书记站在主席台上以抒情诗的口吻作报告:“我们把‘亲手’炼出来的钢铁卫星和‘亲手’种出来的水稻卫星献给敬爱的党,献给英明领袖**……”

与会者个个精神抖擞,欢呼雀跃,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宋茂香耳闻目睹了这一切,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狂欢起来。埋藏在她心底里的惶惑和不安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蠢姑没有参加集会,她依旧在工地上砸矿石。大会上的红的绿的五彩缤纷;大会上的咚咚呛呛的喧嚣锣鼓,催得她精神亢奋,七颠八倒;催得她全身冒汗,皮肤骚痒。她停止了砸矿石,解开了衣服专心挠痒痒;很久没有洗澡换衣服了,她的身上长满了跳蚤。她挠过胸脯挠背脊,挠过腹部挠大腿,全身上下挠了个遍,最后索性把裤子和衣服全部脱下,一心一意的捕捉跳蚤。她搜遍了裤子和褂子的方方面面也没能抓住一个。她干脆不穿衣服了,光溜溜**裸地站在杂乱无章地铁矿石堆里。她那披散的长发在微风中徐徐飘动,黑得透亮的**在阳光下更显得璀璨夺目。青春健美的流动曲线和坚硬粗犷的高炉的棱角,恰到好处地统一在一起,显得何等曼妙!何等到凄艳!仿佛正以她最富革命浪漫主义的情愫来赞美大跃进。

大会进行到最后一项,是洪书记以**大可县委、县人委以及全县的干部、人民公社社员的名义,向汇报团授旗。大会再一次进入**,锣鼓声、鞭炮声此起彼落。柯得贵代表汇报团的全体成员走上主席台,接受了写有“大可县赴省城汇报团”的红旗,然后,率领汇报团的全体成员绕场一周,登上了彩车。

汇报团出发了,第一辆彩车开始启动了。这是汇报团的首车,因此格外讲究。整个车身披红挂绿,车头的正前方镶嵌着**的巨幅画像,车厢两旁分别挂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八个金色大字,充分显示了大可县人民的坚定决心和信念。第二辆彩车启动了,车头的正前方镶嵌着巨型的“喜”字,车厢里的一颗用钢铁“塑”成的卫星模型正鼓足了干劲“飞”向蓝天。第三辆彩车也启动了,车厢里装载着水稻卫星的模型,浑身上下披红挂绿,吸尽了大跃进的灵气,飘飘欲仙。第四辆和第五辆彩车也都启动了……与会的人们兴奋已极,许多人动情地哭泣或者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跃进口号,**万岁,大跃进万岁的呼喊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柯得贵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摘下帽子微笑着,不断的向人群致意。突然,有一个披头散发**赤脚的女人跑上前来拦住彩车,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如同亘古开天的女神,至尊而圣洁。坐在车里的宋茂香定眼一看;原来是蠢姑。蠢姑不请自来,她正以她对大跃进的认知和理解,尽情地抒发自己的感受和情愫。然而,汇报团的队伍却被搅乱了。五辆彩车不得不暂时停下。

“抓住她。反革命分子!”柯得贵下令。

蠢姑被人拖走了,五辆彩车组成一条腾飞的长龙,在坎坷不平的简易公路上盘旋起伏,在崇山峻岭中弯延逶迤,汇报团的车队于当晚六点到达省城,柯得贵吩咐先在繁华的街道上绕上一圈,招摇过市,以扩大影响,而后再向省委大院徐徐驶去。

大可县汇报团的彩车,以其独特而优美的造型,格外引人注目。市民们争先恐后,一睹为快。驻省的各大报社记者早被惊动了,一个个追逐而来,采集消息。大可县汇报团出尽了风头,这才进入省委大院。彩车里的锣鼓齐鸣,鞭炮四起。汇报团团长柯得贵走下彩车与前来接见他的省委负责同志一一握手。宋茂香与另一个女青年抬着精心写成的巨型喜报献上去。整个场面热烈而大方。

“大可县汇报团的同志们,你们辛苦了!”省委负责同志即席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你们县放了两颗特号的卫星,不仅是你们县的光荣,也是省委的光荣……”

记者们不时地闪着镁光灯记录下这个美好的时刻。可以预料,今晚的新闻定是明天见报的头版头条。消息也一定会飞到长锁县,会给那些县委老爷们当头一棒:大可县不好欺!汇报工作结束了,在回去的路上,柯得贵有意与宋茂香同坐在一个驾驶室里。他要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充分显示一下柯家权势的显赫,吸引她尽快到柯家来。

“省城好玩吗?”

“好玩是好玩,可惜没有在街上逛逛就回家了。”宋茂香尚未尽兴。

“宋茂香,来柯家当媳妇吧!”柯得贵替儿子求婚:“将来还愁没有机会去省城?”

宋茂香沉默了,她实在是决定不下来。

“你不考虑我的意见可以,你不能不考虑县委洪书记的意见。他是一县之长——抹了他的面子不好。”

宋茂香沉吟了片刻,沉淀在她心底里的许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再次浮起。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她的确感到无奈,有来自世俗的传统观念的影响,更有来自人民公社里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游戏规则作祟。她权衡再三,这才慎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只是还没征求妈妈的意见。你知道妈妈还在生我的气。”

“你妈的工作,我来做。”柯得贵哈哈大笑。他看出了,她这一次是真的答应了。

汇报团的彩车于第二天上午回到龙脉岗,这是一次壮丽的凯旋,大可县人再一次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又有许多人动情地哭泣和声斯力竭高喊跃进口号。在龙脉岗的主席台上,庆祝双星升空的文艺演出正在进行,跃进诗人嘴对着麦克风,正动情地朗诵着他的诗作。

打竹板,响连连,

大可县的双星升了天。

英国佬、美国佬大吃了一惊靠边站。

他们的心里又嫉妒来又羡慕,

不得不翘起大拇指。

ok,ok!**中国了不起,

一天等于二十年。

……

高音喇叭又把他的声音放大无数倍,传遍山山水水,回荡在天外。

※※

今天一大早,拐能叔正在食堂忙乎,得贵婶突然找到他,慎重其事地请他转告茂香妈,她要纳彩,正式为瘌痢金根聘婚。拐能叔听了,一声不响:这门婚事前前后后经过几度曲折,最终也没能定下来,主要原因是宋茂香不同意;她看不上瘌痢金根,却又不便拒绝。如此匆匆纳彩,不妥之处甚多。拐能叔忙了一阵子食堂工作,便径自来到托儿所,找到茂香妈商量办法。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了主意!”茂香妈一腚坐在门槛上,摇了摇头,眼眸里充满着迷茫。

“正是骨节眼上,怎么能说没有了主意?”拐能叔批评不完:“你平时不是很能干的么?”

“我就是再能也不如‘拐能’。”茂香妈心烦意乱,满腹的牢骚无处发泄。她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拿起扫帚就扫地。她要把他与垃圾一起扫出去。拐能叔也不生气,等她扫完地,又凑过来想再说两句。然而茂香妈却抽身走了,她拿着脸盆在工地食堂打了清水,又把孩子们叫到身边,为孩子们洗脸。

“小英子!黑狗蛋!尿婆子!长寿子!都过来排队。”茂香妈大声吆喝着,旁若无人。有意把拐能叔晾在一旁。

孩子们都过来了,一个紧挨着一个地在她面前排起了队,等候洗脸。她是采用流水作业法,仅用一盆水和一条毛巾就能洗净所有的小脸。被晾在一旁的拐能叔一时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是那样急切地前来商量,以寻求最佳解决办法,而她竟不以为然。

“你知不知道,县委洪书记也出面说了媒?”茂香妈这才不耐烦地现出’谜底’:“是洪书记!”

拐能叔听了怔了好半天。这怎么得了?得罪了洪书记,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依我,就应了他!”拐能叔主张委曲求全:“这瘌痢金根还算老实。柯得贵么?人很坏,可他对儿子不坏。如果茂香她嫁过去了,大小总会有点照顾。再说,她家的日子也算殷实,对你我以后也算有点依靠。”

“命呐,命呐!”茂香妈无可奈何地擦了擦游动在脸颊上的泪水,嘴里不停地呢喃着。站在她面前排队等候洗脸的孩子们有的已洗了三次脸,有的连一次都没洗上。她没有心思再洗下去,便拧起毛巾端起洗脸水就往外泼。猛一抬头,只见得贵婶手上挎着一个花包袱进了门,她的儿子癞痢金根紧跟其后。她知道,二人定是前来纳彩的。

按照当地规矩,纳彩是最高形式的婚约,对男女双方都具有相当严格的约束力。茂香妈不愿意匆匆接受二人的彩礼。便转身退在一旁。小英子提着裤子走来,要她为她擦屁股。她刚刚在门口屙了屎,屙了一大堆。

“擦屁股?擦屁股?擦了你去死!”茂香妈没有好气地指着小英子大骂:“看你这两条狗蹄子,是挨了棍打了么?到处乱跑!”

得贵婶知道她是指桑骂槐,也不计较,正想凑上前去打个招呼,茂香妈又转身为小英子擦屁股去了,依旧像没看见她。得贵婶尴尬极了,想退出去又不愿启步,实在是进退两难。茂香妈为小英子擦过屁股,又为黑狗蛋擦了鼻涕,这才偷空瞟了她一眼。她看着她那一副狼狈相,心里顿时平衡许多。

“这不是她得贵婶么?”茂香妈这才假装看见她,问:“小跃进长得好么?”

“小跃进长得好,如今会笑了。”得贵婶一面介绍小跃进的情况,一面煞有介事地逗了逗托儿所里的孩子们,以掩盖她内心的不安。终于,她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县委洪书记做了媒,茂香她本人也答应了,我是来下聘礼的。”

“你的聘礼不要下给我。”茂香妈婉言拒绝:“她的事由她自己作主,我管不了。”

得贵婶双手捧出聘礼,又被双手推了回来。但她并不灰心,她知道县委洪书记做的大媒她不会不认真考虑的。

“老嫂子,我知道我家的那个‘鬼’常会得罪人,有些事对不住你,对不住拐能叔,对不住宋茂香。”得贵婶首先赔了一个不是,仿佛这么赔了不是,就能改变癞痢金根的形象。

“柯得贵?”茂香妈冷冷一笑:“他的事不值一说。”

“话不能这么讲。”得贵婶颤动着菲薄的嘴唇,振振有辞,她要借着这个机会,略表一表柯得贵对宋茂香的关怀,以唤起她对她的好感:“我屋里的那个‘鬼’一下到‘谷仓’来,就重点培养宋茂香当干部,还把她送到县里去学习,送到外地去参观。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又提拔她当干部。这一次,她因为王琪的事又犯了错误——要不是我屋里的那个‘鬼’出面讨保,事情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步。”

得贵婶说的都是实话,茂香妈顿时语塞了。也坐在一旁的拐能叔自觉没趣,便借机离开。

“老嫂子,我最体恤你!”得贵婶挪了挪身子贴近她,讨好她,专挑她爱听的说:“你一个寡妇女人带着女儿厮守了几十年,不容易呀!”

一提起这段伤心的往事,茂香妈就泪流如注,唏嘘不已。她也挪了挪身子,与她靠得更近了些。

“可怜我茂香她从小就没有了父亲。”茂香妈一声长叹,倒出了她内心的苦处:“我娘儿俩受的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虽说有男人在,就和没有男人的一样。”得贵婶进一步表明她的命运是和她紧紧连在一起的:“我们老姐妹俩就像一根藤上的苦瓜!”

茂香妈睁开了泪眼,看着身边的得贵婶,她反倒同情起她来:她守的是活寡,那痛苦,那滋味,只有她能理解。二人对哭了一阵,越哭感情越融洽。得贵婶见事情有了转机,便不慌不忙地打开了她的花包袱,亮出了一迭红纸包着的三百元钱和一幅斩新的红灯蕊绒布料,又双手呈上。

“如今人民公社了,不作兴纳彩了。”茂香妈依旧推辞不受。但态度像是在松动:“要么以后再说吧!”

“那就先收下这块灯心绒吧!作为订婚纪念。”得贵婶又作了一点让步,菲薄的嘴唇里发出的声音总是甜蜜蜜的。

茂香妈接过灯心绒,左摸右摸,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86041这块灯芯绒似乎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野,把癞痢金根所有的不利部分全都掩盖了。她暗暗说服了自己;可怜茂香她从小就没有了父亲,如今总算有了一个可依靠的婆家了,而且自己的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她想着想着,挂着泪珠的脸上,顿时绽出了笑容。

“癞痢金根,你怎么愣站着?”得贵婶伸手拉着儿子:“快给你丈母娘磕头!”

癞痢金根立刻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能娶上本公社第一号美人,叫他磕一百个头,他也愿意。

“哟!还磕什么头?”茂香妈伸手把癞痢金根拉起:“如今人民公社了,不作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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