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放心,这事儿我做得十分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的。”叶书怀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见美妇人又要张口说话,他当下便赶忙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可别再念叨了。”
陈氏想说的话一并被堵了回去。
如今心里头的怀疑解决了,也确实没什么事了,陈氏也没再费什么口舌,在左右飘摇的灯笼引领下出了锦荣院。
陈氏这会儿将将要回去,陈静婵早到了静安院,正窝在熏得十分暖和的厚实毯子里,手边搁了一只冒着热气的茶盏。
妙容在一旁给她剥着瓜子,之前在当家主母跟前不敢随意说话,如今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她才敢小声说道:“姑娘,叶二公子的计谋也失败了……也不知这位顾五姑娘是个什么来头,竟能在被下了药的情况下赶在我们到来之前从屋里消失了。”
陈静婵接了她的瓜子仁,斯斯文文地咬进了嘴里,倒不急着说话。
直到瓜子仁入了肚,她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果茶,才缓缓道,“什么来头不来头的?不过是个卑微低贱的庶女罢了;至于是谁救走了她,我也正在想。”
自特意放出表哥要离府三五日之后,她便暗中注意着叶书怀那边的一举一动。
他倒没让她失望,当天夜里便策划了一出好戏。
只是没想到,竟有人从中掺了一脚,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没了。
……她还以为这府里头除了表哥,便没有人再帮着顾家的那位了。
陈静婵想着想着,不免又陷入了沉思,“把人给救走的那人究竟是谁,看来我得好好调查一番了。”
叶府里闹幺蛾子的同时,叶瑾初快马加鞭,路上除了吃东西之外一刻也没停歇,总算在隔日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到了岭南城。
这会儿城门刚开没多久,守门的官兵似乎还没睡醒,连连打着哈欠。
叶瑾初牵着马,甚为低调地接受了他们全身上下的搜查。
他这一趟是悄悄来的,故而也没亮出身份;更何况这个因着天灾而损失惨重的偏远小城还有着老狐狸的眼线,他更要小心谨慎为好。
进城很顺利,没一会便有人来把他接了走。七拐八拐之间,二人便进了一处看似平常实则戒备森严的农舍。
待看到倚在床头正翻着竹简的那人,叶瑾初胸口憋着的那口气才算真真正正吐了出来。
他大步走了过去,一脸风尘仆仆,“尚安你可还好?”
邱尚安身上头上裹了好几处的白纱布,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水。一抬头,看到站在床边的人时,严谨白净的那张脸上难得地松了表情,“我还好,没死。”
有人送了一杯热茶上来,叶瑾初接了过,仰头咕咚两大口就给喝下了肚;再把茶盏递回去时,添了一句,“我口渴得紧,直接泡一大壶过来。”
道完,便径自拉了把杌子在床侧坐了,“你伤得不轻,怎么不多睡会?”
邱尚安放下了手里头的竹简,倒是实话实说,“我将将死里逃生,哪里睡得着?”他下意识地碰了碰额头上的伤口,心有余悸,回头则是往床里侧挪了挪,准备腾出个地方来,“倒是你,似是倦极了,真该躺下好好睡一觉。”
叶瑾初闻言,当下便起身往邱尚安将将挪出的位置上躺,顺便伸了个懒腰,“可不是,我昨日一大早从京城出发,日夜不休,才得以在今早到了这里,可没把我累老几岁。”
邱尚安为人循规蹈矩,即便如此,仍是被跟前的这位好友逗乐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叶瑾初勾了勾唇角,许是扛不住困意,他把眸子闭了上;邱尚安也配合,不发一语,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半柱香的功夫,那双眸子便睁了开,叶瑾初从床上坐了起来,精神气好了许多。
他直截了当地问邱尚安关乎他在岭南城所经历的事,后者也没隐瞒,稍稍整理了下思绪,便娓娓道来。
“……我也猜测到这次凶多吉少,故而到了岭南城之后就万分小心,不论去做何事都尽量不独自一人,外加随身携带了把小刀以防万一。这次攻击我的那些流民是陈阁老安排的,那次我躲避他们的追杀时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虽只是片言片语,却足以推断出许多事情来。至于给你们递了信儿的事,着实不是我所为,我受伤不算轻,一开始还因着失血过多整日昏昏沉沉的,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有精力去与你们联系?只模糊记得有人一直在照顾我,模样儿去没看清;待我好一些的时候,方峥的人就到了,没两日,你也亲自来了。”
叶瑾初深皱着眉头,“这么说,你确实是被人所救,只是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邱尚安嗯了一声,“我清醒的时候试图问恩人的名字,那人蒙着面,却不肯作答;我亦是没办法,只知道那人对我并无杀意。”
叶瑾初没说话,仔细琢磨着邱尚安所说的这些。
“对了。”邱尚安忽地又道,“老狐狸会等不及对我下手,不仅仅是因为我之前弹劾过他那般简单,而是,”他顿了顿,让叶瑾初凑过去一些,“我无意间翻到了工部的卷宗,发现了一些漏洞;但是还来不及有所深入,便被派来赈灾了。而现在又知道是陈阁老对我下的杀手,想必那些漏洞与陈阁老之间存了厉害关系,否则他也不至于急着要灭口。”
叶瑾初的眸光晃了晃,“是什么漏洞?”
“是关乎以前下拨到各州县的修路修堤坝等各种工程款,那日我去工部找人,正好看到案头上堆了不少的卷宗,我一时没事做,就随手拿了一卷看了。”邱尚安一脸严肃,“只是,让我吃惊的是里头所记载的一些款项及注明的用途根本对不上,我还想细看,书卷便被工部的人慌慌张张地夺走了。”
最后,邱尚安坚定道:“那卷宗有古怪!只是我那会孤身一人,着实无能无力。”
叶瑾初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原本他的一双眸子因着疲劳奔波而长了好些红丝,如今却如得了滋润一般,闪着异彩。
他轻启薄唇,“老狐狸总算露出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