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对上韩正熹,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柔和不少,身上的气息亦不再低沉冷冽。
太子与韩正熹皆对他这一反应颇觉以外,但仅一瞬便又觉释然。
此乃沈蔚然罹难之后,秦影头一回主动称呼韩正熹为外公,且给了好脸色。
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韩正熹说了句江楚歌的好话。
秦影能幸福,他们喜闻乐见。
气氛缓和,三人一路朝着宫外去。
出宫后,三人分道而行,韩正熹自回相府,秦逸宸则同秦影,以及预先在此等的护卫展风一道前往刑部。
抵达刑部后,三人径直前往专供秦影办公的屋子,展风自觉守于门口,严防任何人靠近。
屋内,秦影兄弟二人隔着张宽大桌案相对而坐,静静阅览桌上有关灭门案之卷宗。
两人花费足足两个时辰,对此前收集到的线索再次汇总整理,亦窥究竟。
然,最终结果却不如人意。
秦逸宸长长吐了口气,放下手中卷宗,身子朝后靠于椅背之上,仰头看向房梁,声色凝沉:“如今除去定死屠杀楼颂五府之人乃一把刀刘战外,再无旁的实证。即便轩辕靖当真抓住一把刀,咱们亦顺利取得口供,若无旁的辅证,想要以此将一名掌有实权的当朝王爷治罪,将会遭遇朝臣反对,百姓猜疑……难如登天!”
这么些年,他们始终只对霖王进行暗中敲击,寄希望于他能回心转意。
然而,他们终究小瞧了权利与地位对人心的蛊惑。
霖王此番害死四百余人,已然走上了欲望的不归路,再无法回头。
若任由其继续下去,他们将首当其冲,被他算计对付,且不留丝毫活路。
可若要将其治罪,却也困难重重。
眼下局面胶着,他们俨然走进了死胡同里。
“左侍郎王植已在着手调查昨夜出现于韩啸府上的那批刺客,若能从这些人身上发现蛛丝马迹,当能打破眼前僵局。”
秦影接过话茬,冷峻的面上,幽沉深眸中有着一波波思绪涌动。
那批出现于韩啸府中之刺客,若非其未雨绸缪,所做的预先安排,便是受秦逸霖之意而前往韩府。
无论是哪一种,目的必是为使韩啸摆脱嫌疑。
若能通过那批刺客寻得证据,证明此猜测,便能让他们距离最终的真相得证,更进一步。
而霖王若不能派出有十足把握之人,必不敢动手。
故此,秦影并不担心秦逸宸之安全,未再另派人相送。
秦逸宸离去后,秦影身子后仰靠上椅背,闭眼小憩。
眼下事忙,待到疲乏稍缓,他便睁开双眸,唤来太子离去后便立于门外候命的侍卫。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王爷,再有半炷香,便是未时了。”
侍卫跪于地面,恭敬回答。
闻言,秦影挥了挥手,令其退下,而后自座椅内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袍,便大步出门,离开刑部,朝锦绣巷去。
途中,经过谛都城有名的食楼一品居时,他入内点了几道大厨的拿手菜,给江楚歌带去。
小半个时辰后,手提食盒的秦影出现于锦绣巷江楚歌所住的小院外。
院门口把手的四名侍卫瞧见他,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王爷。”
“免礼。”
秦影抬手试探性轻推了下院门,发现院门并未自内插上门栓,知是江楚歌知晓他要来此,特意而留,沉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信步入内,堂屋与厨房内皆无人,他正欲转向江楚歌房间,却闻言婉容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内开启。
下一刻,江楚歌迈步而出,出现于他视线内。
因着方才醒来,尚未梳洗,加之心有挂牵并未睡好,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狼狈。
“逸王爷,您……稍等一下,我先洗漱。”
甫一出门便瞧见秦影,且其手中还提着个写有“一品居”字样的食盒。
江楚歌惊讶之余,整个人略微不自在。
毕竟,她此刻的仪容实在一言难尽。
“嗯。”
将她的窘态收入眼底,秦影心情有片刻的轻松,含笑点头:“我去堂屋内等你。”
语毕,他提着食盒便进了堂屋。
看着他身影消失于视野,江楚歌长长吐了口气,懊恼的拍了下脑门,郁闷的前去井边打水洗漱。
因着秦影的到来,她为求速度而未将井水烧热便洗漱。
好在井水冬暖江凉,虽将其自井内打出后温度下降极快,却也未到寒冷刺骨的地步,江楚歌此举尚不算遭罪。
洗完脸,她兑好浓盐水漱了口,又快速回房换了套衣服,不慎熟练的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快速去了堂屋。
然而,江楚歌却未在堂屋内瞧见秦影之身影,反倒是厨房方向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
她心头一跳,连忙过去,便见秦影生了火,正立于灶台前。
他一手理着袖袍,一手持锅铲,忙于加热自食盒内取出的饭菜。
炉火的光亮自灶门内散射而出,映照在他矜贵颀长的身影上,为他增添了几许柔和的烟火气息。
洗手作羹汤!
江楚歌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五个大字,甚至连带着心跳亦乱了节奏。
过往她以为男人唯有在认真工作时,才是最帅气迷人的。
直至今时今刻,她方才知晓,原来做饭的男人,竟也会能这般魅力无限,令人移不开眼。
江楚歌尚未进入厨房,秦影便察觉她的到来。
见这小女人一进来便傻愣愣的盯着他瞧,夸张得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秦影不由好笑的勾了唇,炉火映照下,俊彦愈发柔和。
他偏头看向江楚歌,四目相对一瞬间,入骨深情在空气中静默流淌,压抑而深沉。
“你去瞧瞧言婉容,若醒了,便让她同咱们一起用饭。”
秦影深吸了好几口气,艰难的偏转过头,喉结上下一阵滑动,薄唇中吐出的声音微哑,盯着锅内的深色双眸中分明有着跃动的火焰。
天知道,他有多想将这个勾人的小女人狠狠揉进怀中,分拆入腹!
好在凭借强大的自控力,他最终压下了心中躁动,未出做那吓坏佳人之事。
“啊?哦。”
江楚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盯着秦影发呆,且露出副色女之相,深感无地自容的她窘迫的逃出厨房。
“呵呵~”
身后,秦影低沉磁性的魅惑笑声隐约响起,缭绕于尚未跑远的江楚歌耳边,经久不去。
江楚歌内心无声哀叹,倘若方才面对秦影时,她既瞎又聋该有多好。
通红着脸走到言婉容房外,江楚歌动作轻微的推门而入,却见言婉容已经醒了过来。
她披散着头发,以背对她的姿势坐于桌旁,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
江楚歌开门声虽小,却还是入了她的耳。
知江楚歌怕蛇,言婉容连忙将玉盒合上,而后转过身来,粲然一笑,甜甜叫人:“楚儿姐姐。”
她一侧身,桌上的玉盒便落入了江楚歌视线。
江楚歌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这般可爱软萌的小丫头,怎的就喜欢玩蛇?
“咳~小月亮,醒了便快去洗漱吧,等下该用饭了。”
江楚歌一声轻咳,神情略微不自在。
“哦。”
言婉容乖巧的点了下头,自凳上下来,小跑至江楚歌身前,一把抱住她腰,仰头望向她,笑嘻嘻的开口:“楚儿姐姐,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害羞捏?”
方才江楚歌一出门,她便醒了过来,穿好衣服后开了门本欲出去,却听厨房有声响。
她探出脑袋循声看去,却见那个上回惹楚儿姐姐生气的坏男人,居然站在灶台前热菜。
而且她的楚儿姐姐居然一个劲盯着人家发呆,神色间满是痴迷。
她觉得,楚儿姐姐似乎喜欢这个坏男人。
就这样,她似懂非懂的缩回脑袋,关上房门,百无聊奈的拿出玉盒查看小红蛇的伤,直至江楚歌推门进来。
心绪平复,她行至言婉容身旁,摸了摸她小脸和双手,冰凉凉的,一阵心疼。
“好哒,我记住了。”
言婉容眨巴了两下眼睛,乖巧点头。
在她的楚儿姐姐面前,她会永远是个乖孩子。
见她乖巧,且未继续方才的话题,江楚歌心中仅余的窘迫消散,替她梳好发髻后,两人牵着手一道出门。
堂屋内,秦影已将饭菜摆好,正坐于桌边,等着两人入内。
四方形的桌子正对大门口而放,一面紧挨着墙壁,三人每人坐一方位,恰好合适。
见两人入内,他偏头看来,四目相对,江楚歌心跳微微紊乱。
“咳~小月亮,快坐下吃饭了。”
江楚歌不自在的收回视线,牵着言婉容上前。
秦影坐于侧身同大门相对的位置,江楚歌本欲坐他对面,却被言婉容抢了先。
无奈,她只得在正对门口的木凳上落座,视线看向桌上的三菜一汤:鸡髓笋,毛豆腐,万三蹄,鱼翅汤。
入提刑司担任提刑官之前的一段时间,她曾同言婉容一道去往一品居。
当时囊中羞涩,她与言婉容好一番纠结,仅点了价格相对便宜的鸡髓笋与毛豆腐,本在考虑之中的万三蹄便被排除在外。
秦影今日带来的菜中恰好含有这三道菜,是巧合,还是……
江楚歌心绪不由飘远。
秦影知她在想什么,并不打断。
也许,让她感觉出他对她的用心,便能增大她对他敞开心扉,接受他的可能。
随着江楚歌与秦影的静默,屋子里一片寂静,似有某种难以言明的情愫悄然出现,萦绕流淌于两人之间。
言婉容趴在桌子上,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视线好奇的在两个大人之间打量徘徊。
楚儿姐姐与这个坏男人到底在干什么?
半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的言婉容放弃继续思考,坐直身子,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唉~难道你们不饿吗?”
一语如惊雷,瞬间将江楚歌炸回神。
她下意识挺直脊背,神情略微严肃:“逸王爷,您请动筷。”
“嗯。”
秦影深知江楚歌的礼貌客气是为哪般,因言婉容在场,他不欲与江楚歌争执,微颔首应了声,便执筷用饭。
饭后,秦影唤来院门外的一名侍卫,命其收拾残局,将食盒送回一品居。
而后正打算与江楚歌一道前往刑部,言婉容却在突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