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虚假的人和事,张存善来到了床边。
朝床上看去,永姨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张存善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许是知道了人进来,永姨眼睛朝床边的张存善瞥了一眼,又恢复了看房顶的状态。
过了大概半分钟,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弱:“你去看过小姐了?”
“是的,永姨。”
“小姐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伤得很重,天亮了我才包好她们的伤口。”
“你被分到小姐的园子里了。”
“嗯——”
“小姐是个很好的人,你被分到她的园子,她一定会好好待你,再好不过。”
“嗯!”
“……”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永姨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有些涣散,气息也更弱了。
“您后悔吗?怪吗?”张存善拉了拉被角,问出了心底里最想问的问题:“她一脚踢开了您,转身又找了一个人顶替您。”
永姨长长呼了一口气,眼神已经变了。
“怪她吗,我只怪我自己,为什么当初会怜悯她,为什么自己要跟着她。”
何其可笑,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欠她,可为了她,自己什么苦没有吃过。
现在,一句话,她就踢开了自己,甚至连个医者都不愿派来,就这样任由自己自生自灭。
几十年尽心尽力的服侍,最终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何其心寒——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她是个无情的人,可我总觉得,她再无情也总该待自己与他人不同。”
永姨眼睛睁大,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自嘲。
“好一个钱欲花,好一个钱欲花,你必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永姨突然双手死抓着床垫,全身挣扎,像是要爬起来似的,怒目圆睁,说不出的愤恨。
“永姨,永姨?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张存善被突然发作的永姨吓到了,忙拉住永姨的手,心里害怕。
然而,永姨再也不可能回答她了,只有那眼睛里的愤恨和死死抓着床垫的手,还有就是那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永姨?”张存善抖着手去探永姨的鼻息,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还是没有——
“永姨——”张存善大叫,不敢相信,刚刚还在说话的永姨,怎么就这样没了。
外面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张存善撕心裂肺的叫声,想到了什么,赶忙都冲进了屋子。
“永姨,你不要吓我啊,我这就去帮你叫医者,你等等我。”张存善转头就跑。
表里如一一把拉回了往外跑的张存善。
总算是抓住了嘲笑她的点,张存善这个人,平日里闷闷的,别人说话也不爱搭理。其实背地里就爱说人坏话,做些坏事。笼络夫人身边的人来让自己获利,最是贱骨头。
不过现在好了,夫人身边的陪嫁老奴已经死了,而自己也得到了夫人的亲睐,站在比她更高的位置。
“已经是个死人了,还叫医者做什么?”表里如一垫着脚看了一眼永姨的死相,被吓了一跳。
“你放开我,走开,永姨没有死。”张存善冲着表里如一大喊,气势汹汹。
表里如一被那气势吓退了几步,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赶忙又贴了上去,但气势明显弱了很多。
“你还以为她能在夫人要收拾你的时候护着你呢,别天真了,气儿都没了。”毫无气势的说了出来,毫无自信。
一些好事者凑到了床边,凑过去看了又看,胆子大的,无视永姨那个恐怖的表情,伸出了手去探永姨的鼻息。
手刚刚放上去,立刻缩了回来,极其肯定的道:“永姨死了,快去禀报夫人。”
“对,快去禀告夫人。”
表里如一听到众人的话,赶忙把门关上了,拦住了所有要出去的人。
“你们这些贱皮子,又想着在夫人面前抢功劳,你们可别忘了,我现在才是夫人跟前的人,要禀报也轮不到你们去禀报。”
说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表里如一就出了门,还把门拉过来锁上了。
众人一听有锁门的声音,她们都是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锁了门她们根本就打不开。
“表里如一,你别太过分,你去禀报就去禀报,你锁门做什么,我们等会儿还要去当值呢?”
一人跑到门前,狠狠推了几下门,木门与锁碰撞发出了咚咚声,门已经被锁死了。
“你们就好好待着吧,我自会回来放你们出去……”表里如一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就听不见了。
留下了一群人挤在一个房子里,还是死相这么恐怖的死人房子里,不免后背发凉。
张存善见自己出不去,只好又回到了永姨的床前,拉着永姨的手,还有些温度。
还记得她们刚来这里时,什么都不懂就被分到了夫人的院子。
她们很笨,经常做错事,还好有永姨帮着她们在夫人面前说话,才得以少受些罪。
可后来,永姨似乎厌倦了永姨,永姨也开始说不上话,她们这些曾经受过永姨恩惠的丫头,就全然忘了永姨这个人似的。
就像现在这个屋子里的人一样,永姨死了,她们不但不悲戚,不感激曾经帮过自己的永姨,反而一个个争着去报信,想要借此表现一番。
永姨啊,你看看她们,一个个的根本不值得你当初帮她们。
你该后悔的,何止是夫人这一件啊。
屋子里的丫头门争着凑到门缝边,都想要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总觉得后背发凉。与一个死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真的让她们难以接受。
门缝边的人挤走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不见人回来,屋子里开始怨言纷纷。
“必定是夫人伤心过度,又让她有机会在夫人面前表现了,贱人一个。”
“谁说不是,永姨是夫人带过来的陪嫁,自是与夫人感情深厚,她现在自然又是一番虚情假意,假装安慰,少不得又要在夫人面前长脸。”
“刚刚是谁最靠近门边,怎么她出去了也不拦着。”
一些人开始发难。
“是她,是她在门边。”
“好笑,我明明在最里边。”
“那必然就是她了。”
“胡说,我明明就站在她旁边。”
“……”
屋子里,你指着我,我指着你,你说一句,我还十句,说不出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