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霜最终还是没和阿桂单独谈话成,因为很快,陈轻风就抬头看向自己,同时低声对阿桂道,“你先出去。♀我和大帅有话要说。”
“是。”阿桂一直灵动的眸子,忽然,动了动。跟着转身,一副乖巧。
“二姐·······”
“嗯,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当着那些属下做。”
“是。”一愣,陈轻风接着唇角微弯,一片欢喜,跟着,又很快沉默了下去,“二姐,”
“嗯?”
“我,我,你能不能,能不能·····”
“干嘛?”这样说话真费劲啊,于是梨霜拿起了古洛送来的战报,看着。
“我,”也不知道纠结了多久,陈轻风终是抬头,猛地道,“阿桂他,她是女子。”
“女子,所以就得一直跟着你?”梨霜顿时笑了,看着陈轻风,细细打量。
“没有,只是,二姐,她——这件事情全是轻风一人主张,阿桂沈身世着实可怜,还求二姐,饶了阿桂。”话落陈轻风猛地跪到了地上,补充,“轻风这些日子已经查明了,南兴轻江的确有位盛九爷,家道前些日子败落了,有很多子女·······”
“所以你就让她进来,还瞒上瞒下的允许他做我的贴身侍卫?万一出了事,你负责!”最后一句话已是厉声喝出,梨霜直直看着陈轻风,眉眼,渐渐起了阴戾,话语也变得阴森森的,“还是你觉得,海三表舅不够关心你?”
“我,那时候轻风尚不知道她是女子,只觉得为人伶俐。而且,而且这么些日子,她若是有异心······不,不可能的。”脸色通红,陈轻风抬头解释,说着说着话语却逐渐转低。
“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西荣国那些盛名在外的密探都是摆设?还是,因为她是女子,长得又好看,所以想收了她?”
“没有!只是,只是,二姐,她,做错什么事了么?还是,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陈轻风的眉眼登时锋利了。
“非要等她做出事来再收拾?”
“可,可她毕竟一个女儿家,家破人亡,一辈子也算孤苦无依,若是就这么······二姐,若是实在不行,就给她些银两放她走吧,毕竟,毕竟前些日子她也算帮了不少的忙。”眼神挣扎,陈轻风祈求的看着梨霜,倏尔又赶紧低头,低声说着,有自责,有犹豫,“二姐不也说了,有恩必报,为将应仁么。而且若是爹爹,也会这么做的。”
“哦?”貌似陈元帅弟兄四个都很心善啊,即便令人鄙夷的陈三老爷,也不是轻易取人性命的主。梨霜不由得摸了摸下巴,“轻风,你觉得祖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很好,聪明,智慧,武艺高强,”
“停!爹以前说过祖父没有?怎么说的?”
“说过,爹爹常说祖父聪明,骁勇,却也仁义,所到之处,即便因着威名和煞气百姓平民不敢上前,可都是敢正眼看的,而且祖父一生征战西荣,向来没有处罚过平民百姓,最多也是呵斥一声。”
“你还真会说啊。”
“二姐······”陈轻风只得赶紧低头。呼吸,他抬头看向梨霜,无奈的笑笑,“二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瞧着,你倒不像在怀疑阿桂。”
“我当然没有怀疑她了,我只是在说怎么处理她,杀了,还是剐了?”
“······”
“你这幅样子,说是没看上人家姑娘谁信?”
“二姐!”陈轻风终是低吼了一声,却又无奈的解释,“祖父说过,陈家儿郎,未娶亲前不能纳妾,连通房也不能有。”说完了他的脸更红了,同时咬牙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般,自己刚才是疯了么,对姐姐说出那种话?
“哦。那,你到底同不同意处理她?那么漂亮的姑娘,还是杀了吧,剐了怪恶心的。我这几天正好胃口不错。”喃喃,梨霜一脸兴致勃勃,“哎,好像军中没有刽子手,要不你去,正好再教你一套剑法。”
“你,二姐,你只说吧,轻风如何做,才能饶过阿桂。”
“去外面跪着,直到阿桂把一切都说出来为止,我再决定饶不饶她。”突然地平静,梨霜纤指点点,按在案上干净的字迹间,神情思索。
“是。”陈轻风闭眼,又睁开,汹涌一片。
“师父就不怕少将军误会?”陈轻风刚走,任慕颜就出来了,她这几天学习的不错,又有天生的心头血,已经能简单地隐身了。
“误会?你觉得我为何要让他跪在外面?堂堂的少将军,说白了也就比元帅低一个头衔,却要当着全军将士对着一个女人跪下,我为了他好?”
“少将军的内功应该快进阶了吧。他的内功应该是阳刚性的,这几天日头烈,一个人静静在日头下待着兴许就有进益了。”
“你学的倒是挺快。”
“可弟子还有一事不明。师父如今武功尚未恢复完全,医术又不精,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看?我猜的。”梨霜后知后觉道,“而且就算他内功进益了也应该跪一跪,他将来从戎,打小修习的只是普通的内家心法,后来我忍不住教了他些高深的,可要不好好练,比普通的还不如。这些天他一直待在战场,难以静心,往日便算了,可过几天是有硬仗要打的,我如今不管用,可不得指着他?”
于是,后来的一路,直到快接近极北府外城的路上,陈家少将军陈轻风一直是平时走路,歇下来就跪着,便连吃饭休息也是如此。
其间军中自然是猜测无数,几个将领也时不时的过来请愿,可无一例外,都被讨伐大帅营帐前的那位瘦削小兵给驳了回去,而那位小兵,也自陈少将军跪下之日起就一直在讨伐大帅营帐前站立,代替讨伐大帅接应其他将领,信函。
这日,天晚。
月色沉静,凉风淡淡,便连相对严寒的极北府附近,也多了一丝温暖。但地面,仍是长年消除不去的透骨的寒。
陈轻风跪在有明晃晃月光的地面上,闭眼,运功,却还是打了个寒噤,他的身子不由抖了抖。这时,耳畔忽然一阵幽幽的香气。
“谁?”龇牙,陈轻风不由得腿一软,还是无可奈何的跪了下去,动弹不得。
“少将军!”那纤细柔软的声音,却是阿桂。水灵的大眼不知何时已含满了清泪,她盈盈的看着陈轻风,急忙解开身上稍暖的布袍,披在了陈轻风身上,“少将军,”
“你,二姐让你来的?”
“没,没有。”阿桂的眼圈儿一红,有些委屈,有些愤怒,“您是大帅的亲弟弟,她怎么可以这样······”
“好了!你若想活命,就不许多说,快回去吧。”
“阿桂不要。”
如果从未遇见过吧
“你是士兵,我是将军,你便该听我的命令。况且,二姐没有真的罚我,我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等见到了我爹,就请他放了你,给你些盘缠,日后你好好的过日子,也不必做什么从军的事了。”
“我,”
“好了,你,你快别哭了。”耳根泛红的看着阿桂盈盈的泪水,陈轻风有些无奈,又有哀凉,他笑笑,尽量温柔的说,“你放心吧,我爹爹人很好的,只要你不犯错,他不会杀了你的。”
“少将军,你这样,是不是,因为阿桂?”阿桂只是听着,流泪,倏尔抬头,她看着陈轻风,定定的问。
“你,你在乱说什么呢?我,我可是少将军,我,”
“好了!”阿桂忽然有些急切的喊了起来,直直看着陈轻风,她止了泪,细细看着,缓缓伸手在他细白的脸上摸了摸,又将自己的布袍拉了拉,完好的盖到陈轻风的上身,而后,一转身,飞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冰凉凉的月光下,隐隐有她细弱的声音传来,“少将军,你且放心,阿桂······”后面的字眼,已然随风,散去。
“阿桂!”低声,陈轻风这一刻,却忽然不知该作何思想,只是低头,嗅了嗅那布袍上的香气,伸手紧了紧。然后,试着,站起。
可是突然,一道凌厉的掌风,不知从何而来,狠狠地,按在了陈轻风的肩膀上。
“噗!”陈轻风登时狠狠的吐了一口血,跪回了地上,身形,微微的摇晃。“什么人?”这时,他才发现,如此大的动静,一向戒备森严的军营竟无一人反应。那,他的眸子狠狠地一缩,跟着抬头,戒备的看向了那袭击自己的人——身前一抹纤细的黑影,墨发披肩,不见面容。
黑影却未说话。只是笔直的站着,周身挺拔如春天的白杨,站着,细细打量着陈轻风,不屑,好奇,探索。忽然,她抬手,一指,如闪电般的点向了陈轻风的肩膀,跟着又收回。整个过程······
等陈轻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人影。只是,伸手,陈轻风点点肩膀,感受着身上突然而起的温度,眸光幽幽,若有,所思。
有明亮灯光的营帐,响起幽幽,人影淡淡。
“他的内力很深,可这么些天了,竟然没有一丝反应。”蹙眉,任慕颜站着,等着慢悠悠喝茶的梨霜解惑。
“不知道。”
“······”
“这个我真不知道。”看眼任慕颜那张面无表情却还是好看的惊人的脸,梨霜有些无奈,“当年我只是教了他第一部分,跟着给了一卷书稿让他自己练了。这个,修炼内功就像练习剑法,招式练得再熟练打架时不知道该用哪一招还是没用。可能,他就是这个境界。”梨霜觉得有点儿可信,毕竟,陈轻风很多程度上,跟陈元帅差的有点儿远,可能是年纪太轻了吧。
“也就是说内功虽然固定,但使用时有很多用法,就像生之灵气?”
“嗯,世上的大多事不正是如此嘛。”
这时,有清浅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还真的不会武功。”任慕颜感叹,一步,不见了身形。
阿桂很快就冲了进来。
飞快止步,阿桂抬头看向梨霜,眸光坚定,愤恨。
“怎么,几个时辰不见,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哼,若在从前,本小姐要你的性命轻而易举。”
“哦?”梨霜只得放下茶水和书卷,配合的挑了挑眉。
“你,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放了少将军。”阿桂不知怎的觉得眼前这眼神竟有些熟悉,但来不及多想,她急急道,仔细盯着梨霜的眼睛。
“好。”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旦我死了,我爹爹的部下就会全部启动,取你的性命轻而易举。你要是想得到好处,就乖乖听本小姐的话,做得到?”
“好。”这姿态,还真是,气势汹汹啊。
“你!你听好了,本小姐姓秦,秦九笙便是我爹爹。”阿桂这一瞬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得意的说着,她盯着梨霜,似乎有些期待她的表情。
“哦?听说秦家最不缺的就是小姐,敢问这位小姐,是秦家哪位小姐啊?”
“秦家十小姐,秦清桂。”
“哦,十小姐呀。”好像还是熟人吧,不过,人家小姑娘好像不记得自己来着。梨霜不由得笑了,上下打量一眼秦清桂,“早闻秦家主天生容貌,姿容绝艳,如今瞧着秦小姐,方才明白秦家主之美貌究竟有何惊为天人啊。”
“放肆!你,你竟敢如此说我爹爹。”秦清桂的眼圈有些红,“若是我爹爹知道,若是他知道,哼!你且等着,本小姐终有一日要叫你后悔。”
“诶,你不救轻风了?”
“你,我,我,你究竟要怎样?”
“你说呢?听说秦家被人毁了,可是方才听小姐所言,似乎,别有洞天。此外,本帅对秦家主之本体尊荣,实在,好奇得很哪。”
“你,你,你休想!”
很快秦清桂就一路“你休想!”的被押走了,押到——梨霜隔壁,还特地派了十几个粗壮大汉看管。
还真累啊。人一走,梨霜顿时就趴下了,闭目,她嗅了嗅周身清澈的草木香,有些抱怨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说对秦家主好奇地时候。”
“那什么时候走得?”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这次的声音有些无奈,尧无双含笑打量着梨霜,末了却取出枚翠绿色的药丸儿,“试试吧。”
“不要。难道你觉得我没有武功对你来说是负担?”
“当然不是。你若不想恢复,就算了吧。”尧无双笑着将药丸儿收起,又将梨霜挪到了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抚她有些僵硬的脊背,吻吻她的额头。“你猜我今日出去瞧见了什么?”
“好吃的?”
“算是吧。”尧无双只得无奈的掏出了一把火红鲜嫩有大拇指大小的山果,一个个晶莹欲滴,更像是头上的饰品。
“算是?还有呢?”梨霜随手吃着,又朝尧无双嘴里扔了一个。
“还有,还是不说了吧。我瞧着,这山果更对你的胃口。”
“嗯?”
“当真想知道?”眉眼顿时弯成了圆月,尧无双无意识的抚着梨霜的长发,语气里满满的欣喜。
“不说拉倒。”
“当真是不能说的,说了也说不出来,不如,我带你去瞧瞧可好?”
“好!”梨霜顿时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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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晚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