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灯儿捏着铭牌,在手里把玩。椭圆形的铭牌上刻着军徽部队番号和身份信息,还有数字和字母,二维码。这些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的新奇和神秘。
何遇心思跳脱,这会儿身上不那么疼了,见林灯儿看着铭牌着迷,便打趣说:”灯儿小娘子,这牌子戴在我身上可惜了,戴你身上正合适,又好看又有气质。“
林灯儿还不知道什么叫“气质”,但“好看”两个字却是知道的,是在说自己长得漂亮。
她心里又羞又喜,暗忖:”这个来自江南的小郎君,是个怎样的人呢?刚才还直嚷嚷身上疼,这会儿工夫,却又是这样。。。这样。。。疯言疯语,有趣得很,自己似乎也很喜欢听呢。。。这可不好了。。。。。。难道江南的人都这样吗?“
东晋时期,男女大防虽不及后世那么壁垒森严,但一个陌生男子初次相识,就夸赞一个陌生女子生得美貌。却是有点轻浮的。
何遇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这些。但他毕竟来自现代,生性机智跳脱,不知不知觉间就忘了这个茬儿。好在偷眼看去,林灯儿只是俏脸含羞,却是没有生气的意思,这让何遇大为放心。
从现代穿越到乱世,已经足够倒霉了。幸好遇到林灯儿这样可人的一个小美女,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两人正说着话。门帘一动,林肃领着一个矮瘦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宽袍大袖,提着一个竹编小箱子,三缕花白胡须飘洒胸前,一派仙风道骨。何遇知道这老者便是请来的郎中了。
老郎中衣领处透出风毛,长袍内显然衬有兽皮御寒,衣着好过林肃一大截。看来不管哪朝哪代,医生都是挺赚钱的职业。
何遇正打算坐起来见礼。
老者忙伸手按住:”小郎君安卧,不用多礼,待老朽诊过脉来。“
”如此,有劳先生。“何遇说道。
老者不再说话,伸出右手三指搭在何遇脉门上,双眼微闭,气息匀长,开始诊脉。
几分钟过后,老者收回手指,长舒一口气问:”小郎君,可有哪儿不舒服?“
何遇实话实说:”早些时浑身僵硬刺痛,这会儿吃了东西,又捂暖了,就好多了,只是前胸还是一阵一阵疼痛,喉咙处时不时有血腥味上涌。“
老者频频颔首,转头对林肃祖孙道:”从脉象上看,小郎君气血浮动,脏腑移位,显是前胸受过重击,这要换成别人,怕是要当场送命。但让老夫不解的是,小郎君没有性命之忧,也无重伤迹象,将养几天就会康复。老夫行医多年,小郎君体质之健硕,真是见所未见啊!“
何遇暗自佩服:”这老郎中还真有两下子,不但一口说出自己病因,而且还看出自己特种兵的体质远胜常人。毕竟这些年的艰苦训练可不是白给的。看来祖国医学真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老者打开药箱,取出几粒丸散,吩咐道:”温水化开,早晚各服一次,静养几日,便会痊愈。“
见何遇没有大碍,林灯儿喜出望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初次相识,自己为什么对何遇小郎君这么倾心,怕是只能用天意来解释了。
送走郎中,林灯儿服侍何遇吃了药。一会功夫,药力起效,何遇就觉得胸口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泰,知道这药算是对症了。
林肃祖孙顶风冒雪忙了一天,还没顾得上吃完饭。
料理好何遇,林灯儿就端了晚饭来吃。祖孙俩对坐而食,吃的也是汤饼,案桌上只有一小碗咸菜佐餐。不过两人倒是吃得有滋有味,林肃还不时就着咸菜抿一口酒,自得其乐的样子。
何遇好生感动:”素昧平生,两人救自己一命不说,还炖鸡蛋羹让自己补身子。这小小一碗鸡蛋羹,也许就是这个两口之家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祖孙俩吃完晚饭。林灯儿又端了大半木盆的温水来,伺候何遇洗漱完了,挑亮炉火,掩门出去了。
何遇仰天而卧,回想这大半天来离奇遭遇,心潮起伏,毫无睡意。
屋外风大雪狂,屋内炭火噼啪作响。松软的枕头,被褥里的麦草,芦花发出秋天泥土一般的味道,让人有一种家的感觉。想到家,何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何遇家境不错,父母都是高知,但感情不和,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两人都把儿子当做要挟对方的筹码,争吵个没完没了。
何遇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别人怜悯或是讥笑的目光下野蛮的长大,直到上了大学,入伍参军。
爷爷奶奶故去之后,何遇对于家这个字眼已经没有概念了。想到这里,何遇嘴角闪过一丝惨酷的笑意:”这样也好,既无牵挂,也就无挂碍,今后在这乱世过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觉醒来,窗纸大亮,竟是日上三竿了。
何遇坐起来,胸口已然大好,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枕头边有摆放整齐的衣物,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补丁,浆洗得十分的干净。这衣服显然是林肃老汉日常所穿,现在是给自己穿。
林肃身材高大,和何遇身材相仿。
何遇穿上他的衣服倒是颇为合身,只是天气寒冷,这一堆衣物都是麻布所制,里外不过三层,保温效果远不如后世的羽绒服、棉袄。
东晋战乱频繁,下层人命民生艰苦,不要说衣不御寒,就是能吃口饱饭,也是大不容易的事情。这里外三层衣物,很有可能是林肃老汉从自己身上减省下来的呢。
想到这里,何遇心里感动莫名,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一定要让对自己好的人过上好日子,何遇,何遇,你一定能做到,一定要做到。“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何遇胸口疼痛已无大碍,下地行动也无不便。他是精英特种兵出身,顶风冒雪,风餐露宿是常事,虽然衣襟单薄,却是毫无畏寒蜷缩之意。
打开大门,一蓬阳光从外射入。
雪过天晴,微风浮动,竟是一个大好晴天。
院子中的积雪已然清扫一空,堆积在篱笆边上。
何遇信步院中,边走边看。
三间正房,屋檐下有走廊相连,除了自己住的一间外,中间一间放着一堆农具,屋子当中一间祭桌,桌上是木制的先人牌位,细数下来,竟有十三座之多。最东面一间,有一床一案一架纺车,地上两个蒲席,屋子中间挑一个火盆,靠近火盆,则是一床地铺。
林灯儿将自己的木床让给自己睡,她睡祖父的床,林肃老汉只有睡地上了。
从西间绕过去便是一间矮棚,里面有灶台餐具,显然是厨房。厨房对面,隔着院子是一间茅草搭成的鸡窝,仅看到一只母鸡在附近觅食踱步。
林家托身坞堡,寒苦如此,那坞堡之外的老百姓,怕是还有不如。书上说的”魏晋风流“,看来只是存在于上层豪门之间了。
何遇穿过走廊,来到厨房,里面陈设极为简单,一张矮桌,两个木墩,一口水缸,锅碗瓢盆刷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很是整齐。
何遇这会儿有点饿了,一摸灶沿,尚有余温。揭开锅盖,有小半锅小米粥。锅盖旁有一小木条,上面用炭条写着几行小字:”君睡未醒,不忍打扰,粥在锅内,请自取用,灯儿留。“
字迹拙朴,显得稚嫩。林灯儿竟然通文墨,这让何遇大为称奇。要知道在东晋,学在高门。下层人民读书识字是非常难得的。
整个小院静悄悄,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林肃老爷子要去坞中烧炭,林灯儿却是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见人影。
何遇怅然若失,从搁架上取过陶碗,用木勺给自己盛粥。勺子刚一搅动,一个剥了壳的鸡蛋从粥里探出头来。
何遇知道这是林肃祖孙好心,煮来给自己补身子的。鸡窝旁只看到一只老母鸡,可见鸡蛋是多么珍贵。对这个两口之家来说,鸡蛋也许就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吃了丸药之后,何遇身体已然大好,昨天又喝了一碗鸡蛋羹。今天的这个煮鸡蛋,他是决计不会再吃了。
何遇拨开鸡蛋,盛了粥,就着桌子上的咸菜,喝了起来。
粥温刚好,清香扑鼻。何遇重伤初愈,胃口渐开,小米粥喝在嘴里,说不出的受用。
喝完粥,舀水洗了碗筷。
何遇从厨房出来,站在院中远眺周边地形。
此时红日鲜明,映照积雪,视线很好。林家小院建在小山坡上,地势也高,从院中看去,大半个坞堡尽收眼底。
陈家坞坐北朝南,位于三山之间,四周建有高大城墙,东西南北各开四门,门楼上建有高大望楼,其中南门为坞堡正门,前有护城河,整个整体建筑像是一座要塞。
依何遇估算,陈家坞面积足有四千余亩,相当于一座大学校园。坞内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因为积雪覆盖,却是看不清种些什么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