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与傅柏年站在马厩里对峙了良久之后,傅容终于撑不住了,气势弱了下来,将手中的行囊默默地搁在了一边。
傅柏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双眼仍不敢离开傅容,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人便消失不见了。
傅容低头扫视了一眼马厩,忽然惊呼道,“萧墨迟的小毛驴呢?”萧墨迟此次北上依旧是骑着他的小毛驴,这小毛驴在这群战马中很是扎眼,可此时此刻却再也不见那头倔驴了。
傅柏年被问得摸不着头,也依样环视了一圈儿后才明白傅容所说的话。他茫然地摇摇头,“这我哪里会知道。”
傅容的心猛地一揪,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忽地一下站起来,冲出了马厩。
傅柏年不明所以,也跌跌撞撞地跟在傅容的身后跑着。
傅容此时也顾不上礼数,径直冲进了钱侍郎的屋子,“萧墨迟人呢?”
傅柏年这时才明白了傅容这般急躁是为了什么,他的心也登时揪得紧紧的。他与傅容全都紧张兮兮地盯住了钱侍郎。傅容是一心为着萧墨迟担忧,傅柏年却是生怕萧墨迟这个莽莽撞撞的人惹恼了月氏一族而又引起一场大战。尧曲城现如今可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钱侍郎被这两个突然冲进来的人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傅容又急切地追问了一遍,“萧墨迟呢?”
钱侍郎听得分明,答道,“一早上就没见着他人。”
傅容的面色登时一变,一扭头一阵风似的又出了门。
钱侍郎瞧着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拽住傅柏年问道,“这是怎么了?傅容他……”钱侍郎心里七上八下的,只以为这傻里傻气的萧墨迟又对公主做出了什么出格举动来,使得一贯有儒将之称的小傅将军竟也恼火了。
傅柏年说得言简意赅,“萧墨迟不见了”。
钱侍郎原以为是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了,一听是那个呆子不见了,一副宽心的样子,“他不见就不见了呗,他这人玩厌了自然就会出现了。”
傅柏年也不拿钱侍郎当外人,提醒道,“公主可是……”
钱侍郎对傅容与公主大婚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这时一听才面色大变,忧心忡忡地与傅柏年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是无言。萧墨迟这人没什么能耐不假,但却偏偏总喜欢拿自己太当回事儿,总以为这天底下的千桩事情自己总可以搞定。
钱侍郎越想越觉得窝火,这个萧墨迟,真是不让人省心。
傅容疯也似的冲进了萧墨迟的屋子,空空如也。傅容仍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翻遍了整个儿的边关大营,但连萧墨迟的一根毫毛也没翻出来。傅容泄气地一拳砸在了墙上,那个呆子明明也就只是个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哪来的自信自己可以将宛央从月氏人的手中救出来呢?
傅容疯也似的寻找萧墨迟的消息早传遍了边关大营。锦绣自然也听闻了,她匆匆地来寻傅容,与正没处找萧墨迟的傅容撞了个满怀。
“小傅将军……”公主虽说已经嫁给了傅容,锦绣却仍是习惯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小傅将军”。
傅容满心里都装着萧墨迟和宛央,自然无暇与锦绣多言。他朝着锦绣点点头,迈开步子,预备从锦绣的身边径直走过去。
锦绣忙喊住他,“小傅将军,他去了月氏王城。”
傅容心里早已料定萧墨迟那呆子去了月氏王城,可这一预料突然被人证实后,他心里仍是不大能接受。
“你怎么知道的?”傅容的眉毛皱得打了个结。
锦绣如实答道,,“我早起惯了,加之公主她又……所以我睡不着。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听见外边有动静,于是就出来看了看,见到萧公子他正骑着毛驴往外走。”
傅容凝神听着。
“萧公子与我打招呼,让我宽心,说他自己会把公主平安地带回来……”
“他凭什么把公主带回来?他是有绝世神功还是有什么?”锦绣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傅容打断了,他的话里话外全都透着不耐烦和烦躁。
锦绣默不做声地看着傅容,顿了顿才缓缓地说道,“至少他愿意试一试。”
傅容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便明白了锦绣未说完的话。锦绣是公主身边的人,傅柏年则是傅家的家将,各为其主,傅容也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锦绣退下。
锦绣的心里很是挂念公主,可她一个弱女子,也只能在这儿等着公主的消息。她原以为小傅将军既能击退月氏的大军,便也一定可以将公主完好无缺地救出来,可到最后,愿意深入月氏王城的竟然会是萧墨迟那个负心人。锦绣一下子看不明白这个人了。她原先对萧墨迟的印象是差极的,公主为着他鼓足勇气逃出了皇宫,他却负了公主。可这一趟,锦绣却对萧墨迟有些改观。这人竟能只身前去月氏王城搭救公主,无论救得出来与否,就为这一桩,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比小傅将军更强一些。
萧墨迟一路走,一路问,也总算是到了月氏王城。这关外的气候比不得京内,一到了夜间凉气飕飕,好像一下子便能侵入骨髓一样,让人受不住。
萧墨迟冻得瑟瑟发抖。他走得着急,没带几件衣裳。
禾之晗隐在黑暗中,见萧墨迟朝着自己的双手哈气无奈地摇摇头。他是习武之人,有内力护身,这寒气自然没法子近他的身。这一回萧墨迟才接了北上尧曲城的圣旨,古镜川便又飞鸽传书给自己,让他照旧贴身保护少爷。这让禾之晗有几分看不明白了,按照大当家的意思,古镜川这人在少爷的身边时为着监督少爷,以防少爷有不轨之心,可现在他瞅着却觉得古镜川对少爷也并非毫无真情真意。当然,大当家与二当家之间的事儿禾之晗从不多想也不多管,在他心里,大当家的便是天,是地,是他要无条件遵从的人,而二当家的自然也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
禾之晗盯紧了少爷,一眼也不敢错开,生怕自己又像上一趟一样弄丢了少爷。他知道少爷来这月氏王城是为着什么,虽然凶险无比,但是他一时间却没法子出面阻止少爷。毕竟这其中牵扯到的人太多了,他若一露面,只怕少爷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好在大当家的也在这尧曲城附近,他已经给大当家的递了消息,等大当家的一有信儿再做决定。
此时,迟健正带着阿蘅披星戴月地赶路。他本是在这关外联络各部的首领,想为着自己的复仇大计做最后的准备。可禾之晗突然传来的书信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萧墨迟那个呆子竟然为着大庆的公主只身深入月氏王城,真是活得腻歪了。月氏人在这关外一向以凶险、蛮横著称,要不然那阿尔阔也不会称霸关外的大漠,成为沙盗的首领。那傻得近乎单纯地萧墨迟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呢?可这人偏偏又倔得很,一旦决定了的事儿,别说十头牛了,就是上百头牛也没法把他拉回头。这让他怎能不着急?
阿蘅扒着车窗望着飞驰而过的景色,“迟伯伯,萧墨迟哥哥总不能这会儿已经闯进王宫去了吧?”
迟健听是把阿蘅的话听进去了,但是却顾不上回答。更何况,这个问题也不好说,萧墨迟那个虽呆,但是小聪明和歪心思却也不少,谁知道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混进月氏王宫呢?偏偏这里头又牵扯进了大庆公主、傅容和边关大营,不到紧要关头,禾之晗也是万万不能现身的,所以眼下也只得由着萧墨迟瞎胡闹。
阿蘅等了许久,不见迟健回答,又说道,“迟伯伯你且宽心,萧墨迟哥哥有萧姑姑在天之灵保佑,定会平安无事的。”
“萧姑姑?”迟健这会子倒分心回了一句。
阿蘅笑笑,“秋姑姑给我说过萧墨迟哥哥娘亲的事。”
迟健点点头,手里的缰绳却攥得越发得紧了。婴婴那样信任自己,以自己的性命保全了这个孩子并托付到了自己的手上,自己岂可辜负她呢?所以,萧墨迟,你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
迟健一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甩开马蹄子奋力往前跑着。他与阿蘅此时离月氏王城还远得很,心里真是好似火上浇油一样,急不可耐。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萧墨迟若是没能顺利混进王宫去,他便让阿蘅缠住萧墨迟;若是萧墨迟混进去了,他也只好以浮屠宫的名义在暗地里保萧墨迟平安。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时候与萧墨迟相认。不过,也是不远了,萧墨迟,待到大庆被颠覆的那一日,便是你我重新相见之时。
萧墨迟这时冷不防地打了一连串的喷嚏,缩了缩脖子。
禾之晗隐在树梢上听到萧墨迟自言自语道,“这怕是有人想我了,喷嚏打个不停。”
禾之晗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这个少爷也真是逗趣。
萧墨迟缩头缩脑地进了一家客栈,“老板,住店。”
这老板一见是大庆人,忙热情地出来招呼。在他的眼里,这大庆人可都是有钱的冤大头。虽说大庆才重创了月氏,可谁还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老板周到地招呼着萧墨迟,问道,“公子这打扮像是商人?”在月氏人眼里,大庆的商人那可都是金主,他们可管不上在大庆,商人也就是不入流的底层而已。
萧墨迟囫囵地点点头。⑧☆miào⑧☆bi(.*)gé⑧☆.$.
老板没话找话说,“大庆好似有商人这些日子在这边关卖一种无纸和金墨,神奇得很呐。”
萧墨迟反问道,“有那么神奇吗?”
老板点点头,“可不是嘛?我们这儿的富贵人家可都在争相找这个玩意儿呢。”
萧墨迟正为着如何混进月氏王宫犯愁,此时好似听到了转机一样,“当真?”
老板的头点得好似拨浪鼓,“自然。”
萧墨迟挺了挺胸膛,“我就是那个商人。”
老板这下看向萧墨迟的目光登时变了,只觉得眼前这人从头到脚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哎哟,我的爷,您请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