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求才匆匆下楼来,一到楼下走出家门,被深冬彻骨的冷风一吹,刚才下楼时的焦急情绪稳定了一下,他的心虽然已经到了前妻雅丽的身边,但他的脚步却有些迟缓和胆怯,因为这两年都没有和雅丽见过面,心里摸不准她愿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突然出现。大概这两年自己过得有些凄凉和焦躁,心情一直不好,也就避开和雅丽见面,和女儿婷婷交流也比较少了。
想起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前的元宵节第二天,那天在井冈山火车站和雅丽一起送女儿婷婷去北京上学,然后自己匆匆登上深圳的火车,因为发现妻子小花婚前不忠而选择远行。一句话也说不上的雅丽,给他留下的是急匆匆冲向大雨中冷漠的背影。肖求才看着对他冷漠至极的雅丽头也不回的飘然远去,又恰逢自己为了逃避妻子婚前不忠的事实而选择流浪远方,当时别提心情有多失落和凄凉。
但男人毕竟是男人,两年过去了,不会因为当年的小节而记仇,何况现在的雅丽身患重病,就说以往平常的日子里,肖求才何时真正放下过一直独身自好的雅丽。想到雅丽的重病,肖求才顾不得她是否愿意见自己,只想很快见到她,一定劝她及时去大医院治疗。
肖求才拦了一辆的士直奔雅丽家的小区—井冈山水岸雅居居民区。来到小区,肖求才又有些迟疑,他怕高傲的雅丽很有可能把他拒之于门外,那就达不到见她的目的了。随着脚步前行,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自己即熟悉又陌生曾今的家门口,肖求才轻轻的敲了敲门。
以往雅丽可能又去公园领舞去了,可今天她在家打扫卫生之后准备去看望老母亲。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又是邻居姐妹邀请她上公园或上街。她腰间寄着围裙,手里提着拖把便过来开门,并高兴的在屋里门口招呼着说:“来了,来了。”
一开门,谁料出现的是早年的冤家—肖求才。不出肖求才之料,雅丽二话不说,随即就要将门关上,看样子真要把他拒之于门外。肖求才连忙说:“顺路,上来看看,说句话就走,好吧?”
雅丽默默无声再次做出将门关上的动作,肖求才顾不得那么多斯文,使劲一推便进来了。雅丽一松手转身,一语不发继续低头拖地,似乎肖求才不存在。肖求才关好门,换好鞋子,疾步走向雅丽身边抢过拖把,同时说:“雅丽,你别这样好不好?要么我帮你拖地,要么你给我坐下说说话。”
雅丽抢不过求才,只好松了拖把,冷漠的说:“你是不是走错门了?”雅丽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围裙。
肖求才随即把拖把放到一个角落里,回答说:“来者是客,你就不能泡泡茶?”
雅丽看他的样子一时半会不想走,也不清楚他到底找她有什么事情,心里有些奇怪和猜想,只好泡茶招待,心里想:“真把自己当客人了?这种人真是的,看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肖求才看雅丽只泡了一杯茶递给自己,他自己起身动手又泡了一杯,同时说:“你就不能坐下来喝杯茶,听我说几句话吗?”说完把茶递给雅丽,叫她坐下聊聊。
雅丽接过茶有些无可奈何,说:“有话就说吧,你真麻烦。”说完端着茶杯在求才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肖求才坐下喝了一口茶,端详着雅丽,心疼的说;“你呀,一辈子就怕麻烦,连自己的身体病了都怕麻烦上医院,真是的。”
“谁说我病了?你看我像病人吗?再说我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吗?”雅丽有些反感的回答道。
“我知道,我是没有资格为你操心,我是替女儿为你操心,可以了吧?”求才的口气软下来了。
雅丽一时没有答话,而是低头喝茶。肖求才接着说:“雅丽,你实话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检查出患重病的?为什么不去接受治疗?”
雅丽放下茶杯,疑惑的看着求才,问:“你听谁说我有重病,不就是老胃病么?谁跟你说的?我哥?我嫂子?”
“你不用管谁说的,把你的病情诊断书给我看看,好吧?”
“你想干嘛呀?凭啥给你看?”
“凭啥?你说凭啥?凭我是婷婷的父亲,凭你是婷婷的母亲,我说过我替女儿为你操心。”求才看着雅丽说。
“谢谢,好吧,用不着。”看样子雅丽不接受肖求才的关心,眼睛一直不看他一眼。。
“那好,我叫女儿回家来管你,我这就打电话给她,哪有病不去治疗的,真是急人。”
“你想干嘛?婷婷今年年底忙得很,听说她们的文艺团体今年上春晚,正加紧排练节目。”
“是吗?这事婷婷没跟我说。告诉你吧,我今天来就是来看你的诊断书的,你就别磨蹭,给我看看好吧,不要我管是吧?那好,我叫你妈来管你。”肖求才用激将法对雅丽说。
“你敢,我绝不允许你打扰我妈,你到底谁呀?凭啥管我那么多?”雅丽好像要生气了,但她心里明白肖求才的心意。
“好了,好了,别闹了,就算我求求你,好吧?就算为我这颗不安的心,好吧?你就说给不给我看吧?”
雅丽不想和他纠缠下去,起身直接下逐客令,说:“你还是走吧,我的事情真不用你管,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
肖求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生气了,严肃的说:“我跟你说,邓雅丽,你不要这样高高在上,好不好?以前全是我的错,可以吧,你就不给人一个改错的机会么?”
雅丽简直听不下去了,还是看都不看肖求才一眼,直接走到门口,也严肃的,一字一句的回答说:“我也告诉你,肖求才,现在的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赶紧走吧。”说完,雅丽准备开门让肖求才离开。
“不,我不走,今天你也别想赶我走,我打算和你复婚。”肖求才一急,多年淤积在心底的话,就这样冒然的脱口而出。
雅丽万万没有想到已经离婚十几年,没有交流没有来往的肖求才会在今天说出如此唐突,如此惊愕的话语,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简直感到莫名其妙,但内心多少有些被打动,然而她的表面表情是那么的淡定。
几秒钟之内,两人给空间以短时的空白,都做短时的沉默,就像空气凝固了似的,此时的两人都无语以对。
不一会,雅丽低声默念道:“莫名其妙。”
肖求才也觉得自己以往给雅丽的关心太少,甚至空白,突然面对雅丽求婚确实唐突了些,但是雅丽哪里知道他多年来一直没有放下她。
肖求才听雅丽说了一句“莫名其妙”,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面对雅丽认真的说:“雅丽,请原谅我的唐突,好吧?其实这是我早就想对你说的真心话,今天也是借机大胆说出来而已,也是你不信任我而逼出来这么唐突的,因为我想,只有成为了你的老公才有资格管你,对吧?反正今天我无论如何要看到你的诊断书。”
雅丽听了求才这一通表白之后,斜视了一眼肖求才,强装着镇定,过来为自己添茶,添好自己的茶,出于主人招待客人的基本礼仪,她只好也给肖求才添茶。这时,雅丽缓和口气说:“那你坐下先喝茶,我去找找看,好吧?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肖求才这才松口气,坐下来,双手捂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喝着茶,视线却没有离开雅丽瘦弱的身影,看着雅丽瘦弱的背影,心里难免产生怜爱。不一会儿,雅丽还真找到了自己去年的一份诊断书,她把那份诊断书递给肖求才,说:“有啥大惊小怪的,给你看就是了。”
肖求才接过来仔细一看,很快就看见最后一行医生的诊断签字;“疑似胃癌。”
肖求才虽说做生意灵活,但关于医学方面的常识还是非常缺乏,他左手抖动握着诊断书,右手抖动指着诊断书,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雅丽,急切里带着埋怨的口气,说:“你看看你,都胃癌了,还不去接受治疗,什么人啊,你这是?”
雅丽看肖求才急成那样,心里自然有些感动,她笑了,内心抑制不住笑了,明白他心里有她,但她还是很淡定的说:“你看看清楚好不好?不是胃癌,是疑似胃癌,再说是去年的诊断书,真是胃癌,我在不在世上还难说呢,等得了今天你来管我?”
肖求才听出来雅丽对他迟到的关心是有怨言的,同时也抵触他迟到的关心。他满怀歉疚的对雅丽说:“雅丽,真的非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对你一直很内疚,很不安,一直放不下你,今天,我郑重的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好么?”
雅丽摇摇头,还是不愿意直视求才的眼睛,而是直视前方,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说:“唉,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放下了,谢谢你的一番心意,好吧,我一个人早已经习惯了。”
“可是,你一直单身,我一直无法放下,一直于心不安,你说你现在疑似胃癌,不得再去复查呀,我知道你不想让婷婷和你妈为你担心,这样吧,哪天我陪你去复查。”
“好了,好了,不用了,还有别的事情吗?没事你走吧,我今天还得去我妈那儿看我妈。”雅丽再次起身下逐客令。
“你妈,噢,她老人家还好吗?”求才看雅丽多次下逐客令,不得不站起身来。
“人老了,不就那样,没事,她最近还好。”雅丽冷冷的说,再次走到门口要开门让求才走。
“要么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求才想做最后的请求。
“谢谢,不用了,我不想别人打扰到她老人家,更不想老人家为我操心了,你懂吗?走吧,走吧,你还是快走吧。”
求才就像一股流水,被雅丽的逐客令推得只好走到门口,当他走到雅丽身边,轻轻的,深情的对雅丽说:“雅丽,我们复婚的事情,希望你考虑一下,好吗?”
“先走吧,先走吧,我今天没空和你扯淡。”雅丽很不耐烦的开了门,她认为肖求才的唐突求婚是在扯淡。等求才一跨出门槛,便咣当一声把门严严实实的关了。
肖求才听见雅丽一声响亮的关门声,难免怔了一下,虽说心里感到丝丝凉意,但他也不怪雅丽一时没有接受他的求婚,因为来之前他也没有做好对雅丽求婚的思想准备,只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的真心话。虽然雅丽没有理会他的真心,但他不打算放弃,也不可能放弃,因为雅丽和他离婚后一直单身,也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心结。
雅丽关门后,回到沙发上木然的喝着茶,看着袅袅升起的茶水热气,眼睛不禁有点湿润。她没想到离婚多年的前夫还这么记挂着自己,并且情急之下向她求婚,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动使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无所适从。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前夫这么多年来没有放下她,这不得不让她瞬间回忆婚前以及新婚那几年的浪漫和美好。
是啊,虽说离婚了,两人十几年没有真正的交流和来往,可是当年的相恋相爱是不可以抹杀的真实情感。今天,前夫突然的出现,突然的关心,突然提出复婚,这些突如其来的一切就像梦中的情景。是的,雅丽觉得今天的故事好像曾经在梦中遇见。。。。。。
尽管自己没有接受前夫的求婚,但是多年来的心酸和委屈,在此时瞬间爆发似的,你说再坚强的一个女人也会情不自禁的默默流泪。
然而,当雅丽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自我平复自己的心情时,她在想:“当初他离开自己的时候是多么无情和坚定,如今他离开小花还是那么无情和坚定,这样的男人,我邓雅丽还能接受吗?如果他的感情生活和家庭生活依然那么稳定和幸福,他会想起我邓雅丽吗?再说,小花和她的儿子没有了他的照顾该是多么可怜和凄凉啊?还有,小花的妹妹正是肖求才的准侄媳妇,他怎么能只顾自己的感受而不顾及一家人的感受呢?这,不是一个男人自私的表现又是什么呢?”
雅丽想了许多许多,列举了好多个肖求才对感情是否坚定加以否定,突然她转念一想:“到底是谁告诉他我有这份诊断书的呢?家里人没有任何人见过呀,难不成是小花昨天帮我晾晒被子发现了?这么说,小花也是心底善良的女人,如果是这样,小花应该是可以照顾好求才的女人。”
她想着想着,一直想到茶水都凉了。想到这些种种,雅丽感觉自己的心一热一凉,心情复杂起来,心里感觉有些累,浑身感到无力似的,为此腿都迈不动了,呆呆的坐在那里老半天,把去探望母亲的事情都差点忘了。
就在这时,母亲打来电话:“丽丽,你今天中午过来吃饭不?”
“来呀,等下我买菜过来帮你搞饭,妈,你等我。”雅丽好像从梦中醒悟过来似的,回答母亲。
放下电话,雅丽擦干泪水,洗把脸,作为舞蹈演员的她接着习惯性的往脸上铺点粉,涂点胭脂,还特意涂上那种颜色亮一点的口红和眼影,因为她不想让母亲看出她的情绪有任何变化,她真的不想让老母亲再为自己操一点点心了,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陪着母亲度过安详的晚年。
而肖求才离开水岸雅居生活小区之后,脚步轻松的来到大街上,好似多年的心事一吐为快的感觉,脚下轻松多了。然后又有些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因为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多大信心和把握再次追求雅丽。后来,带着沉重的纠结心情走进了一家酒店,他打算今天在这里吃饭,住宿。这两天,他不打算回乡下,但又不想回到小花的家,以免面对她显得尴尬,因为这次和雅丽重逢毕竟有小花的一份心意。
再说,他不想向亲朋们公开他和小花以及雅丽的感情纠葛,因为男人对于自己感情上的伤口总是善于隐藏和默默忍痛。正如书上说的,一个男人感情上受了伤就像一只孤独的狼受了伤,受伤之后躲起来,悄悄的,默默的,自己替自己舔伤,孤独的修复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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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