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门口,有三个半大的娃娃,也捧着窝头啃着,乌黑的大眼紧紧瞅着双喜,带着探究。
双喜朝着他们笑,走得近了,蹲身过去问道:“小毛头们,你家大人呢?”
这些个孩子倒是不怕事儿的,眼珠子滴溜溜再双喜身上转一圈,转头就比赛一般冲着屋后头跑了,边跑边叫:“阿嬷,阿嬷,姐姐找阿嬷啦”
瞅见三个毛头小胳膊小腿,眨眼工夫就跑的不见人影,只有那脆生生的叫唤声,隔着几匹薄薄的泥墙,远远传来,这样恬淡美好,而又生机勃勃的日子,不禁让双喜都生了几分羡慕。
孩子们话音落了没多久,厨屋里又响起个慈爱的回应声:“哎呀,虎儿,狗儿,跑得急,小心摔跤,那姐姐再哪里啊?带阿嬷看看去”
说着话,后屋里已响起脚步声。
很快一个年纪约五十上下的大娘拉扯着三个娃儿进了堂屋,那大娘穿着一身灰衣,围着个半旧的围裙,一头黑发已经白了一半儿,梳着简单的发髻,由根筷子样的木棍别着,脸上还带了些烟灰,显见着是再厨屋里忙活呢。
双喜脸上堆起笑,眉眼都弯儿了:“周婶子,是我来了!”
屋外阳光明媚,周婶子迎着光朝堂屋里走来,看到双喜,她初始还有些愕然,少顷立刻笑了,满脸的褶子都开了花儿:
“哎呀,双喜丫头,这乡下穷地方,你咋的来啦!”
“婶子,瞧您说的,我咋就不能来啦?”
双喜打着趣儿,说话的工夫,那周婶子已甩开几个小的,三两步疾走到双喜跟前,热络拉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请去。
已是熟人了,况且还将是以后长远的合作伙伴,双喜也就不客套,随着周婶子进了屋。
“双喜丫头,今日个来,就在婶子家吃饭,可好?婶子乡下人家,没别的吃的,鸭蛋管够啊!”
老妇人热络,双喜也不好推却,三言两语客套过后,周婶子又钻进了厨屋,留双喜一人再堂屋里候着。
两个小娃儿倚在门口门槛上,咬着窝头,眼巴巴看着双喜,带着惊奇。
双喜蹲身下来,问道:“小毛头,你们不是三个小家伙吗还有一个呢?”
“哥哥去地里喊爹娘二叔回家吃饭”
扎红头绳的小女娃脆生生回她的话儿,倒是不怕生,一双圆圆的眼睛继续打量着双喜。
“还有爷爷”挨着那女娃的另一个小毛头跟着补充了一句。
双喜笑着点点头,跟孩子们说话的工夫,又细细打量了两个娃儿来。
显而可见,这周家是真不富裕,两个娃娃身上的棉布褂子都洗的没了颜色,一看就知是穿了不少年头的,脚上的布鞋也烂的露了脚趾头,眼下是夏天了,倒还好,不用挨冻了。
娃娃们年岁不大,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好看的很。双喜细细问过那小女娃,却没想吃了一惊,那孩子已经六岁了,而那个男娃比她大一岁,已有七岁,可如此大的孩子,看上去竟比实际年纪小了许多。
双喜心知必定是孩子们吃的不够,营养跟不上才闹成这样。
这般想着,她又站起身来环顾起屋里摆设。
周家庄地处偏僻,家家户户都是茅屋泥墙的房子,屋子狭小不已,堂屋里的布置也没好哪里去,简简单单一个四方桌子就占了一半地儿,神堂前悬挂着寿星公图画,底下是一张长条的香案,倒是摆放着些香纸,香炉等物,还有一碟葡萄作为贡品供奉着。
堂屋大门里侧,各种农具倚墙放着,除此外,这小小的堂屋里再无多余一物了。
双喜淡淡看了几眼,心里又明了几分,转身去了后厨给周婶子打下手。
过了短短半盏茶工夫,下地的人都回来了,屋里彻底热闹起来,孩儿们见到爹娘的欢喜叫嚷声,农具相碰的滋滋声,都要掀翻屋顶。
周婶子上了前屋,张罗着叫归家人洗手吃饭,双喜生了丝心怯,蹲坐在后厨里帮着送柴禾,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去了。
正在这当口,厨屋里突然冒出个青年男子来,高高的,瘦瘦的,浓眉大眼,看着倒是亲切,一副邻家小哥模样。
四目相对,双喜不好意思,站起身,搓着手冲着那男子笑了笑,那男子倒是吃了一惊,似乎没料到厨屋里何时冒出来个陌生的大活人。
“我我我是买鸭蛋的”双喜赶紧的解释,也不知为何,倒有些结巴了,这话说的突然,那男子似乎没明白,不太相信她,依旧蹙眉看着双喜。
正在这尴尬时刻,周婶子那热络的大嗓门又适时亮起来了:
“哎,平安啦,你咋上后头来啦,洗过手啦?”
周婶子稍微有些壮硕的身子冒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可算给双喜解了围,让她松了一口长气。
那男子点点头,问道:“娘这姑娘是?”
虽是问的他娘,可眼睛还是一眼都没眨的看着双喜,这让她又生了几分尴尬。
“哦,娘忘记说啦,这就是咱的买家,咱家鸭蛋可都卖给她了,这不,好不容易上咱家一趟,娘留人家吃个饭”
叫平安的男子这才舒展长眉,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冲着双喜笑了笑。
周婶子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快张罗饭菜啊,傻小子,你不饿,人姑娘可饿着了!”
“嗨,嗨,这就去,这就去娘轻点,痛!”
说着话,又冲着双喜笑了笑,猴子一样蹦跳着往前屋跑了,与双喜第一眼所见的沉稳竟是半点儿也不搭。
周大娘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笑道:“双喜啊,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还没成家呢,这不,干啥都冒冒失失的,没吓着你吧?”
双喜赶紧摇摇头,笑道:“婶子哪里的话,我也不是那瓷娃娃,咋就说个话还被吓着了呢?”
这话惹得周婶子笑出了声儿,不住道:“那就好,那就好!”
终于开了饭,周婶子一家人全围着木桌坐了下来,双喜是客人,又是他家的财神爷,周婶子死活都要拉着她坐上首,双喜实在是受不住这般热情,难为情的依了她。
她是个女客,遂由大嫂子陪坐着,左首挨着的依次是他家的老爷子,大儿子,右侧则是两个娃娃,对面坐着的,便是周家的二小子平安,与他家的大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