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一向只有待字闺中的女子比武招亲一说,男子比武招亲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当鱼庄将比武招亲的告示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时,整个儿京城都轰动了。
鱼庄的生意本就火爆,这下子前来问讯的人更是把鱼庄的门槛都给踏平了,其中更是不乏朝中重臣。古镜川也是打皇宫里出来的人,自然明白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虽说萧墨迟只是个毫无地位、权利可言的商人,但是他却有着实打实的、白花花的银子。倘若这些老狐狸真能将萧墨迟招为乘龙快婿,钱权双齐,在朝中腰杆便挺直了许多,任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古镜川细细地翻看着递来了名帖的人,在朝为官的一打被他剔出来放在了一边,而能入他的眼的姑娘不外乎商人之女。他这般大张旗鼓地给萧墨迟比武招亲,走的便是一招险棋。皇宫里显然对萧氏鱼庄和萧墨迟都关注得过分,这一回不妨就让那个人好好看上一看。只是,给萧墨迟定下的亲事却不能和朝廷有一丝一毫的牵连,哪怕仅仅是地方官也没得商量,怕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个人不再对鱼庄心生芥蒂。
古镜川挑得仔细,就连伙计又送进来一打名帖都没能察觉。待他抬头的时候,他一见陡地又高出许多的名帖,着实吃了一惊。这要是搁在以前,凭他是谁,都甭想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边。自己这身武艺真是有些生疏了。古镜川心中暗暗叹气,又埋下头去挑名帖。自打迟健那个老不死的过世之后,自己还真是把他的差事全都无怨无悔地揽上了身,尤其是照顾萧墨迟这一桩。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模样,都快赶上老婆子了。红晃晃的名帖上,萧墨迟儿时肉嘟嘟的小脸忽的浮现了出来。古镜川僵硬地咧嘴笑笑。无论当初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来到了萧墨迟身边,至少……至少现在的自己也是愿意护他一世周全的,好歹也不枉自己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长成少年模样。
古镜川轻拍着备选的名帖,他决心借机将萧墨迟与朝廷、与官员,甚至是与这个“萧”完全割裂开来。在他看来,这是唯一能让萧墨迟这一生安全无虞的办法。无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否知晓萧墨迟的身世,这一切都到此为止了。萧墨迟这一生都只会是个商人,有钱无权,与他的盛世大业并无干扰。这是招亲,其实更是示弱,只望亲事顺利定下之后,那人便不再盯着鱼庄,也能对萧墨迟高抬贵手。
鱼庄上上下下都在为着招亲的事情忙得团团转。萧墨迟却老大不乐意,三番五次地去找古镜川抗议,却无一例外地全都被驳回了。东哥一直怕二当家的怕得很,所以不敢有异议。可这一回,就连和古镜川一直并不很对盘的老黄,也毫无保留地站在了古镜川的那一边。萧墨迟很是头大,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明明是求着古镜川替他找一找顾姑娘,但是古镜川却大肆宣扬地给他找起了媳妇。这个钱篓子这时候到不稀罕银两了,一副生怕旁人不知道的样子,把京城的里里外外全都贴满了招亲告示。
正式招亲那一日,鱼庄闭门谢客,只容备选的姑娘们进出。古镜川一力主持着招亲的全权事宜,老黄则受命看紧了萧墨迟,生怕他在这紧要的关头又出幺蛾子。
萧墨迟无精打采地蹲在后院的墙根,缩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如丧考妣。
何守财虽然没法子亲临招亲的现场,但是却也兴奋得很。他不时地撩起头瞅一瞅前院,“少爷,给你选媳妇,你也不去看看么?”
东哥忙给何守财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打住。
何守财却没看懂,一个劲儿地说道,“反正这选都选了,要是再选个少爷不喜欢的,那多糟心呢。”
东哥冲着何守财挤眉弄眼,只希望这小子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黄坐在春日暖融融的阳光之下,看似睡着了,却又不时地附和着笑几声。
萧墨迟有气无力地抬抬头,本欲郑重其事地告诉何守财,他心中只装得下顾姑娘一人。但是一见何守财那不明所以的脸庞,又突然没了兴致。难不成他与顾姑娘真是有缘无分?
他揪住了眼前的一堆杂草出气,“该死的钱篓子!该死的钱篓子!”
古镜川此时正在店堂里紧张地张罗着招亲,被萧墨迟远远地骂了几声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备选的姑娘们四散坐开在店堂之中,而古镜川格外中意的几个则安排在了二楼的厢房中。招亲正式开始后,自有店伙计一一送上考题。
鱼庄的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群众。这男子招亲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大家伙儿都不愿错过。古镜川的原意是拴上店门,好安安静静地招亲,但是这京城的父老乡亲却比备选的姑娘们还热心,姑娘们还没到的时候,这群众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鱼庄。古镜川没辙,只得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店伙计堵住了店门,免得那些群众挤进店来,扰了招亲。饶是如此,京城百姓们的热情还是无处挥洒个干净,甚至有人大胆地攀上了墙壁,往二楼的厢房里探头探脑。
古镜川着实没料到这比“武”招亲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比“武”招亲的头一项考题是书画。萧墨迟打小便不喜读正经书,只喜欢伙计们淘回来的和画本。迟健往日还在的时候,总是堵着他去练字,可练来练去,始终都是不堪入目的娃娃字体。古镜川琢磨着这鱼庄和钱庄总有一日得交到萧墨迟的手上,既然他的字难登大雅之堂,那便给他找个字画一流的媳妇好了。
姑娘们的字画作品陆陆续续地交到了古镜川的手上,古镜川挑挑捡捡了一番,只把中意的留下来,其余的姑娘便都由伙计安安全全地送出了鱼庄。
围观的人群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甚至有人丝毫不顾及姑娘们脸皮薄,扯着嗓子起哄。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就连在留在后院的四个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何守财不住地朝前院张望着,心里痒痒的,但坚持守着后院的大门,恪尽职守。
老黄依旧闭目养神,神情莫测。
东哥则时不时地瞅一眼少爷,很是为他揪心。
萧墨迟听着心烦,倏地一下站起身,“东哥,咱出去转转。”
何守财依言开了大门,这阵子二当家的早已解了少爷的禁足令了。他也不必再为难少爷。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黄也站起了身,紧跟着萧墨迟。
萧墨迟心烦意乱,“黄伯,你就不能不跟着么?”
老黄微微一笑,“二当家的准你出去的条件就是我得跟紧了你。”
萧墨迟不再言语,气鼓鼓地出了后院的大门。
他虽不知自己该去哪儿,但是一心只想避开鱼庄。可这街上摩肩接踵的人却都是纷纷赶去鱼庄看热闹的。萧墨迟一行三人逆向而行,走得颇为艰难。忽然一个人影闯入了萧墨迟的眼帘,萧墨迟顿时停住了脚步,直勾勾地盯住了那人,却并不上前。
东哥见少爷停下了脚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萧墨迟不言不语地看着,那人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再也无处找寻。萧墨迟揉了揉眼睛,边自言自语边摇头道,“一定是看错了。迟老头儿死了有些日子了,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一行三人终于与赶去看热闹的人群错开了道路。东哥与老黄不发一言地跟在萧墨迟的身后。萧墨迟忽然扭头问道,“黄伯,要是迟老头儿还在,他也会给我来个比武招亲吗?”
老黄半眯着双眼,思索了半晌后,如实答道,“不知道。”
萧墨迟顿了顿又问,“那黄伯觉得这招亲好么?”
老黄想也没想便点点头。这世上,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萧墨迟的身世,他便是其中之一。无论使出哪种法子,让萧墨迟远离朝廷总归是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萧墨迟很是沮丧,“我反正是看不出来哪儿好了。”
萧墨迟领着二人在京城里漫无目的地兜圈子,他有心去找柳细细闲谈一番,但是鱼庄这般声势浩大的招亲,柳细细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明明一心记挂着顾姑娘,这厢却又如此……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鱼庄里头的招亲正如火如荼地继续着。古镜川有心让萧墨迟出面自己挑一挑,毕竟是给他娶媳妇,总归还是得挑个他喜欢的才是两全其美。可是去唤人的伙计却回报说,少爷已经出了门。
古镜川便也不再提这茬,无论萧墨迟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这亲事一定得定下来。
招亲的第二项考题是刺绣。这个古镜川也看不出门道,便请了后院负责缝缝补补的大娘出来帮着评判。余下的姑娘这么一挑拣便只剩下了三五个。鱼庄外头围着的人却是越发多了。
这招亲的最后一项考题便是对账本。萧墨迟读书不长进,对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所以,古镜川打定主意得给他觅个贤内助,帮衬着他照看生意。是否精通生意场上的事古镜川而今已经顾不上了,更何况,他自己所擅长的也仅仅是算账,并非做生意。他粗粗估算过,只要会算账,看得明白鱼庄和钱庄的账本,即使不通生意场上的事,萧墨迟这辈子、下辈子和下下辈子也是不愁吃喝的。
古镜川挑了陈年的账本分给余下的姑娘,又一人分了一个算盘,命她们结算出年末的花销和收入。哪个姑娘算得既准又快,这亲事便可正式定下了。
可古镜川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了也不见有人完事,更有姑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推开算盘和账本扬长而去,放弃了这门众多人眼红的亲事。
外头围观的人等得兴致也淡了,渐渐地散开了。也有不死心的,依旧守在鱼庄外头,要看个究竟。
古镜川转了一圈儿,发现这些姑娘虽说是商人之后,却几乎无人能顺利地对账本。也难怪,在大庆朝,若非迫不得已,姑娘们一般都是养在深闺,又岂会让她们接触生意场上的事?
古镜川心中失望,挥挥手遣散了剩下的姑娘,也不说究竟谁更胜一筹,只说这招亲日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