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份只不过是个庶民，但姜软言当真是心怀天下。京城有如此一人，实在是京城中这些难民的福气。眼下有吃有用，想来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个冬天了。”皇上落子，口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却让顾沉渊心里一沉，知道皇上这十有八九是起疑心了。
一个庶民能做到许多官员都做不到的事情，本身就已经是对朝廷的……挑衅，亦或者是这些官员的失职。
一旦处理不好，若是有人进几句谗言，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绝对比夏家大。
“不过是个商人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更何况，儿臣与姜软言也算是有些接触，此人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比起想要让难民感激，更像是从里面吃到了甜头，所以有些贪财了。”
并没有要维护姜软言的意思，顾沉渊就只是嗤笑一声，并不认可对方心怀天下的说法。
“哦？”皇上又落下一子，将顾沉渊逼得没有退路：“这话怎么说？”
即便是眼看着就要在棋盘上一败涂地，顾沉渊的神色也不见什么变化，只是步步为营地稳扎稳打：“先前济世堂一事让姜软言吃了不少好处，有父皇您的意思，许多权贵都去济世堂买药看诊，自然是收到了一大笔。这次儿臣虽然不知有什么念头，但姜软言却是打着父皇您的名声去做的这件事情。”
皇上落下最后一子，给这局棋画上了重点：“哦？以朕的名义？怎么回事？”
“儿臣输了。”顾沉渊有些惭愧地笑笑，主动伸手将棋盘收起，淡声道：“姜软言对外宣称建房子的钱是由父皇您让人采买的草药钱中出的，与那些难民说这一切都是您的恩典。”
“外面的人现在对父皇感恩戴德，并未出现流民暴动的情况。”原先顾沉渊见姜软言的节奏这么快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带来麻烦，还在考虑要如何帮她善后，没想到姜软言的狗腿子居然已经修炼到这个境界，连皇上这边都考虑到了。
皇上没说话，端详着面前的棋盘，良久才微微勾起唇角，神态缓和些许。
“这个姜软言，倒是有些意思。”
顾沉渊心下松一口气，淡声道：“不仅如此，先前母妃给姜软言的赏赐也都被拿出来兑成银两给难民们添补日用，卖的也是母妃和皇上的名声。为此苏大人也派出不少人手帮忙筹备，所以才能处理的这么快。”
这苏大人，当然就是顾沉渊的娘舅，苏学桐了。
“有些意思。”皇上微微勾起唇角来。
看来琪妃所言并不是胡言乱语，这姜软言当真是个聪明人。这般聪明的女人总不至于去特意为难夏家，看来夏家丧女一事……还另有蹊跷。
皇上想到这里的时候特意打量了顾沉渊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最终再开口的时候，却是和这件事情完全没关系了。
皇上的指尖敲打着梨木桌面，淡声开口问道：“你可知我朝边疆遭到星狼一族的进犯？”
“儿臣略有耳闻。”顾沉渊神色恭谨，并未说起自己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星狼少主忽烈耶率兵数次骚扰我朝边境。”
“是啊，他们不安分了。”皇上叹息一声。
顾沉渊没接话。
目光望着远方的皇上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吩咐道：“再过些日子，你便领兵去边疆走一圈，慰问慰问将士吧。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旁边伺候的小德子心一惊，哪里还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二殿下等回来的时候，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皇上这是给二殿下在军中立威呢。
顾沉渊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对着皇上跪下，神色认真地开口道：“儿臣遵命。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顾沉渊出来的时候小德子送着他出来，才一出了御书房便笑着开口道：“奴才恭喜二殿下了。”
原先储君之争还能挣上一挣，现在看来皇上早就已经有打算了。
只是有这等好事，顾沉渊反倒是有些心不在焉，没听见小德子的话。
小德子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见顾沉渊没说话，便也跟着消音。老老实实地送顾沉渊出了宫，才冷不丁地想起什么，唤一句道：“二殿下。”
“德公公。”顾沉渊站定身子。
小德子当不起这一声，赶紧赔着笑脸过来小声道：“琪妃娘娘先前来过几次，说的都是姜姑娘的好话。”
这做奴才的自然是有眼力见儿的，眼看着这位二殿下对姜软言格外的不同，既然想站队的话，当然就得好生帮忙惦记着。
果然，顾沉渊听见这话神色便温和几分，笑着道：“有劳德公公了。”
小德子没敢答应，就只是卑躬屈膝地赔着笑脸，念叨着道：“如今姜姑娘此番作为，皇上定然会十分欢喜。想来夏大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就算是二殿下离开京城，也有琪妃娘娘和苏大人护着呐。”
在宫里头的人，小德子的消息十分灵通。
原先琪妃是满心希望夏知然成为顾沉渊的皇子妃的，但是自打出事儿之后，琪妃就再也没跟皇上提过夏知然的好。
来过几次，倒是每一次都念叨着姜软言的聪颖善良懂事。
主子不明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不明白，得时时刻刻地帮主子想着。眼看着二殿下继位在即，小德子也惦记着给自己个儿留条后路。
“以后还请德公公帮忙照看了。”顾沉渊自然也懂。
听见顾沉渊这话，就明白自己的示好被接受了，小德子连声笑着答应，送顾沉渊从宫门口出去了。在宫中多年，宫里头多凶险他清楚明白，只是眼见着这位殿下长大，气质却还能如同如今一边清尘决绝没有半分世俗，可当真是不容易。
小德子叹着气往回走，自己个儿念叨道：“这宫里头可算是要安定下来咯。”
瞧瞧前边儿大殿下闹腾的，自个儿以为能赢，实际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定下来了。
在济世堂里面呆了好几天，江清觉得那些夸赞自己人好医术好的话自己都能背下来了。
好不容易将事情甩给别人进了万事屋，就看见姜软言在桌上铺着一张纸，拿着一根炭条在上面龙飞凤舞，甚至还下意识地咬着手指，眉头紧锁。
“小姐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吗？”江清凑过去一看，只觉得条条框框的什么都看不懂。
姜软言本来是想画一个建筑物的设计大纲，但是没想到上手才发现居然这么难，画出来的歪七扭八不说，要是按照这个东西去盖楼，肯定是要变成豆腐渣工程的，想都不用想。
“你来啦……”姜软言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没什么精神：“没事，就是觉得跨专业果然好难啊，想要个土木工程的天才。”
很好，江清每个字都能听清楚，但是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江清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试探着继续问道：“小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您画的这个东西……看上去像是个……柜子？”
“是房子啊！是房子啊！”姜软言哀嚎两声，愤怒地掰断了手里的炭条，人已经变得有气无力了：“就那种高高的好几层的房子，真是太难了。”
“房子？”江清摸摸自己的下巴，突然开口道：“那我知道一个人，小姐应该会喜欢。”
“嗯？”姜软言一听这话眼睛直接就亮起来，抓着江清的衣领问道：“什么人？能帮我画图吗？”
江清笑了笑，没直接说：“等下午我带他过来见您吧，到时候您和他仔细说。”
姜软言连声答应下来。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姜软言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江清不应该在济世堂坐诊吗？
“没什么特别需要我的地方，而且最近夸奖我医术高明的已经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说话的时候江清还特意摸摸耳朵，觉得有些不耐烦：“所以就找了个借口，溜回来了。”
反正无非就是些冻昏过去的和饿昏过去的，有江家那群打算学医救人的小破孩们就可以处理了。他都已经好几天没能和姜软言好好吃个饭了，当然一有机会就回来了。
“这样啊，那你先休息。”
画图的事情既然不用着急，姜软言便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抻个懒腰打算去找白若观商量一下温泉山庄的重新改造和营业问题。
她晃晃荡荡地走过去开门，竟然一头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知道我来，这么着急投怀送抱”顾沉渊好整以暇地拎起她的衣领，像是拎着小猫儿一样地往屋子里面走，等把人扔回到贵妃榻上用毯子团起来，才扬眉问道：“要去干什么去？”
“我去给二位倒茶，希望二殿下您能喝个干干净净。”江清主动站起身，没给两人当电灯泡，就是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阴森，好像不怀好意。
“去找白若观做战略分析啊。”姜软言回应得理直气壮，掰着手指头道：“毕竟那么多难民要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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