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暴雨没有减缓的趋势,宋军胜的心里暗自高兴,只要这雨不停,他的军队就可以好好的休整,连日来的行军让将士们苦不堪言,羌笛人的咒骂和鞭笞让降军们畏惧。这样的军队别说打仗了,能支撑着开赴前线而不溃逃就算烧高香了。
就连自己也被达斡尔赏了几耳光,原因就是自己为部下争辩了几句,惹恼了这个向来对自己还不错的羌笛头领。宋军胜感到心都寒了,在这里,连同自己没有任何地位而言,有的只是无尽的嘲讽和谩骂,有的只是呼来喝去和拳打脚踢,他们甚至还不如羌笛人的牲口地位高。
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他们这批降军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羌笛人糟蹋,如果是看不见还好,问题是羌笛人不仅仅糟蹋他们的女人,还让他们在一边观看,那种滋味无论是谁都忍受不了,有些脾气的将士发怒了,但结果就是被直接砍头。现在,降军的战斗力和意志力极为低下,这样的军队别说打仗了,能坚持行军就不错了。宋军胜连日来只能长吁短叹。
帐篷外有士兵说话了“将军,有两位故人说是找你有话说。”
宋军胜正在烦闷着,挥挥手“什么故人?我在这里就没有故人,我的故人都在西秦,都已经死光了。故人,妈个巴子,蒙谁呢。不见不见。”
“宋将军,没见面就拒人千里之外,不是待客之道吧。”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准确的说进来的是四个女人,宋军胜一愣,看见四个女人从容不迫的卸下了头上的装饰,他一时之间有点发蒙,认不出这些人是谁。
一个女人先说话了“宋将军,你我也有一面之缘的,我是万里风的女儿万里烟。”说话的正是万里烟。
宋军胜恍然大悟“原来是万里烟姑娘,不错我们是见过面,还是在老将军的府上,这一晃也有几年没见了。这位是?”宋军胜看到万里烟身边站着的一个女人感觉很熟悉,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妈呀,这不是赵红叶嘛。
他赶紧扑通的跪下“亡国之臣宋军胜参见陛下。”
赵红叶微笑着“妹夫,起来吧,我已经不是什么陛下了,就像你说的,你是亡国之臣,我就是亡国之君,我们已经没有了皇帝和臣子的关系。我们只是亲戚关系了。”
不能不说赵红叶会说话,两句话就说明了身份,提示了现在的关系,最关键的是一下子就笼住了人心。宋军胜热泪盈眶“姐姐你好啊。妹夫很是想念你啊,妹妹在家经常念叨你呢。就是不知道姐姐现在身在何处,不能一见。每每念及于此,常常以泪洗面。”
赵红叶的眼眶也湿了,她搀起了宋军胜,不胜唏嘘的说“国破山河在,只要我们的家人还活着,就总有团聚的那一天。”
来的正是赵红叶和万里烟,原本按照马冲的计划,是要等暴雨结束后再让她们上路的,但赵红叶说,越是暴雨,敌人的防备就没有那么严格,我们就越能混进去。如果暴雨停了,敌人加强了戒备,就不好混进去了。马冲还是不放心她们俩去,就把王梅和林妮叫来,让她们亲自护卫。并且嘱咐再三。马冲的这个举动让赵红叶更加的感动,也更加增添了马冲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宋军胜赶紧让座,他神色很紧张的吩咐着手下人“出去,叫亲兵们都来这里护卫着,但不要太明显,分散着注意这边就行了,没有我的命令,无论是谁也不能靠近这里一步,就是羌笛人也不行。去吧。通知伙房马上做些姜汤送来。”
一切吩咐停当后,宋军胜赶紧过来和赵红叶,万里烟说话。
王梅和林妮则站到了帐篷门口,时刻保持着警惕。
宋军胜又是扑通跪在赵红叶面前,赵红叶吃惊的问“妹夫,你这又是何为呢?”
宋军胜重重的磕头,头都磕出了血,轻声哭泣着说“臣不孝,不敬,做了汉奸走狗卖国贼,背弃了当初了从军誓言,请姐姐处罚我吧,我没有二话。”
赵红叶拉起了宋军胜“妹夫,迷途知返也是人生大事,我知道你当初降敌,也是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保全手下的将士不被羌笛人屠戮,你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赵红叶的话无疑是给了宋军胜一个大大的台阶下,虽然宋军胜当初投降也有保全家小的意思念头,但并没有赵红叶说的那么高尚,现在赵红叶给自己递过来这么大一个台阶,分明是在替他开脱罪行,宋军胜当即痛哭流涕“姐姐陛下能知道军胜的苦衷,军胜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万里烟在边上也陪着抹眼泪。
姜汤送来了,宋军胜亲自盛了两碗,恭恭敬敬的呈给赵红叶和万里烟,然后又盛了两碗送到了王梅和林妮的手里,嘴里说着“天寒,喝点姜汤去去寒,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聊表寸心,聊表寸心。”
赵红叶和万里烟对宋军胜的此举也很感动,欣然喝下了姜汤。王梅和林妮看到两个人喝了,也就喝下了。还别说,来的路上被暴雨淋着,浑身虽然没有湿透,但寒气还是逼人,喝了姜汤后,浑身上下有了暖意。
有了姜汤和宋军胜的哭诉,双方的距离感没有了,关系更贴近了一层。
赵红叶轻声说“妹夫,我就单刀直入吧,我们这次来,不是寻亲或是造访的,我们是代表大梁军来的。”
宋军胜听到这话,浑身一震“怎么,姐姐,陛下,什么时候投靠了大梁军呢?烟儿姑娘你也?”
万里烟点点头“宋将军,昔日你在我爹爹手下就是一员干将,只可惜当时的西秦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爹爹纵然想挽狂澜于即倒,已经无力回天了。你可知道西秦为什么在羌笛凌厉的进攻下还能存在这几年,就是因为有卧虎山的大梁军在背后默默的支援着。要不然,早在三年前,西秦就已经灭亡了。”
宋军胜坐在那里一声不语。赵红叶接着说“你知道我在大梁军是什么待遇吗?我是个亡国之君,是个人见人骂的落魄女人,我已经没有了地位和尊严,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朝不保夕。可是大梁军无私的接纳了我,给了我并不比皇宫里还差的衣食,他们自己却省吃俭用,他们给了我尊严,让我知道人是要互相尊重的,让我明白了我在这个世上并不是孤苦伶仃没人关心没人问,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赵红叶说得有些急,有点哽咽了,万里烟接着说“你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羌笛拿你们当人看了吗?爹爹曾经和逃回来的战俘交谈过,那里的生活就像是地狱一样,虽然说降军的待遇比起战俘来要好,但除了少许的自由外,还有什么?就这少许的自由还是在他们的监管之下,还不是一样拿你们当枪使,遇到战争,把你们推在最前沿,一有战功,他们论功行赏,何时想过你们?”
宋军胜低头不语,但双肩不停的抖动,显然赵红叶和万里烟的话语触动了他,赵红叶和万里烟相互对视一眼,赵红叶冲着万里烟点点头。万里烟会意的点头,然后对宋军胜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劝将军迷途知返,再不要为羌笛人卖命了,不能再让家乡人戳脊梁骨了,让祖宗蒙羞了。”
宋军胜诺诺的说“大梁军能接受我吗?我曾经和大梁军打过仗,杀死过大梁军的人,我要是去了,他们还不把我剁了喂狗啊。”
赵红叶开口了“将军多虑了,马冲说了,只要将军率部投诚,他们既往不咎,你的军队原建制保留,你还当你的统兵将领,但是要经过改编和整训。妹夫,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妹妹全家人想想啊,用你自己的话说,当了汉奸走狗卖国贼,你有没有想到他们有何颜面面对家乡父老呢。现在好事来了,只要你率部投诚,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马冲这个人说到做到,他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就看你的了。”
宋军胜低头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啊,姐姐陛下,马冲这个人我没有接触过,也不了解,但我从军多年,见过无数的官长,真有不计前嫌,海纳百川的人?我不信。”
万里烟插嘴进来“那怎样你才能相信呢?”
“让马冲亲自来,我要亲耳听到他说的话,认为这才是最大的诚意。”
这个意见是赵红叶做不了主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万里烟说“那好,我们这就回去报告,你等着信。”
“行,但是要快。我估计雨一停,羌笛人就会督促我进攻了,到时候兵戎相见,就不好说了。”
赵红叶也说“只能这样了,但是妹夫我要说一句,你可千万别耍什么心眼,不然我和烟儿就没法子面对马冲了。”
宋军胜笑了“姐姐陛下,都什么时候了,我能拿着自己和一万人的生命开玩笑吗?我知道大梁军的战斗力,亚古丽部厉害吧,在羌笛的军队里是排的上号的,还不一样被马冲收拾了,我这点人马,战力也一般,我这要耍心眼,他收拾我还不跟反掌观纹一般容易。”
赵红叶临走时撂了句“有自知之明就好,我们走了,很快会给你消息的。”
四个人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雨中。
宋军胜看着如同瀑布的雨帘,看着消失了背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