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付东楼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抱大腿时,大腿就反过来找他了。
前一天付东楼接到房伯捎来的信儿说付东楼要的那间屋子已经布置好了,恰巧付东楼要翟夕烧制的那套东西也到了,付东楼便转过天来起了个大早兴致冲冲地带了他的“风花雪月”一道去了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的牌匾被付东楼换做了“南山苑”,与“东篱”二字相同,用的皆是米芾的体儿。
房伯一边夸着付东楼字写得俊逸潇洒一边给付东楼引路,自打付东楼给房伯一家除了奴籍,房伯对付东楼的感情明显升华了。一边把他当主子敬着一边当亲孙子疼着,对付东楼交代的事儿自是一万个上心,哪有办不好的。
层层叠叠的假山绕得付东楼直犯晕,待看到自己那间实验室的时候付东楼长出了一口气:这地方就是自己找过来都困难更别说进贼了。
这屋子的通风采光极好,周围空地面积也不小,既方便了付东楼在室内做化学研究又可以在外面的空场做东西搞实验。
付东楼对屋子很是满意,又想到翟夕给烧的那些试管烧杯什么的还没看呢,便从风泱手中拿过盒子打开来。
不得不说,翟夕还是很够意思的,这些玻璃器皿都是按照付东楼给的图纸一样不差做的,可唯一的问题是……
“这五颜六色的是闹哪样!”
风花雪月加上房伯谁都没见过这些东西,只道是付东楼弄来做摆件的。花院瞧了瞧红色的烧杯,又看了看黄绿相间的量筒,安慰她主子道:“主子又没和翟大人说要什么颜色的,许是翟大人交代下去底下的人便忖度着办了。这些东西样子倒是很新奇,主子要是不喜欢这颜色也可留着与人走礼。”
“这些琉璃成色不错就是不如西域商人贩来的通透。”月桥也凑上来仔细打量,“不过成都不比前唐的长安,山路崎岖,西域的商人能到这里的本就不多,这琉璃也就少了。主子留着赏给来拜访您的低品级官员即可,这东西一件少说也要几十贯钱呢。”
“月桥姐姐真厉害,你那算账的本事也教教我可好?”风泱一脸崇拜地看着月桥,连着雪襟也闹着要学。
“放着现成的大佛不拜非来拜我。”月桥掩嘴一笑,“你们何不求了主子教你们,我新近学的那个审计就是主子教的呢,查账可是好用呢。”
“主子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房伯见付东楼浑身散发着抑郁之气以为主子被这几个闹烦了呢。
付东楼摆摆手,“罢了,这东西奇形怪状的拿去送礼惹人笑话,也怪我没说清楚,回来少不得再麻烦师兄一趟。这些东西你们喜欢就拿去玩吧,放着也可惜了。”五颜六色的试管烧杯如何能拿来做实验,连里面盛的东西什么颜色都看不清。
这些琉璃对于四人来说可是意外之喜,赶忙谢了赏不说,四人还很有眼色地将最大的那件试剂瓶送给了房伯,倒叫房伯不好说教他们了。
“主子下次可要给翟大人银钱,这次翟大人来送东西的时候可没少跟小的哭穷,那架势小的想想就发毛。”雪襟说着还抓了抓自己胳膊抖了下。
“就他这德行,还被王太卿指来教我规矩,王太卿一定是在逗我。”
付东楼很想说“这他妈就是在逗我”,可碍着房伯在,不想被老人说教,便只能委婉地表达了。
“王太卿殿下可是我大楚柱国之才,当年老奴曾远远看到过殿下,殿下的风姿至今难忘啊。”房伯感叹一句,满眼都是对顾贤的仰慕之情,“王太卿殿下让翟大人来必有深意。”
深意不深意的,我是没看出来。付东楼正腹诽呢,就见房伯的二儿子房禄急急忙忙跑过来,气都没喘匀便禀报道:“相府派人传话来,说是王太卿殿下召见主子,叫主子赶紧过去呢。”
就这样,付东楼一行人直接从城郊驱车前往王府,等到达瑞王府的时候,午饭的时辰都过了。
这一路马车颠簸,付东楼下车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毫无胃口,只觉得脚下发软脑袋还晕着。
风花雪月四人哪能让自家主子形容狼狈地去见王太卿,赶忙帮着拾掇。整衣服的整衣服,理头发的理头发,好一阵忙乎才陪着付东楼随王府总管王胜去见王太卿。
刚一散朝就被招呼来的付泽凯和曲氏也没比付东楼舒坦多少,他们俩早早到了王府却被王太卿一直晾在花厅喝茶。付泽凯虽然比不了顾贤尊贵,可怎么说也是大楚的中书令百官之首,哪能受得了这般轻待,当即便把王总管给叫来了。
一问才知道,顾贤叫付泽凯来是为了付东楼的婚事。虽说是皇帝赐婚两家没了议亲定亲的过程,可付东楼是明媒正娶的王卿,该有的三书六礼一样都少不得,所以这提亲的规矩还是要来一遍的。
按理说,顾贤要提亲,当是将纳采的礼品送到国公府上去,可瑞王府地位尊崇,顾贤的身份更是和皇太后一般贵重,总不能屈尊降贵去国公府上和付泽凯曲氏亲家长亲家短的,索性就连媒人都省了,直接把付泽凯招呼过来把纳采礼拿走顺带再见个面说说话。
胡扯八道!付泽凯气得肝儿疼,这明摆着是顾贤作践他,这他妈是要结亲家还是要结仇啊,皇上立后都是派王公大臣把纳采礼送到皇后娘家去的,你一个王爷摆个屁谱啊。
更绝的是,这事儿是顾贤头一天晚上交代下来的,可没成想今儿个一大早王太卿身体不适,王爷连早朝都没去,正跟着太医一起在顾贤屋里伺候着呢。底下的人没接到王太卿说不让宰相来的消息,还是把人给请来了。
王胜搓着手笑眯眯地给付泽凯两口子上茶,说什么王太卿现在也没说放人走,所以叫付泽凯两位还是跟这等等,只要殿下那边一消停下来,他王胜立刻去请示,还说已经有人去请付东楼了,王太卿点名要见呢。
环视四周,王府的银刀甲士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按着刀柄戍卫在花厅外面的廊下,付泽凯掂量了一下自己这个文弱书生已然有了点春秋的小身板,又琢磨了下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婆,这强行走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要是自己真闯出去被那些甲士给砍了,不管皇上会不会为了他把瑞王府给灭了,他这条命也都交代了,还是留下来看看王太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王府好茶管够,就是不给吃食,点心都没上一份更别说午饭了。付泽凯强压着火气喝了一上午的茶,肠子都涮干净了脸也绿了,曲氏更是有点眼前发黑,这才等到王胜过来说王太卿正殿召见。整了整衣冠带着老婆去正殿,一进殿门就瞧见王太卿正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地和自家儿子说话,那气色可比他好多了。
“父亲,王太卿殿下刚告诉我说相府遭了贼,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时候从府里出来的,可受到了惊扰?府中情况现在如何?”
付东楼对付泽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关心,付泽凯与曲氏刚给顾贤和柏钧和行了礼他就快步上来抓着他便宜爹的手。
虽然对这种话里有话皮里阳秋的语言艺术不甚在行,可付东楼也不傻。一进门顾贤就抓着他说相府遭贼的事,又不是不知道他和相府关系不好,不就是想借着他的嘴跟付泽凯说嘛。付东楼也乐意帮这个忙,他刚好可以借机会把跟他便宜爹吗行礼的事儿省了。
“老爷,这好端端的居然有不三不四的东西向天借胆敢去咱们府里,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曲氏抓了面色阴沉的付泽凯立时大呼小叫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回家去。
曲氏陪她家老爷在王府坐了一上午,如今一听遭贼便知道这事儿和王太卿王爷脱不了干系,奈何这两个人即便是付泽凯也不敢与之撕破脸,曲氏也只能这样装疯卖傻地指桑骂槐。
自从付东楼分家挑了书画的事之后,曲氏一直没得付泽凯的好脸色,连带着大儿子都被付泽凯修书一封骂了一顿。曲氏忖度着自家老爷此刻定然生气,自己这一闹给老爷出气没准能缓和下夫妻之间的关系。
“一时身体不适怠慢了付大人,付大人万勿见怪。”顾贤眼里压根儿就没曲氏这个人,也不愿意跟个妇人计较,可不代表他能当曲氏啥都没说。好死不死的前几日为着江宁的事儿付泽凯还在朝堂上欺负了他的宝贝儿子,新帐旧账刚好一起算。
“早就听说付相品行高洁,糟糠之妻不下堂,如今看来确是如此。”顾贤莞尔,“一见到定国公夫人,孤便会想起以前先王在时一起去乡下微服私访的情形,夫人果真与这锦官城里的其他贵妇大不相同,别具一格。”
付泽凯没发迹的时候不过是个穷书生,哪能攀得上高门大户结亲,曲氏出身自然不高。不能在定国公夫人面前提出身是锦官城贵胄圈里不成文的规矩,曲氏也最恨别人说道这个。奈何今天讽刺她的是顾贤,她憋屈也只能忍着。
倒是难为了付东楼,看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曲氏吃瘪还要忍着笑,真是不好受。
老婆吃亏付泽凯面子挂不住,刚想说两句找回场子,就见顾贤挥挥手,“罢了,付相不必为难夫人,夫人真性情实属难得,孤就不计较她失礼了。”
付泽凯被抢白,脸色铁青,一拱手没好气地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下官府中遭了贼下官急着家去。”
“今日本是叫贤伉俪来商议卓成与楼儿的婚事的,相府如今出了这事儿孤也不好多留你们了。只是这纳采的礼品事关皇家与王府的脸面容不得半点闪失,既然相府最近不安稳,那孤便叫楼儿拿去他自己的宅子存着好了。”
这是告诉天下人你瑞王府看不上我相府吗?付泽凯胸口憋气,一口老血恨不能喷顾贤脸上。曲氏那边则是被一直侍立在顾贤身边当孝子的柏钧和冷冷盯着,说过一句话后只敢装委屈再不敢多说。
这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付泽凯有话在先婚礼要回相府办,付东楼就没琢磨着那些聘礼什么的还能落在自己口袋里。当时付东楼还后悔,心道柏钧和说自己傻还真没错,这王府的聘礼除了规定的那几样图吉利的,剩下的可不都是好东西,加在一起恐怕不会比自己分家得的东西少。自己分家搬出去了,这聘礼送到相府还不都被曲氏吞了。谁想到今天这三书六礼的第一礼直接被顾贤送到了自己宅子去了,那这以后的礼是不是也要照着这个来?
送到嘴边儿的肉不吃是傻子,爷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龉龃。
“谢殿下。”
“你和卓成都是男人,虽是已经订了婚,但这婚前不见面的规矩也不是必须讲的,后日孤做东办赏春宴,到时候和儿也会在,你们两个一起好好说说话,也省得都成亲了还不知道对方的喜好脾性。想来你有不少要准备的,今日孤就不留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就打发人过来与和儿说一声,他帮你是应当的。”顾贤说着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不过是些小毛病,别跟我这杵着了,你送楼儿回去吧。”
“是。”柏钧和躬身应了,转眼瞟了付东楼一眼。
“多谢殿下美意,付东楼告辞。”付东楼深深一礼,随着柏钧和从正殿后门出去了。
“殿下到底是何意。”付泽凯等到殿中只剩下自己两口子与顾贤才说话。
“付相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顾贤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江宁的事情孤听说之后都不免疑心,更遑论陛下。不过今日之后,陛下疑心尽可消了。”
付泽凯眉头紧锁,顾贤这是明白承认他也知道《浮世录》了。付泽凯直视顾贤的眼睛,顾贤的目光太过坦荡,倒让付泽凯有了种做了小人的错觉,只得叹了口气暂时认下这亏。
“如此还要多谢殿下费心了。”付泽凯作揖。
“虽则孤与卓成确实与你政见不同,可瑞王府都是大楚的瑞王府,每日里秣马厉兵也都是为了驱逐胡虏,你明白否?”
“下官明白。如果殿下没有别的训示,下官告退了。”被人摆了一道还要领情,付泽凯心里冒火脸上还不能露相,只恨不得早早走人回家看看顾贤是不是另做了手脚。
“王胜,好好送付相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