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叶瑾初之前所说的话还给了汪氏两三分的薄面，后面的这番话便是直白在警告她了。
汪氏连杌子都不敢坐，干巴巴地回，“自然，自然。”
当真也是不敢再多说，心知是自己理亏，也不愿再多与跟前的这位小祖宗打交代。之前雁姐儿的事，前前后后花费了十来日才得到了解决，这位叶大公子倒没直接给她们难堪，却让她们硬生生来回跑了几十趟，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人家是故意的。
什么和善什么讲理的……听听也就罢了。
汪氏担心跟前的小祖宗还在记恨着雁姐儿的那桩事，自然又说了好些话，反复表达着自己的歉意。诚意倒是有的，饶是当了十来年的主母，说话的技巧已经是炉火纯青，她依然是战战兢兢的，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是经了仔细斟酌。
待听到小祖宗总算松了口，她才敢喘上两口气。
却也不敢大意，生怕自己留得久了，这桩事又变卦了，赶忙起了身要告辞。
“……因着府里头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委实无法再留下与叶大公子吃茶了，就先行一步了。恭祝您新年快乐，事事顺利，接下来的春闱里一举夺得头筹！”
人精就是不一样，竟连他要参加两个月后的春闱也知晓了。
待得了叶瑾初不痛不痒的一句慢走之后，汪氏便严谨着一张脸欲要出了屋子。
正好看到立在一旁的顾良秋，即刻便喊上了她，“秋姐儿，快跟我回去，万不要扰了叶大公子的兴致。”
实则她也有许多还想不通的问题欲问她，想着她这个府里不起眼的小小庶女这几年都是来这里看病的，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
……就比如，叶大公子是否真的是这家医馆的主人？
她面上不敢多言，心里头却是有诸多怀疑的，那位小祖宗虽口头上承认了，她面上也看似信了，可她仍觉得这其中有许多的猫腻。
她的人在这附近转悠了大半个月，可不是吃素的，自然也调查到了这家医馆存在了好几年。而那时候，叶大公子大抵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还远在京城里，这么小的官家子弟，竟会看中七坪里这般不起眼的城镇，还开起了医馆？
她一向心思多想得多，非得问清楚才罢休。
……亦或者是，她跟前的这位在府里头默默无闻的五姑娘到底与人家叶大公子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看他们这次见面，皆没表现出惊讶或者畏惧害怕的模样，想来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了。
还有许多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她既然无法从叶大公子的身上下手，把自家的姑娘带回去好好问上一番自然是可行的。
却不想，身后有人先开口说话了，“唔，小秋暂且不能跟你走，我还有事需要与她说。”
汪氏回了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小秋？”复又把震惊的目光落在了跟前站着的蒙面少女看了看，才艰难道，“叶大公子口中的小秋指的是……”
顾良秋瞅了叶瑾初一眼，心里头倒是极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轻咳了一声，矜持地指了指自己，“母亲，您没理解错，叶公子习惯喊我一声小秋，说是这样比较亲切。”
习惯倒还没习惯，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叶瑾初这般称呼她。可他既然这般做了，自然有他的理由，她只管配合着便是了。
汪氏的身子晃了晃，再次被震惊到，“亲切……”
她觉得她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叶大公子喊她们顾府的五姑娘为小秋，这样显得亲切？
“对，如此比较亲切一些。”叶瑾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似是被汪氏一脸的震惊给提了醒，轻声解释道，“唔，小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之前忘记说了，也怪不得顾二夫人是这般的表情。”
汪氏又是身形猛地一晃，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叶瑾初却没管她，轻飘飘地咧开了一个笑，“故而，她这个人无论是在你们府里或是府外，都是我要保的人。但凡她有半点委屈，我都会为她讨了公道，也就是说……”
顾良秋直愣愣地看着他，倒没料到他脸皮厚到竟当着母亲的面扯起了弥天大谎。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说府里府外都要保她，就如同在直接告诉母亲个讯息——不论是她自己及三姐姐，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动她一根寒毛！
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跳。
……头一次发现，竟有人可以把话说得这般霸气。
却不想，下一刻便听到他的后半段话传了来，“……顾二夫人别看她是个庶女，长得还丑，身材又干扁便欺压她欺负她，你们宅内的事情我不管，反正往后惹到她的人，我不会放过。你这个当母亲的，还望帮着多照看一些，毕竟以她这副丑颜，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我能做的，也只有护她周全了。”
顾良秋听着这番对她又贬又嫌弃的话，当真是想挽起袖子与他好好论上一论。
她是庶女的身份这点无法反驳，毕竟她生来便如此，改变不了；可她的麻子脸明明是假的，十三岁的身材哪怕现在长得不大好，总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他凭什么先看不起自己？
可贵人便是贵人，他如今正为了她在拿捏着母亲，还义无反顾欲当了她的那棵保护树，相比起来，被“嫌弃”上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再看汪氏，面上的神色已经不知要如何来形容。
她说话的语气甚是飘渺，“叶大公子哪里话，都是我顾家女儿，哪有欺负她欺压她的道理？更何况，如今秋姐儿都成了您的恩人了……”汪氏机械地扭头望了望安安静静的蒙面少女，那眼神仿若在看一名陌生人一般。
嘴里头倒还在念叨着，却已经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跟前一会晃过的是叶大公子，一会是那张长满麻子的脸，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了医馆都不清楚；若非是自己磕在一只石块上，差点给摔了个跟头，她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
……着实是今日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从小被欺压长大的人如今寻到大靠山了，以后不仅不能打骂，大抵还得供着。
汪氏意识到这点，神色凝重了不少。
不行，她得回去先跟雁姐儿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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