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沚,这一招大江入海,你用起来生硬阻塞,要勤加练习!”青龙村西,一个古稀老人端坐在小院中,正指点一个偏瘦的小屁孩,反复练习那逃跑的一招。
老人旁边坐着一个没凳子高的小胖子,嘴里哼哼唧唧着什么。
“爷爷,狸花怎么不练?”小屁孩心里有些不平衡。
“那是你小太爷爷,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直呼姓名!”老头训斥完孙子,忙对小胖子赔礼,“小爷爷,孩子不懂事,您别计较。”
那小胖子却笑嘎嘎道:“没事没事,我和他不排资论辈。”
老人讪讪一笑,又听小胖子说道:“小海,我饿了,中午我想吃只老母鸡。”
“爷爷,我也要吃,我能吃两只!”小男孩赌气一般说道。
“好!”
老头儿话音一落,鸡圈里那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吓出几个浑圆的蛋来……
春秋流转,小屁孩多少脱了些稚气,长相变得俊美。那小胖子越发滚圆了。
“狸花,我爷爷的爷爷的文王剑真有那么厉害吗?”
狸花点头,一百多年前,他还很弱小,害怕拿着文王剑的青年,以至于不敢追上去。这件事始终是小胖墩的心魔。
李沚握紧拳头,说道:“等我长大了,就把文王剑找回来!”
狸花又点点头,深深地看了眼仍旧瘦弱的背影,心说:我也要为胡大哥报仇!
又在青龙村度过了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
一天夜里,熟睡中的李海忽然睁开双眼,往窗外瞄了一下。
“嘶嘶——”
一团黑影平白浮现在炕头前,这闷热的小屋陡然渗出丝丝寒意来。而后,一只模糊的黑爪子靠近李海的脸。
蓦地,李海被窝里伸出一张符箓来,冲那黑爪子打下去。
砰地一声,黑爪子上燃起一团符火,猫叫一声便化成灰烬。后面李海已经翻下土炕,根本不管那偷袭之物,径直冲出房门,跑到院子当中。
借由洒落下来的斑斑月辉,李海认出那不速之客,压低声音道:“十九年了,你还是找来了。”
“李老头,当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吗?”只听声音像极十八、九的少女,可来人却是个丑陋的老太婆子,枯树皮的老脸上长满了泥垢一样的老年斑,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李海,身上更有难闻的馊味飘出。
“吼——”
厢房中突然有一声似虎似豹的兽吼。老太太将头一偏,黄眼珠子里显露出一丝惊恐,“四品妖怪?李老头,没想到你居然找了帮手,哼,今天算你走运……”
阴气一散,那老太婆子已经消失不见。
半晌儿,胖墩墩的狸花伸着小短胳膊打着哈欠推门而出,“小海,是那鬼婆子?”
李海点头,“是的,小爷爷。那鬼婆子既然找上门来了,想来那些老家伙也快到了,咱们得快点儿离开青龙村。”
“嗯,若是那些老不死的都过来,我也吃不消。”
“小沚没醒吧?”
“放心,他睡得香着呢……”
远山轮廓微微见红时,李海就把李沚叫到身边,说道:“爷爷要出趟远门,山高路远的就不带你了。你也长大了,不能总窝在山沟里没见识,去大山外头看看吧。”
“这封信你揣好,去冰城理工大学找他们的校长,见到信他会照顾你一二。”
“这木盒你好生保管,切不可弄丢!”李海取出一个方疙瘩郑重交给李沚。
李沚懵懂接下,怎么瞧都不像盒子,便问爷爷那是什么,李海也不解释,只说时机到了自然明白。
祖孙俩走出来,早见狸花背着比他还胖的大背包等在院中,盯着鸡舍里的两只老母鸡唉声叹气。听见脚步声,狸花这才站起身,“小海,我们走了。”
李海抱拳道:“有劳小爷爷了。”
“不有劳,不有劳。你也快些离开吧——那两只老母鸡……就留给你了……”
……
趁天色朦胧,才敢在国道上奔驰的一辆拉鸡货车的鸡笼上,一瘦弱一圆滚两道人影正在搭顺风车。
“一车鸡啊鸡一车,莫非玉皇是我哥?若是我俩没亲戚,咋就送我鸡一车?”在狸花屁股底下,听着他没溜的打油诗,那一笼子的鸡早就吓没了气。
“怎么了小沚,担心你爷爷?”见李沚一路不作声,狸花突然意兴阑珊,便问道。
李沚点头,“家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也没啥,你爷爷自己能应付,就算应付不过,还有你李家逃命绝学‘大江入海’傍身,死不了。”
“不行,我得回去找爷爷。”李沚就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用不上力气。
狸花笑嘻嘻地问:“还记着小海交给你的东西不?”
李沚知道是狸花不让自己起来,气呼呼点头。
“你保管好那东西,便是帮小海了!”狸花难得严肃,小声道,“它不丢,小海就不会有事。”
“那木头疙瘩到底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啥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从李大江那一辈传下来的,你们家世代都当眼珠子看待。”
李沚已经冷静几分,最终决定听爷爷的话。
说话间长途汽车站到了,俩人匆忙跳下货车,狸花长吁短叹,“走得急啊急着走,云彩和鸡都没有。一个玉皇当大被,一个祭奠万家口。”
李沚鄙视他,“别酸词了,你就不是写诗的料。”
李沚还知道,这胖货只要一口气,那货车连根儿鸡羽毛都剩不下。什么走得急,根本是不愿意偷。
狸花圆脸看不出情绪变化,但小眼睛却闪烁了一下,“吃饲料的肉食鸡不如溜达鸡有嚼头,不好吃。”
李沚翻个白眼过去,也懒得揭穿狸花的小心思。
接下来客车倒火车,折腾一天,俩人后半夜才到冰城。
“狸花,这城里可真大!”刚走出火车站,李沚视线所及便是两个宽阔的广场,忍不住感慨。
“嗯,就那空地能养不少鸡,城里人就是不会过,浪费土地。”吐槽完城里人,狸花又说,“今晚咱俩先找个旅店住下,明天再去找小海的朋友。”
“两位小弟是头一次来冰城吧,有住的地方吗?”一个穿着露背薄纱短袖,紧致牛仔裤,踩着清凉高跟鞋的年轻美女从出站口追上来,笑颜如花般看着李沚和狸花。
李沚摇头,狸花点头。
两人互看一眼,李沚点头,狸花摇头。
那年轻女人笑了笑,“我在前面胡同开了家小旅店,跟姐姐过去,给你们打折哦?”
“打折好啊,”狸花又问,“你家有鸡吗?”
年轻女人一愣,笑着点了点头。
狸花高兴了,终于能吃上鲜美的鸡腿了。
年轻女人心里犯恶心,这小胖子不是个好东西。但没办法,还得赚钱养家……年轻女人带着李沚二人穿过火车站广场,很快拐进一条阴暗的小胡同里。小胡同有着火车站附近特有的油腻,好像每一脚都能踩出地沟油似的,大概头半夜之前,这里常年驻扎一批烧烤业主。
“哎呦,姐姐的脚崴了,哪个小弟扶我一下啊?”年轻女人突然一歪身子,娇滴滴说道。
“大姐,我来吧。”狸花走过去,那年轻女人嘻嘻笑一声,忽然转过脸,全无血色,那双桃花眼流转出绿油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