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靖中一路朝着秋明山策马狂奔而去,五十里外后便察觉到了身后隐隐跟着几个人。来者不善,但是戴靖中毕竟势单力薄,所以并不挑衅这几人,而是准备见机行事。
天擦黑了,这几个人离得越发近了。而戴靖中也已经能隐约看见秋明山了。戴靖中估摸着这几人即刻便要动手了,自己也暗暗握住了腰间的长剑,随时准备出手迎敌。
几枝冷箭从背后飞射而来。戴靖中听得分明,趁势伏在马背上避开了这凌厉的箭支。他紧贴着马背转过头去,一手握紧了缰绳,另一手则取下了搭在马背上的劲弩,三支十字弩连发,后头紧追不舍的人影顿时少了三个。
戴靖中长吁一口气,而余下的人却丝毫未曾减缓速度,反倒因为戴靖中这不凡的身手追得越发起劲了。
戴靖中并不恋战,夹紧马腹朝着秋明山而去。余下的几人此刻并不靠近,但始终只在几步开外。
秋明山的壁崖已经清晰可见了。戴靖中提气,纵身一跃,弃马攀上了山崖壁。那几人忙搭弓射箭,戴靖中双手均紧攀着崖壁,无法躲闪,左腿小腹正中一箭。他一阵吃痛,但却咬紧了牙关,攀着藤蔓往山顶跃去。照着萧墨迟的说法,山顶小傅将军已经安排了接应的人,所以他只需熬到山顶便可。
追他的人仍旧不死心,也弃马攀上了山崖。
戴靖中丝毫不敢松懈,凝神冲上山顶。就在这一刻,数个火把齐齐举起,照亮了戴靖中的面庞。他的眼睛顿时有些睁不开,但饶是如此也看清了一排弓箭手正严阵以待着。
戴靖中翻身一滚,朗声报上自家名姓,“季年若总督麾下戴靖中是也。这是印信为证。”说着,戴靖中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印信。
在这儿负责接应之人正是傅柏年。他看得分明,来人确是庆朝军人的打扮。他虽并未命令士兵放箭,但也不曾对来人放下戒备之心,而是命副手上前检视印信的真假。
戴靖中也是常在军中走动的人,明白谨慎小心为上,也不生气,依旧伏在地面说道,“身后追我的乃是沙盗。”趁着夜色与交手的短暂空隙,戴靖中已经看明了这几人的身份。
傅柏年并不做声,却将视线重新移到了山崖边,果真有四个人也冒出了头。他定睛一看,确是沙盗打扮。而此时,副手也朝他点点头。
傅柏年当机立断,一挥手,弓箭手齐发,那几名沙盗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摔下了山崖。
傅柏年也不与戴靖中多寒暄,命人继续守住山崖,自己则领着戴靖中去见傅容。
那厢,戴靖中终于是见着了傅容;这一厢,阿尔阔还领着他的沙盗们在大闹季年若的军营。
禾之晗暗中出手相助灭掉了阿尔阔才引燃的火后,阿尔阔对萧墨迟起了杀心,挥着砍刀便径直朝着萧墨迟砍去。萧墨迟慌乱中抽出了一支羽箭护身。禾之晗的指缝间夹着小石子,此时他挥手将小石子朝着阿尔阔身上的各个穴位打去。阿尔阔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萧墨迟借着这个空当则避到了安全处。
此时,四面八方赶来护住辎重车的庆军越来越多了。
阿尔阔急了,挥着刀又冲着萧墨迟杀去。
萧墨迟着慌了,拿着轻盈的羽箭挥舞着,以期能借此挡住阿尔阔的攻势。
禾之晗一见此情形,又捻上了一枚小石子,朝着阿尔阔握刀的手的手腕掷去。阿尔阔只觉得手一麻,手中的弯刀竟堪堪掉落。趁此良机,竟有庆军大着胆子从背后挥剑砍伤了阿尔阔。
阿尔阔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萧墨迟,一回首以肘击偷袭他的庆军,那庆军便轻如羽毛似的飘落在远处。
阿尔阔琢磨着是否该重新向萧墨迟发起攻势的时候,萧墨迟早已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难以辨明身影了。
阿尔阔心头暗暗叹口气,只觉得今晚这事儿着实不寻常。他转念想起了曾经来向自己讨要萧墨迟的浮屠宫大祭司和圣姑,突然觉得这事儿好似也不是说不通。看来,这个萧墨迟与浮屠宫关系匪浅。可萧墨迟却是摆明了站在大庆朝那边的,那这个信誓旦旦地要推翻庆朝统治的浮屠宫又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阿尔阔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他一边与庆军厮杀着,一边环顾了周围一圈儿。虽然此次战果不佳,但是也算不上毫无收获。现在也该是时候撤走了,他可不想在这儿赔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
于是阿尔阔长啸一声,下令沙盗们撤走。
他自己大吼一声,震慑住了围困住他的庆军,自己则一闪身,从军营中飞掠而出。
季年若并不下令去追逐这帮沙盗,毕竟这一回并未让这帮人占到多大的便宜,不追也罢。他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后便下令士兵们重整军营,统计死伤人数和余下的粮食与武器,没得着一丝空闲。
端木恩也负了伤。萧墨迟早前在小傅将军的营中时跟着随军大夫已经练了几手,此刻正蹲在端木恩身边忙着给他处理伤口。
季年若麾下的士兵与萧墨迟并不相熟,但经此一役,对萧墨迟却是积下了不少好感,甚至有人在暗中相传,说是萧墨迟一力击退了阿尔阔,这才保住了辎重车。
萧墨迟自己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他的神经这么粗,也并不去细想事情的真相。于是对大家的赞赏,他也都是报以一笑,可心里却着实有几分得意洋洋。
端木恩亲眼见到阿尔阔引燃的火灭掉了。以他的功力与眼力,自然看不明白有人暗中相助,于是只以为这是萧墨迟的功劳。此时,他见萧墨迟伤口也处理得很是娴熟,不禁对萧墨迟的印象也大大改观,赞道,“萧主事,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哪!”
萧墨迟挠挠头,“端木侍郎过奖了。”嘴上说着过奖,萧墨迟的心里却着实美翻了。
季年若此时处理完了零碎的事宜,来探视端木恩的伤情,见萧墨迟也在,朝着萧墨迟拱了拱手说道,“季某看走了眼,没想到萧主事竟是这么厉害的角色,还望萧主事能原谅季某先前的不敬之举。”
萧墨迟嘿嘿一笑,自己往日里不是被迟老头追着苦口婆心地念叨,就是被钱篓子板着脸训斥;就算是现在对自己已经和善不少的钱侍郎,也仍旧是经常对自己种种不满。可今日,他却好似翻身当了主人,所有的人不仅对他笑脸相迎,更是对他赞不绝口,这怎能不让他飘飘欲仙呢!
萧墨迟挠挠头,也回拜了季年若,“季总督谬赞了,谬赞了。”他那灿烂的笑容可一丁点儿都不让人觉得这是谬赞。
大军在原地休息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后便又开拔往尧曲城而去。现在只等戴靖中与小傅将军商议妥当回来传达小傅将军的意思了。彭晟若能赶得上,自然是好极。但若是赶不及,季年若自信凭着自己与小傅将军,定能将月氏士兵打个落花流水。
阿尔阔从季年若的军营中撤离后便也去了尧曲城。月氏大王此时正昼夜不息地组织士兵攻上秋明山,但是鉴于地理位置的弱势,始终不能动弹退守秋明山的庆军分毫。
阿尔阔眼下也不瞒着月氏大王实情,“季年若的大军我已没办法再帮你拖住了。彭晟的援军倒还有可能拖上一拖。”
月之大王默不作声,好不容易攻进了尧曲城,但是却什么也没捞着,只得了一座空城罢了。而这几日攻打秋明山的守军,更是让他的士兵已经筋疲力尽了。
月之大王又沉默了会儿,试探着问道,“要不……向浮屠宫求助,你觉得怎样?”
阿尔阔冲着月氏大王怒目圆睁。他并不愿意向月氏大王说明自己的思虑,只淡淡地说道,“当日我答应助你攻城的时候可是已经讲好条件了。”
月氏大王声音格外镇定,“可现在,明摆着浮屠宫似乎才能给我更大的助力。”
阿尔阔大怒,一掌拍向身边放着茶盏的小木几,自己后背才包扎好的伤口竟又挣裂了。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当真这么想?”
月氏大王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侄子。
阿尔阔也大笑,“好好好,我便要看看浮屠宫究竟能如何助你。”说完,阿尔阔便领着他的兄弟们全数离开了尧曲城,就连暗中继续监视着季年若与彭晟的大军的人也被他撤了回来。
月氏大王并不觉得惋惜,仅凭着这群沙盗的确不可能牵绊住援军多少日。他原先打的主意便是靠他们抢来粮食,再向浮屠宫借力牵绊住援军才是。现在暂时并不需要为粮食发愁,倒不如先一脚蹬开阿尔阔反向浮屠宫求助才是上上策。
月氏大王忙派人去暗中联系浮屠宫的长老,希望能摈弃前嫌,重新合作。他的信件写得极为诚恳,但是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迟健离开铜官镇返回京城前便嘱咐了宫中众人,无论月氏族再以什么借口或理由解释此事,都不予理会,更甭提再出手相帮一事了。
浮屠宫现在在西域和北疆已经站稳了脚跟。迟健想着也该是时候给这个月氏大王点颜色看看了,否则这人是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过河拆桥,甚至还无意间陷萧墨迟于危险境地。虽说不知者不罪,但是迟健却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浮屠宫冷冷淡淡的回信传回来时,月氏大王这才觉得眼下这个骨头有几分难啃。外头的援军不知何时就会到了,秋明山迟迟攻不下来,城中的粮食也早晚会有见底的一天,而他气走了阿尔阔,却也没搬来浮屠宫这个救兵。
失策,失策!他算计来算计去,以为无论是阿尔阔还是浮屠宫,都不过是自己手中的棋子罢了,但没料到,最后他却是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