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爷,四老爷让您过去。”眉开眼笑的管家上前,如今自然不敢再多责难。梨霜的看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乏英气的管家看眼不减青涩的少年,不由得就想起了梨霜初走,那少年刚刚扛起府中压力的日子,这样的筋骨,怕是——扯远了。
“知道了,把这收起来吧。”这段时间陈轻言也算正式接触到兵法谋略了,对陈四老爷自然钦佩。一身恭敬,少年整整衣衫,跟一旁的小统领打声招呼,便步履轻盈的前往陈四老爷的院落。
听到的,自然是西荣帝早就听到的消息。
“四叔,轻言愿意前往。”
“你去,能做什么?”陈四老爷不知怎的反而沉静下来了,他总觉得,有些人,轻易是不会死的,但若真的没事,为何不出来?
“我,四叔可有办法?”说起来陈轻言还是很聪明的,眼见着陈四老爷一副沉思的模样,他问。
“我想亲自去一趟,陈府护卫之事你已经掌管了一阵子,可能胜任?”
“这怎么行,四叔您·········”
“你的武功比得过我?”仿佛返老还童似的,陈四老爷眉头一挑,英武飒爽的样貌生出些许别样的风流,笑笑,他接着,“我虽残废,可这几年做做生意,私下里走得地方也多些,况且,你可是霜儿亲自教导过的,若是出了差错,我可怎么向护国将军交代。”
“那,轻言该怎么做?”
于是陈四老爷出了国都,身边仅带着几个稍微有点儿拳脚的护卫。
这一切梨霜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自然也不会有这一出。只是,命运的齿轮呀,无时无刻的,不在,交错旋转,不是你碰了我的齿,就是我拽了你的链条。
梨霜这时候自然不会好过,当然也不会那么真如人所料的直奔天堂。只是,瞥眼天上红彤彤的大太阳,瞄眼脚下可以看见的翠色的树林上的毛毛虫,梨霜像尊落难菩萨似的盘腿坐着,一身的湿潮,满头的耷拉,一身的僵硬,她嗅着自个儿散发出的严重违反自然规律的气体,低低的,不为人知的叹息了一声。
她落这儿已经整整两天了,怎么老天爷就不给她点儿好呢?头一天半夜,刮风,呼呼的震得梨霜都快聋了。第二天白天,大雨,瓢泼的梨霜看什么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然后夜里雨渐渐停了,早上起来好不容易迎来了春天的暖阳,结果,一块儿大石头也看不出什么光泽的好死不死的将梨霜笼罩在了它肥厚的躯体内,毫不吝啬的洒下一片阴影,偏偏那石头大不大小不小,不能挡雨不能避风挡起阳光来却一个顶十个!
当然,这时候的梨霜是动不了的。世间万物,既出必入。梨霜的武功既然不及越遥和他那四个小童,又吸进去了越遥备给她的大餐,要想顺利逃脱,自然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越遥备给她的药其实和她给墨衣的药成分差不多,用处只有一个,废人内力,而且,没有解药。造价自然是极高的,也很难采集,梨霜当初也只拿出来了五份,其中一份还砸到了她身上。
吃过一次亏梨霜自然不肯上二次当,但这药实在无解,无奈之下梨霜只得集齐生灵之气,将自己的周身大穴尽数堵住——越遥那点儿破调子当然不可能让梨霜心里愧疚!再说即便心生愧生之灵气也还是在的,梨霜的一部分力量是植物赐予的没错,但更多的却是帮助植物完成愿望的得来的,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谁敢收回去?但因为越遥谨慎的用上了药,所以,和四个小童打斗的时候生之灵气真没帮上忙,内力也没有,打着打着梨霜就不行了,迫于无奈之下她只得跳了崖,到了生之灵气也不敢撤离,因为那药是穴道传播。当然这一切梨霜没敢让越遥看出来,只是充分发挥着神仙大夫给来得特长,让旁边人以为自己用的是内力,其实,是,剑气!
只是,那药太霸道了。即便到了现在梨霜也一动不动不敢撤去生之灵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好不容易练就的内力又没了。因而,梨霜一直坐着,从落崖的时候开始。不过也幸好有生之灵气,梨霜还不至于饿死。
风,阳光,露珠儿,阴影,时间,流淌········
安静的好处自然是有的,无极真气需要心境空灵的洗涤,生之灵气尚需真正重视后的升级,梨霜的剑术虽好,也还需要时间的磨砺,还有,未来。未来,谁会第一个出现在这里?
翠林微晃,阴影荡漾,轻灵的身影飞快,看去却是青山墨水的悠然,一截细长的绳索,一抹纯净的黑色,一点叽叽喳喳的声响——有客,来此。
“你真的········”突然止步,尧无双一脸呆滞的看向梨霜,连肩上那只嫩黄小鸟也忘了扑扇翅膀。
“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梨霜顿时笑了。
初春的翠林,外表粗糙的木屋。
屋内自然是精致的,一屏风一桌几椅一床一桶和,两个状态不同的人。
“桶里是麦生水,你在里面泡一会儿,我便为你驱毒,不要动。”竭力不去看桶里那片烟雾缭绕,尧无双勉强站住身形,眸光却忍不住的又瞥了过去——梨霜的肌肤不算雪白,却很润,很嫩,好像刚出水的小莲花,淡淡的白中透出微微的粉红。整个人在木桶里好像一尊玉像似的动也不动,墨发披洒,眉眼微闭,她秀美的身躯只穿了件墨色的肚兜,真的是墨色,纯净的比尧无双那身墨衣裳都纯,上面刺着大朵大朵雪白花瓣似的柔缓的线条,配上清美的容颜,玉色的耳坠,乌黑发亮的长发,周身袅袅的白雾········尧无双刹那间便忘了自己的呼吸,面色发红,他强忍着低头,却又忍不住的眉眼一瞥,想要出去,却终因梨霜不动的身形而止住步子,站在一旁,尴尬。
“也就是说这毒能解?进了穴道呢?”任温热的药水泡过每一寸肌肤,梨霜仍是闭着眼,散去生之灵气,渐渐,随着药水的走向。
“嗯,”强忍着闭眼,尧无双提高声音,“只要有麦生草,再辅以高深内力,即便功力全失也可以解除。不过必须在三天之内输进内力,否则麦生草会和其中药物转为更厉害的毒药。”
“高深内力,多高?”
“如今的我刚好达到标准。”
“不是吧,怪不得呢。”神仙大夫的内力连尧钺都不如,更别说如今的尧无双了。
梨霜这时候为热水泡着,说出的话语自然清淡,清亮的音色,若有若无的呢喃,干净的容颜,飘洒的长发——看着,尧无双仿佛喝了陈年佳酿一般的朦胧。
“好了,我,帮你传送内力。”声音越发低不可闻,尧无双颤颤着,终是抬起双手,缓缓地,贴在了梨霜的背上,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双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外面有人护法。”
“嗯。”懒懒的,梨霜应着,却忍不住笑了。没办法,尧无双的温度太高了,光从那双手都能感觉到。不过,幸好这家伙不是大夫。双手纤细,其上流动的气体却是深厚无比,温润,醇厚,好像陈年的风华香,不,更凉厚清淡一些,应该是秦家特有的竹叶青,清淡醇绵,甘洌柔软,好像这世间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完美的集合到了一起。梨霜瞬间觉得,自己的内力就是最最低贱的烧刀子。真是,同一个起跑线,不同的终点啊。撇撇嘴,梨霜只得更深一步的,感悟。
尧无双练的内功自然是尧家特有的心法,几百年来的积淀,这内功自然很是难练,大成后的受益也是无穷,不像梨霜的内功心法,谁知道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大成?无极,无极啊。
“你的内功传自神仙前辈,照如今的程度,理应再上一层,怎么还是了无进境?”渐渐地平和,尧无双渐渐忘却那肌肤的柔软,整个人却忍不住沉浸在了梨霜那特有的,没有任何特征,难以形容的香气之中,他不由得深吸口气,扯开了话题。
“啊,我不知道。你懂这个?”
“这套内功虽是神仙前辈新创,但其中含有药王派的一些内功,我听叔父提起过。神仙前辈,没和你说?”
“没有,他就告诉了我心法,还说什么一旦小成之后随便练,随便嘛,我哪儿知道?你知道?”
“神仙前辈英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尧无双忽然一笑,声音清淡,“你既不明白就好好练功,自己悟便是,我告诉你将来反而影响你的进境。”
“悟?”你怎么不去悟?“你说的药王派,干嘛的?怎么没听说过?”这点梨霜万分肯定。
“神仙前辈没告诉你?”
“没有,你别告诉我又让我悟。”梨霜忍不住的磨牙,却更饿了。怪不得消化不良的人喜欢磨牙呢。
“这倒没有。据说药王派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一个帮派,向来行踪隐秘,其中弟子医武皆习,最擅长的却是蛊术。”
“蛊术,这世上真有?”完了,真气好像泄了。
“别动。”尧无双只得费力一点,笑笑,“蛊术一说我在好几本书上都见过,想来是不会错的。”
“哦,那药王派,怎么灭了的?我师父,他?”
“巫蛊之术,等同神鬼,据说是犯了当年的东盛帝王的忌讳,也是因此,武林中人深感东盛王朝威武,不少门派因此迁到了东盛。”
“你说这个,想干嘛?”好像,涉及到政治了。
“提醒你,如今外面,怕是不容乐观。”笑笑,尧无双缓缓地撤去了内力,迅速低头。“好了,我去打水,你再泡一次,就能出来了。外面备有饭菜。”
有热水,天气又还没那么温暖,木屋中自然一片的雾气,湿湿润润的,还泛着淡淡的,莫名的香气。穿上尧无双备好的雪白衣衫,梨霜在这烟雾缭绕中走出屏风,晃晃悠悠,然后,她“啊”的一声,怔在了原地。
木桌,木椅,翠林,美酒,美食,美男——还真不是一般的美!
一袭紧身的墨衫,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尧无双在桌边端正坐着,眉眼清冽,慢慢喝酒。他的容貌自不必说,配上他从未穿过的墨衫(至少在梨霜眼里从未穿过),越发显得他雪颜花貌,俊美绝伦,英姿飒爽的模样,恍如年少。好像当年不过十五的翩翩少年郎,眉眼青稚,眸光淡雅,微微一笑,便成就公子之名!
而梨霜身旁的那道深色屏风,便像那遥不可寻的时空之门,仿佛跨过去,便能回到,昨天。那肆无忌惮悠游天下的年少轻狂,一袭墨衫,紫木葫芦,少小儿女,江湖风烟。
“怎么了?”一眼看见梨霜微湿的眼眶,尧无双没来由的心里一慌,忙站起身来,无措的看过去。
“美人如玉,见之忘己啊。”笑笑,梨霜大步走过去,抄起了筷子,“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美的是你吧。”望眼梨霜那身雪白的衣衫,尧无双喝口小酒,“我方才见你刚出来,好像当年在日中市刚见到你似的。‘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笑颜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这词做的真好。”
“那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
“啊?”
“不单我知道,叔父们知道,便连九哥也知道。不过我从前以为只有我知道而已。”
“啊?”那词应该是当年和尧无双比试时随口背出来的吧,一词出手,配上梨霜那手史无前例的狂草,自然赚了个盆满钵满,当时尧家主一脸的惊诧梨霜也是看见了的,怎么会?“难道你们这儿没有这种文体?”
“自然是有的。只是当年你写对了,说出口的却错了一个字。”
“········”梨霜彻底放下了筷子。
“本为‘肝胆洞’,你说出的却是‘肝胆痛’,若说是口误也可以理解,只是后来我同你谈话故意提到,你多次都说是‘肝胆痛’。”
“口误啊。”
“不,没有人会对自己的诗文多次口误,只能说你的心中便是如此想的,但写成如此,而且比之你说的,你写出的这三个字明显更好········”
“这就有问题?”梨霜不由得木然的抄起了筷子,她还饿着呢。
“我临出山时叔父曾说了一句话,世间人物之能,不可一概而论。”幽幽的看眼梨霜,尧无双接着,“先前同你比武我确实很佩服,你的内功虽有意取巧可剑术精到,我当年确实不及你。可等到你写那一首词,”
“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