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峥后面的这句话大有玄机,在座的几位神色皆有了微妙的变化。
邱尚安最先说了话,“你的意思是,陈兴背叛了陈阁老?”
“也谈不上背叛,不过是信不过陈阁老罢了。”方峥的唇角扬了扬,又接着道出自己的见解,“那位纵横官场多年,能稳坐工部尚书之位及拥有今日的成就,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而陈兴一直随在他身侧,自然见多了他的各种手段,怕也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如那些丢了性命的人一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自然不想死,故而私底下偷偷写了那样的卷宗,许是想着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来威胁陈阁老保命之用……尚安那日会撞见,当真也是巧合;会被追杀,十有**是陈兴生怕他的这桩事败露从而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故而寻了个由头禀到陈阁老那边去了,目的确实是想灭口。”
方峥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梁以彦听了个完整,顿时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们竟都被那个陈兴骗了,陈阁老对尚安下了死手,这其中竟还有曲曲绕绕的这些事。”
方峥又饮了一口茶,“这些是我在得知一些重要线索之后给推敲出来的,不过应该也是与真相相差无几。”他说着说着,忽地叹了一口气,又侧过头与一直没再开口的公子哥道,“尚安这边的诸多疑点倒是解得差不多了,可这几日一直没什么大的进展,委实是因为给卡在了嗓子眼。”
叶瑾初拿眼瞅了瞅他,两道浓眉已经先皱了起来,“你先说出来听听。”
方峥的面上一下子多了不少的愁绪,“想扳倒那位,陈兴手上的那部卷宗是个十分重要的切入口,若是能得手,陈阁老饶是权大势大,好日子怕也是要到头了。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里,陈兴不信任陈阁老并防着他,说到底是因为惜命的缘故;也是因为他的惜命,我想遣人入他的府邸把那十分关键的卷宗偷出来都没找到机会。别看他所住的庭院普普通通的,却也安排了不少人明里暗里把守着,不仅如此,还布置了不少的机关……”
方峥越往下说,头越发得疼,“这个陈兴是个贪生怕死的,脑子好使不说,行事还十分狡猾,也不知是不是在那位的身边待得久了给学到了精髓。”
叶瑾初揉了揉额,难得附和了一声,“……我倒是知道这个陈兴有两刷子,却是没想到他惜命到了这个份上,早早便围绕着他自个儿的安全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方峥很是惆怅地回,“可不是,我试过诸多的法子,却没一个有用的。”他的眉头蹙得死紧,“也不知要怎么办为好?”
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待抬头的时候,他的眸底现了一丝的希望,“瑾初,你一向点子多,快想想要怎么解决。”又瞅了瞅身体还没养好的邱尚安及斯斯文文的梁以彦,再瞥向叶瑾初的目光又添了希冀,“如今估摸着也只能指望你了。”
叶瑾初拢着两道眉,唇角抿得紧紧的,好一会都没搭腔。
余下的那三人则是时不时抬头看看他,自然是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点什么的。
他们私底下对陈阁老了好几年,那位称得上是真正的做事滴水不漏的主;明明知道工部的一些账目只是表面做得好看,实际上是有问题的。
他们愣是找不到证据。
再加上陈阁老的权势,他们当真是耐他不得。
如今好容易找到了个突破口,正热情高涨呢,只要卷宗一得手,他们便能直接呈给当今皇帝;届时,陈阁老这个朝廷的大蛀虫便无路可逃了。
……叶瑾初此刻也是这些想法。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茶盏被他握在半空,怎么也到不了他的唇边。
他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事情。
待茶盏里的茶水从滚烫变得温凉的时候,才见他面色一松。
方峥最先发现了他神态的变化,饱含热切地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又仔细地瞅了瞅他的那张白玉脸,他扯出了一丝淡笑,“看你这神色,错不了了。”
邱尚安及梁以彦也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虽没说话,那迫切希望能听到有什么好主意的心情却都**裸地表现在眼神里。
叶瑾初却没说得太明白,“我目前确实有了点子,待我先试试再说。”
这般说着,他也坐不住了,起身道了别便急匆匆离了去。
他离开方府的时候又临时换了一辆马车,十分低调地一路驶出了小巷,混进了大街上那汹涌的人群里。
吱咯吱咯的,过了好几个路口,最终则是停在繁华街口的一处还在修建的店铺跟前。
有几名工匠师傅进进出出地干活。
张荣景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眼尖地看到边上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个十分富贵的公子哥。
他登时停下了对做事的一位工匠的指指点点,径直朝他走了来。
“叶大公子怎么有空过来?”虽店铺叮叮当当的就在动工中,张荣景依然穿了一身很是刺眼的白。
叶瑾初与他寒暄了两句。
余光瞥了瞥进出店铺的那几条人影,眸底细细碎碎的光闪成一片。
“张兄,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张荣景拭汗的动作顿了顿,再看他的神色时,即刻就悟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里人声嘈杂,委实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前头有家茶馆,不如我们去坐坐。”
对于他如此善解人意的提议,叶瑾初自然答了一声好。
等张荣景回店铺里匆匆交代了几句之后,二人便一同走了。
将将坐在茶馆里最为幽静的小茶座里,张荣景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便直爽道:“这里没别人了,叶大公子若是要说点什么便尽情说,不要顾虑任何。”
叶瑾初很是清淡地应了,拿手把热气腾腾的乌龙茶握了住。
他似漫不经心地浮了浮茶盖,冷不防的,却是轻声说了一句,“张兄,这么多年了,你想过为她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