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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作为旧都,从來都不缺大人物。因而惯得那些名医一个个架子摆得比天大,特别是那个在南京城内排第一的曹兴德,简直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花阡陌想尽办法也只碰了一鼻子的灰,正很认真的琢磨着是不是真的要叫个暗桩用刀架在那些老匹夫脖子上试试,救星却不期而至了。
救星大人一身月白绸缎衫子的缎面反射着柔光,金质的长命锁挂在颈脖间,就那样摆着架子风风火火跨进门來。那身后弓着腰背着一个沉重药箱唯唯诺诺跟着的,正是之前让花阡陌吃了好几次闭门羹,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的城内名医曹兴德。
“小王爷慢些走,慢些走。”絮絮叨叨得好像个老妈子。
本來坐在屋子里发愁的花阡陌忍不住笑了出了声:“唷,这不是曹大夫么,什么风把您吹到这腌臜下作的地方來了,”
曹兴德老脸上闪过一丝羞恼,狠狠瞪她一眼。花阡陌的用词可是取自他的原话,再加上那嘲弄意味十足的语气,傻子也听得出她的嘲讽。
瞪个一眼两眼算个什么,花阡陌完全不在意的继续笑。可水萝卜却看见了那一眼,眼睛一瞪,当场发作起來,抬高声音呵斥道。
“瞪什么瞪,你瞪谁呢,你还有脾气么,”
“沒有沒有。小王爷言重了,小人哪里敢。”曹兴德立刻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老脸上极力挤出讨好的笑,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和之前倨傲得不拿正眼看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水萝卜却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继续兴师问罪:“我让你來这种地方來看病,委屈你了是吧,”
“哪里哪里,”曹兴德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又不敢得罪这位贵人,只能弓着腰连连点头,几乎将头埋到了腰带之下,“能给小王爷看病是小人的荣幸。小人哪里敢有怨言,”
“给我看病,”水萝卜皱眉,扭头对他怒目而视,质问道,“我又沒病,用你给看什么,还是你想咒我生病,”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來,曹兴德脸汗都下來了,脸色惨白,“不是。是能替小王爷的姑娘看病,是小人的荣幸。小人方才是说错了,说错了。小王爷恕罪。”
“这还差不多。”语气缓和了些,让曹兴德松了口气后又微微再次扬了起來,山雨欲來的语气威慑力十足,指指一旁站的花阡陌斜斜睨他,“你之前骂她什么來着,贱妓,还是贱货,我沒听清。”
曹兴德哪里还敢说话,弯着老腰白着脸摇头:“沒,沒有。这位姑娘是小王爷的熟人,小人哪里敢骂她,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那你该叫她什么,”明显带着警告和威吓的语气。
“叫……叫花……”
“什么,,,”语调一沉。
“不是……是小、小姐……”
“嗯,”不满。
“不不不……是姑奶奶,姑奶奶还不行么,”曹兴德苦着一张脸,一副快哭出來的样子,那张老脸更是因此皱成一团,看上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水萝卜满意:“这还差不多。”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当真不假,花阡陌看着之前连正眼都不屑于看她、不知给了她多少白眼、吃了多少闭门羹的倨傲老头此刻被水萝卜胡搅蛮缠得哭丧着一张脸,差点笑出声來。
不过眼下不是逞这种气的时候,所以她欣赏完曹兴德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绿了又青青了又黑黑了又白的难看表情,瞥见水萝卜还沒发挥完的样子,连忙出声阻止。
“曹大夫,这病人就在楼上,是不是先上楼去看看,”
虽然花阡陌极力收敛住了笑意,可是她声音里却还是不自觉的带了丝谑意,让被小王爷弄得狼狈不堪的曹兴德无比恼怒,却又敢怒不敢言。他本來就看不起她,索性就装作沒听到,扭过脸死活不应声。
可水萝卜显然是不会让他如愿的。明明听上去是那么干净软糯又讨喜的声音,却在此刻体现出一种别样的霸气威严:“她说的话你沒听到么,还是要我來说第二遍,”
曹兴德立刻焉了,不敢违抗,苦着脸提着药箱急匆匆上了楼。
外人一离开,水萝卜那副威严和气势立刻消失了,眼睛亮闪闪的,几步蹭了过來。
“花姐姐,解气不,”
“嗯。做得太好了。”花阡陌笑眯眯。
一被夸奖,那整张脸都好像发光起來,白嫩水灵的脸上是神采飞扬的笑,好像连尾巴都摇起來了,哪里还有刚才只言片语间就吓得曹兴德大气不敢出的架子和气势。
真是可爱啊。
花阡陌笑眯眯的连连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忍不住感慨,“你來得太是时候了。那个老匹夫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咱,不晓得给我吃了多少次闭门羹,我都快急死了。”
水萝卜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那人确实讨厌。不过他确实医术好,所以我才把他叫來了。”
“你怎么知道要回來,”
说到这个,水萝卜那天真可爱的笑意一下收敛了个干净,捏着那把贵公子的折扇抬眼看向楼上,脸上浮现出些完全不合适他的悲哀忧愁,看起來就显得有些沉重:“……我……我总是要弄清楚阿鬟她身体到底怎么样,才能放心走的。”
花阡陌心底不由微黯。
水萝卜此人是个好孩子,本性纯善,天真开朗,就仿佛春日里一缕阳光般不带任何阴霾。他是如此干净的一个人,沒有任何心机和手段。生于富贵皇家,衣食无忧,本可以一辈子都这么作为一个翩翩贵公子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可他却为了初尘染上了三分忧愁,肩负起这些本不适合他的沉重负担。
不知为何,花阡陌竟有些不敢告诉他初尘身体的真实情形了。
花阡陌默默看他。看着他明明眼睛在不断往楼上瞟,却强自按捺着沒有动作,只用一只脚在地上划來划去,显得分外局促不安;头耸拉着,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失落;潜意识的种种表现无一不像一个孩子,可他却竭力保持着镇定,试图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男人。
可他还不知道,初尘根本活不过二十。
心头的悲哀越來越盛,花阡陌不由自主开口问他:“不上去看看么,”
“啊,”竭力不想表现出來的渴盼被花阡陌点破,水萝卜似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來,还是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不了。阿鬟不想见我,我还是就在楼下等着就好了。花姐姐你一个人上去吧,盯着那个人,我怕沒我盯着他又敢不尽心医治。”
花阡陌便不再多说什么,默默转身上楼。
刚上到楼上,低低的争执声传來,让花阡陌微微皱了皱眉。
“你这庸医,莫不是沒本事治她才在这胡说八道的吧。”红绫愤怒的声音响起,却怕惊扰病人,刻意压低了。一向暴脾气的她正站在初尘病床边,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曹兴德的鼻子骂道。一旁,一向口拙的小絮也站在她身后,她不会吵架,只能一脸气愤的连连点头附和着红绫的话。
被一向看不起的卑贱丫环指着鼻子骂,曹德兴气得脸都青了,却又压不过红绫的伶牙俐齿,不知怎么反驳。
花阡陌见状,立刻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怎么回事,”
见她來,曹兴德立刻转过來,板着一张倨傲的脸,强忍住翻腾的怒意和鄙夷,冷冷向她道:“这根本就是个死人。”
花阡陌心底微沉,尚來不及多说什么,红绫却已经又跳出來骂。
“你个庸医胡说什么呢。我照顾初尘姐这么多年,她身子明明还热的,还能喘气还能动。你才死人呢。你全家都死人。”
曹兴德一向医术高超,被人捧着,高傲自负,哪里能忍受被一个自己从來都看不起的卑贱丫环质疑自己的医术,当即昂着头拂袖一声冷哼:“果然都是下作地方,连丫环都**不好,一个贱婢也敢这么沒规矩。”
“你说谁贱婢,你说谁下作,”
红绫立刻发了火,刚想发作,却被花阡陌一声制止。
“红绫。”
那声音冰冷,暗含着警告意味,这是姑娘生气的预兆,立刻让红绫不敢再多说什么,却还拿眼狠狠瞪曹兴德。花阡陌将视线转向曹兴德,开口:“曹大夫何出此言,”
曹兴德又恢复了那倨傲冷漠的嘴脸,甚至不屑于用正眼瞧她们,吊着眼昂着头冷冷答:“这个女人,身体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本來就沒几年活头,现在又病情加重,救了也沒用。”
曹兴德此人虽然医术高超,却为人刻薄,冷漠自私捧高踩低。即使是面对病人,说起话來也分毫不顾及旁人感受,实在是配不上他名医的头衔。花阡陌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冷冷道。
“即便是个死人,小王爷让你救的人,你也非救不可。”
曹兴德立刻瞪眼:“你。”
花阡陌却已经不再管他,几步走到床榻边看着躺着的初尘:“……曹大夫有功夫跟我吵,还不如多看看病人。完成不了小王爷的交代,小王爷一定会很不高兴。”
曹兴德气结,可想起还在楼下等着的小王爷,又立刻泄了气,表情显得有些悻悻,走过來将手搭在初尘腕上把了下脉。也不敢再摆名医架子了。他诊断病人时倒是一视同仁,沒有再摆出那种倨傲的语气,倒沒那么讨厌了。
“她本就沒几年活头,现在又睡过去这么久,要救醒很难。而且救活了也只算是回光返照,好个几年半载,就必死了。”
连曹兴德也这么说,花阡陌心在不停往下沉,冷静了好久才问出:“那有办法救醒么,”
“有,不过很难。需要几味奇药。”
“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