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影瞳孔微缩,视线凝着面前已然空掉的酒杯,耳边萦绕着秦逸宸凝沉的话语,微眯的潭眸中涌动起无尽黑沉浪涛。
待到秦逸宸语毕,他薄唇张翕,轻吐出四个字,分量却重逾千斤:“人定胜天!”
秦逸霖端坐厅中上位,左手食指与中指交替敲击在茶案上,清脆的敲击声响在寂静的正厅内,传的很远,有着几许渗人意味。
那双勾魂的丹凤眼中更是满溢阴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柔气息。
他凝眉思量半晌,冲下面的斗篷男吩咐道:“你速回宫,依旧只管监视,其余皆按兵不动。切记小心谨慎,莫让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
“是,属下告退。”
斗篷男躬身回应,后退三步后转身大踏步迈出正厅,提起内力凌空几个闪掠,很快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江楚歌对担任提刑官毫无兴趣,甚至感到厌烦。
故而纵使她知晓不第二日便上任会惹得帝王不快,亦以身体不适为由拖延时间。
终归皇帝在她递交辞呈后不选择杀她,而是让她担任提刑官,已经表明在皇帝心里,她还有难以替代之用处。
他们一日未彻底掌握三弓床弩与炸药包制作之精髓,她便一日是安全的。
此时的江楚歌,并未意识到自己此番一改往日小心谨慎之作风,甚至不惜触怒帝王的真正原因为何。
接下来的两日,她与言婉容一起在谛都城大街小巷穿梭游玩,而秦影也未再主动出现在她视线里。
又是一日午时,两人玩饿了,便随意寻了家酒楼打算用过午饭再决定接下来的去处,却“巧合”的在酒楼门口同有两名侍卫跟随的霖王遇上。
秦逸霖一脸惊讶的看着江楚歌:“想不到能在此与江提刑相遇,还真是令本王颇觉意外……”
言至此,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观察江楚歌表情。
见她神色无甚波动,秦逸霖心中一声冷哼,继续笑道:“本王听闻江提刑身体抱恙,看江提刑此刻脸色,想必已是好了?”
“多谢霖王爷关心,下官已然无恙。”
江楚歌措辞虽得体,语气与神情却全无尊重之意。
此时的她,对整个皇族中人皆极为不满。
皇后想杀她,皇帝以及她的儿子们又不怀好意,一家子就没几个善茬。
“呵呵~江提刑客气了,既已偶遇,本王欲请江提刑共用午膳,不知江提刑可愿赏脸?”
秦逸霖只当没瞧出江楚歌对他的排斥,略微施压道。
“是你出银子吗?”
秦逸霖话音落下,江楚歌尚未回答,她身旁的言婉容便率先抢了话。
“呃……这是当然,待会儿你想吃什么都行。”
霖王因言婉容的话而有片刻愣神,回神后冲她笑得一脸亲切,还抛出诱饵。
小孩子最是经不住诱惑,言婉容也不例外。
她当即扭头望向江楚歌,如清泉般干净纯粹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狡黠:“楚儿姐姐,我们就和这位叔叔一起吃饭好不好?”
瞧见言婉容眸中的捉弄之色,江楚歌嘴角不着痕迹的一抽。
她以前怎未发现这丫头竟这般古灵精怪?
江楚歌自信她与秦逸霖绝非偶遇,要来的终归躲不掉,她倒要看看,这位霖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就让霖王爷破费了。”
一番权衡,江楚歌答应下来。
她仍清楚记得,当初去往永州之前,她与太子一道入宫禀报童谣之乱时曾遇袭。
事后,太子与逸王在东宫内商谈时,并未避讳当时在场的她,径直说出那批刺客乃受霖王之意实施刺杀。
哼,秦逸霖,想算计利用本姑娘,本姑娘就偏不让你如愿!
心中打定主意,江楚歌牵住言婉容小手,跟在秦逸霖身后步入酒楼。
小二见他们一行人衣着光鲜亮丽,各个气质不凡,热络的迎上前,也不询问,径直就将他们朝楼上雅间引。
雅间外,秦逸霖吩咐他的两名侍卫不必跟随,而后同江楚歌二人一道入内。
三人落座后,小二奉上茶水,正要报菜品,言婉容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今日这位叔叔请我与楚儿姐姐吃饭,你们店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全部端上来,一样都不许剩。”
她身子半趴于桌上,歪着脑袋瞧向小二,两条腿更是一抖一抖的,没有半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反倒像个小太妹。
然那汪水眸深处,却隐有狡黠之色。
“这……”
小二见她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不确定是否该照她所说的做,下意识朝霖王看去。
“照她说的做。”
秦逸霖面色无甚情绪波动,对动辄一掷千金的他而言,一顿饭钱,连让他皱一下眉的资格都没有。
“好嘞爷,小的这便去为几位准备。”
小二躬身一句应和,很快便退出房间,并细心的替他们将门关上。
见小二走了,秦逸霖心中一阵琢磨后,冲江楚歌道:“江提刑,本王听闻你已向朝廷请辞呈,意欲归野,却又因父皇一道圣旨下来,而担任这提刑官一职。江提刑为东清而牺牲小我,实令本王佩服,本王这便以茶代酒,敬江提刑一杯。”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见言婉容在此,江楚歌只当听不出秦逸霖话中隐含的深意,礼貌得体的起身,微躬身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顺着他话语的表面意思接话道:“霖王爷严重了,皇上看得上江楚歌,肯重用江楚歌,乃是江楚歌之福,江楚歌心存感激之余,定当日夜自勉,不辜负皇上之信任。这茶,该是江楚歌敬王爷才对。”
语毕,江楚歌端着茶杯冲秦逸霖拱了拱手,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秦逸霖瞳孔微缩,嘴角有一瞬的抽动。
好一个江楚歌,本王倒要看看,你是真糊涂,还是故意在本王面前装傻?
说话见,她朝江楚歌面前的碗中夹了筷子鱼。
“谢谢小月亮。”
江楚歌冲她道了声谢,转而看向对面的霖王:“王爷,您请。”
虽然如今的她心底对皇家人很是不满,尤其讨厌秦逸霖这般狠毒到连自己兄弟都要算计的人,可一些必要的礼节,还是得遵守。
“江提刑请。”
秦逸霖并未将言婉容的抢话当回事,右手微抬,冲江楚歌做了个请的姿势。
之后,三人便开始了一场气氛诡异的用餐。
秦逸霖几番抬头看向江楚歌,欲要开口,却总被言婉容搅和。
江楚歌知晓若在继续由着小月亮发挥下去,势必引起秦逸霖的怀疑。
一旦他认定小月亮在故意整蛊他,那么眼前这个连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得了手的人,定不会放过小月亮。
念及此,她桌子下的左手伸向言婉容,在这小女娃欲要再次发言时,及时扯了扯她衣服,示意她别再出声。
言婉容很机灵,理解到江楚歌的意思,便开始只管埋头吃菜,而不再干那抢人话的事。
用餐到一半时,小二陆续将最后三道菜送上来。
江楚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面的男人,自他神情中知晓有些事终究躲不过。
因担心言婉容知道太多会有危险,待到小二退去后,她一番暗示,言婉容便以出恭为由离开了雅间。
然而,言婉容出雅间未行多远,便被迎面而来的秦影的下属截下,送回了锦绣巷。
房内只剩下两人,秦逸霖便不再隐藏他的心思,直截了当的冲江楚歌道:“实不相瞒,本王在宫中也有一定的人脉,故而知晓那日你于御书房内,向父皇求旨归野时,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至诚之言。然,如今你却坐上了这提点刑狱公事之位,本王若未猜错,这当非你心中所愿……”
“王爷,天子旨意,臣民自当遵从,江楚歌并无任何别的想法,还请您慎言。”
江楚歌截断秦逸霖的话,心中对秦逸霖的目的也略微有了些猜测。
看来这家伙是欲要将她笼络过去,她虽猜不到他的具体目的,但定是与争夺太子之位有关。
她可从未想过要掺和到这些糟心事当中!
“江大人这般说,可就在辜负本王的一番好心了。”
秦逸霖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语气微重:“此刻无旁人,本王亦不再同你绕弯子。江楚歌,若你肯为本王做事,本王保证日后定让你安全无虞的离开谛都,绝不会如逸王那般,明着说要送你离开,实则暗中向父皇求旨,将你困于谛都这浮华名利场!你……”
“碰~”
“本王与江楚歌如何,就不劳皇兄费心了!皇兄若是闲得慌,便多花些心思,管好你的户部吧!”
突然,雅间门被人自外猛的一脚踹开。
浑身散发着森寒煞气的秦影顷刻现于秦逸霖视野内。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背对门口而坐的江楚歌脊背一僵,最终没转过头去看他。
然而,她选择避而不见,秦影却不会任她如此。
这个笨女人,竟同霖王搅在一起!
心中愠怒,他大踏步上前,也不管江楚歌是何态度,径直拽住她右胳膊,在秦逸霖的反应不及中,拽着她朝外去。
江楚歌刚觉他那熟悉的气息侵向自己,心中一惊,尚未有反应,胳膊便被他拽住。
她试图挣扎,却于事无补。
此番,秦影是真的很生气,甚至对她没太多的顾忌,她若顿住步子不走,便会无可避免的摔倒。
最终,江楚歌被他强制带出酒楼,近乎暴力的弄进早已候在酒楼门前的马车。
江楚歌惊魂未定,他昂长的身影便坐了进来。
马车车厢并不狭窄,然他甫一进入,江楚歌便觉空间顷刻间变得极为狭窄,甚至到了连呼吸都困难的地步。
“回府!”
无视她的反应,秦影板着张脸,沉声冲外面的车夫下令。
江楚歌听到外面的车夫应声,而后马车便动了起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秦影不仅强行将他带走,竟还想将她带去王府!
“本王已命人将言婉容送回锦绣巷,并暗中保护,你乖乖随本王回府。”
突然响起的声音更是愈发令她笃定了心中猜测。
江楚歌心中一乱,近乎本能的挪动身子便欲下车,可她身形刚动,便被脸色骤然黑沉得堪比包公的秦影给点了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