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和简晓欣都没来过鹿角亭,只是听张小刀说起那些市井壮士,两个少女虽然未曾身临其境,却也听得热血激荡,今天又是难得的太平日子,兴致很高,一路走走逛逛,十来条街没感觉怎么走就到了。
说是叫鹿角亭,事实上并没有亭子,只是一个路口的名字,就是两个少女现在站立的位置,记得张小刀说过德叔的铺子就在路口的东面不到几十步的距离,好像还不小的样子,应该很好找才对。
东望望、西瞧瞧,今儿个有点怪,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走得都很匆忙,起初简晓欣以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这里冷清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想必还没起床,又或者店招昨日摘了,今天忘了挂?但是简晓欣在定边也是时常跟着陈鹏山查案的,站了一会儿,还是给她看出了不对。
鹿角亭平日里十分繁华,茶馆、肉铺、铁匠、车行样样俱全,今天楚邑又恢复了太平,这里应该更加热闹才对,但今天不但来来往往的人很少,连面孔都瞧着有些熟。
叶子踮着脚尖,瞧见一个中年妇人提着肉从一家店铺中走了出来,她兴奋的跳着,指着前方招呼简晓欣快走。
“慢着,”简晓欣一把扯住了叶子,亲昵的挽着,将头慢慢贴近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女伴,“叶子,这里有点问题,别到处看,陪着我在街上走一走。”
果然,两个少女来来回回在街上走了两圈,这下子连叶子也瞧出了不对,因为她又瞧见了刚才那个妇人,提着肉的妇人,这个妇人已经是第二次从旁边的店铺中走出来,神态、举止与先前简直一模一样。
发现了一个,自然很容易发现第二个,茶楼里迎来送往,虽说生意不咋地,但也还算有几个客人,只是叶子瞧见有一个富家员外打扮的男子已经是第三次坐在左首第二张桌子上了。
“晓欣姐—”叶子偷偷扯了扯简晓欣的胳膊。
简晓欣没有应声,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仍旧挽着叶子,她已经不打算进店里瞧了,这样诡异的情形并不只有一起,几乎整个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这般,两侧几十家铺面,进进出出的全都是同样的人,光天化日之下,瞧得两个少女脊背发凉。
现在简晓欣想要离开,但是还离得开吗?
一大早,天才微微亮,赖影竹原本打算去给兄长请安,顺便也该迎兄长回县学了,只是正要出门,却见到洪信身边的师爷温稳恭立在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露水打湿了一片,显然是等了不短的时间,一问才知是洪大人相召,赖影竹不敢怠慢,跟着温稳一路去了。
站在县衙的门前,赖影竹十分感慨,昨日一战,兄弟们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没想到传得犹如地狱邪魔的呼延武竟然没多少本事,根本接不住自己的乱云枪法,没几招,就被自己一枪挑了,连带着他的那些护卫、随从,整个战斗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光景,就被城卫军的兄弟秋风扫落叶,清理了个干净。
现在好了,大门之上“楚邑”两个字还是出自兄长的手笔,自己总算没给他丢人。
“影竹姑娘,”赖影竹跟着衙役进来,正瞧见洪信伏在案上批阅着什么,赶忙拦住衙役,示意自己只要等候片刻就好,这一等,至少两盏茶的时间,洪信才直起腰,一眼正瞧见堂下等候的赖影竹,赶忙三步并做两步走下来,迎向赖影竹,“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如今你可是咱们楚邑的大英雄,洪某怎么能怠慢了?走走走,咱们进去聊。”
在今天之前,赖影竹只是在兄长家和老师的武馆远远瞧见过洪信,在她眼里洪信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县君大人,今天忽然对自己这样热情,赖影竹反倒有些不止所措。
一路跟着洪信,没进大堂,也没进书房,而是来到了后宅。
见到赖影竹站在院子门口儿有些犹豫,洪信笑着转过身,“影竹姑娘,今儿个请你来并不是因为公事,而是因为小女。”
洪信脸上全是歉意和为难,一县之尊就这么来来回回的搓着手,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映雪怎么了?”赖影竹一惊,因为师父的缘故,她和洪映雪一见如故,几乎有着说不完的话,在这座楚邑县城,洪映雪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今天瞧见洪信的模样,知道映雪一定是出了大事,哪里会不着急?
站在屋外,赖影竹平复了平复心情,那个杀千刀的赵三金,老天有眼,最好能让自己遇见他,一定让他后悔被爹妈生出来。
一面恨恨的想着,一面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面有些暗,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个女子正坐在床边垂着头哭泣,哀怨的哭声在幽暗的房间里缓缓飘荡。
“映雪—,”赖影竹小心的招呼了一声,见女子似乎抬了抬头,哭声也停顿了少许,好像认出了自己是谁,轻呼了一声,整个人向着赖影竹扑了过来。
刚刚听洪信讲起自己这位闺蜜的遭遇,现在又亲眼瞧见了人,平日里多阳光的姑娘,现在竟然成了这副模样,赖影竹的心里很痛,非常痛,见到映雪扑来,连忙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忽然感觉到肋下一痛,下一瞬赖影竹的意识已经沉入了黑暗之中。
低沉的笑声在房间中回荡。
“三公子当真好手段,三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帐子后面转出来一个人影,躬着身子,逢迎的话语听上去像是发自肺腑。
李青带着武猿和春妮儿到了布桥头已经快到午时,虽然楚邑刚刚太平,但这一路上李青还是能感觉到变化,买卖铺户多了,街上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最值得注意的是人们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李青的心情很好,太太平平的、安安静静的,这不就是老百姓最期盼的日子?对于最底层的百姓来说,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事。
计算了一下时间,到布桥头估计得午时左右了,正赶上饭点儿,李青决定给大家伙儿加点儿菜,今天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正好大家伙儿一起乐呵乐呵。
去陈兴记割了熟牛肉、猪耳朵之类的荤食,又到隔壁盛家酒铺沽了几斤酒,武猿欢天喜地的提着,春妮儿跟在后面有些羞涩。
布桥头之所以叫布桥头,是因为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以纺布为生的人家,又临近河水,这才有了这个名字。纺机多了,自然有些吵闹,并不是做学问的好地界儿,但是曾老夫子不在乎,在老夫子看来,哪里都是做学问的好地界儿,只看你的心是不是静得下来。
见到李青三人敲响了曾老夫子的宅子,左右的邻居立时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打听曾老夫子的下落。
李青没有一丝不耐,只是微笑着和大家解释,听说曾老夫子和学生们都安然无恙,只是还在扬威武馆做客,一个个这才带着笑,心满意足的走了。
张小刀还以为是简晓欣和叶子回来了,兴冲冲的跑去开门,一开门,没想到是李青,身后还跟了两个少年。
“青儿哥?”张小刀瞪大了双眼,一时有些楞。
“怎么?没想到我伤好的这么快?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酒肉拿进去,中午咱们乐呵乐呵。”李青知道张小刀瞧见自己一定会楞,不要说他,就算是李青自己也没想到伤会好的这样快。
“哎—,哎—”张小刀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应着,从李青手里接过了酒肉,满脸堆着笑,招呼武猿和春妮儿一起进来,一面带着三人往里走,嘴里还不忘解释,“青儿哥,要不是那些儒生和老夫子不认识我,说什么也不让我留下来伺候你,我是怎么也不会丢下你,回来躲清闲的。”
“是吗?”李青假装不信,沉了脸下来。
张小刀急了,立时在哪里堵咒发誓,看到三个人笑弯了腰,张小刀才意识到原来青儿哥是捉弄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想着青儿哥今天的心情倒是不错,自从自己认识青儿哥以来,还很少见到他开玩笑。
李青让张小刀带着武猿和春妮儿去了房里,自己拎着点心水果去看望程舞蝶,那毕竟是简晓欣的姨妈,自己虽然并不熟悉,但礼节总要周全。
只有两三日不见,程舞蝶的气色好了许多,已经能坐在屋子里喝茶。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李青这才发现简晓欣和叶子一直没有出现,一问,才知道敢情两个人这段日子憋得实在难受,今早听到消息,楚邑太平了,哪里还忍得住?已经结伴出去游逛了,看着天色,应该就快要回了,说好了要带些吃食回来打打牙祭的。
扶着程舞蝶到院子里走了走,经过马厩的时候,见到两只大脚兕正卧在那里呼呼大睡,几只大铁箱仍旧放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李青轻轻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几个人围着桌子聊天喝茶,左等,也不见两个少女回来,右等还是全无声息,张小刀最先沉不住气,已经站起了身,被李青拦了下来。去找人,当然还要自己去,毕竟要快些,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李青还不信这座小小县城有什么地方是自己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