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姚燕语收拾整齐带着翠微翠萍以及从国医馆选出来的十几名医女坐车去伤兵营去。
所谓的伤兵营并不在营房里,而是李义溶叫人收拾出来的一片民居。之前胡人烧杀抢掠,凤城三分之一的百姓遇难,所以闲置的房子还是有一些的。
而且此地湿寒,伤兵在营帐里不利于养伤。民房再怎么破旧,最起码家家户户都弄的火炕,随便弄些柴火棒子填到火炕里点燃,那炕上便是暖的。
自从卫章为先锋官带兵五万先一步杀到甘州到现在两个多月,甘州先先后后大大小小打了二十几场仗,终于把甘州下设一十七县东西绵延三百多里的土地收复回来把胡人和高黎人赶到了图母河以北。
而这二十几场仗打下来,轻伤不离战线者不计,重伤者足有一千余名。
李义溶收拾出丰城西北角这一带的房舍,把幸存的住户都给了银子迁至别处,让这一千余名重伤员在此地养伤。
今日卫章跟韩熵戈韩熵钺云琨几人商议军情,不能陪姚燕语一起过来,陪同她一起来的是唐萧逸。
这次出去打劫,卫章带着他的四十名精兵轻装简从,远途奔袭直接去高黎人和东倭人真正的交易地点劫货。
贺熙和唐萧逸两个人一明一暗打配合,贺熙带着一队人马打着卫章的旗号佯装上当,钻进高黎人的埋伏之中。
唐萧逸则另外带着一队人马又从外围把高黎人圈住,唐贺二人来了个里应外合,全歼高黎两千余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如今唐军门随着卫章的升职,现在也是水涨船高,由之前的六品校尉升为五品北征宣抚使。
因姚燕语身着医官官袍策马而行,唐萧逸便骑着马跟在她的身边一路走一路闲聊。
他们二人自然没什么军国大事可聊,聊的话题自然多数都是围着卫章。
什么将军在哪一次打仗的时候杀了多少敌人啊,将军怎么样用计谋把那些狗贼耍的团团转啊,打完仗后将军看着那些伤兵怎么不高兴啊,诸如此类,总之十句话有八句离不开他家卫将军。
姚燕语只是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笑笑。终于等到唐将军有空下来的时候,姚燕语方说道:“我来的时候,怕没有人照顾千里,把它送给了一个朋友。”
“啊?”唐萧逸一怔,继而不乐意了:“嫂子为什么不把它带来嘛!说起来,这么久没见那小家伙了,还真想它。”
姚燕语对‘嫂子’这两个字已经免疫了,刚才这厮就叫了十几遍,若是每次都跟他较真,还真是没法活了。是以自动忽略了这个称呼,轻笑道:“把它带到这里来?我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自己都照顾不到了,哪有闲心思管它?再说,它跟着新主人不知过的有多好,长得跟肉墩子一样。”
“不是吧?!”唐萧逸无那叠抬手拍拍额头:“那是只狼哎!怎么能当病猫养?”
姚燕语轻笑:“你行了啊!有人帮你养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若不愿意,等回京之后自己去找她要回来。”
唐萧逸听了这话,恍然问:“哎?说来说去我家小千里现在跟了谁了?”
姚燕语轻笑道:“跟了定候府的三姑娘了。”
“定候府三姑娘?”唐萧逸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笑了,“是她!”
姚燕语玩味的笑着看他,问:“你认识?”
“自然。”唐萧逸笑道:“那次去江南,在码头上拉着嫂子哭哭啼啼的那个姑娘可不就是她?听说她弹得一手好琴,只是无缘得听罢了。”
“这个容易,你想听的话,等回京我帮你。”姚燕语笑眯眯的。
唐萧逸一怔,忙回头看过来,目光深沉而认真的盯着姚燕语半晌,方微笑着问:“嫂子当真?”
姚燕语莞尔一笑,反问:“你只说你想不想?”
“嗯。想!”唐萧逸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从小受母亲的影响,极爱音律,能找一个精通音律的姑娘与自己相伴一生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不过,以他的出身,对定候府的姑娘还真是从未敢想过。
只是那又如何?一时间唐将军心中升起一股豪情来,英雄不问出身,谁就能说他将来做不到一品大将军?
“好,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现在我们还是赶紧的去看那些伤兵吧。”姚燕语笑着点了点头,脚下轻轻踢了一下马腹,催马疾行。
唐萧逸心中自是欢喜,忙催马跟了上去。
却说卫章一早便带着韩熵钺离开凤城直奔中军大帐。
韩熵戈云琨的十万大军自然不在凤城,而是驻扎在凤城以北六十多里处的图母河边。
昨日卫章回凤城自然是因为姚燕语的缘故。今日一早,韩熵钺把冻疮膏及药材都交给了凤城手背李义溶,剩下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他要去军中他兄长跟前报到。
韩熵戈见到弟弟自然很高兴,兄弟二人用力的拥抱在一起,韩熵戈用力捶了捶兄弟的胸膛,兄弟二人相视大笑一阵,方又敛了笑,正经的问道:“父亲和母亲身体可好?”
韩熵钺忙换了恭敬之色,回道:“父母亲身体都好,本来这次父亲要来的,圣上因怕父亲身上旧伤在这种天气里受苦,便没有准,所以让我来了。”
云琨笑道:“你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姑母再舍不得你也没办法了。”
韩熵钺忙拱手跟云琨见礼,笑嘻嘻的说道:“见过副帅。”
云琨挥手给了他一拳,笑骂:“你小子皮痒是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中军大帐一扫之前的沉闷之气,连守在营帐外边的兵勇也暗暗地缓了一口气。
兄弟几个说笑了几句之后,韩熵戈说道:“好了,清之既然来了就先不要回去了,我们正缺人手,你就留下吧。正好显钧这次算是凯旋而回不仅带回了一千只精钢强弩,还杀了两千多高黎人。我们几个人坐下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于是几个人都收起玩笑之色,聚坐在一起。
韩熵戈根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的军情做出分析,云琨也在一旁给韩熵钺解释了一些地方的动向,韩熵钺听得很认真,他没有实战经验,不方便多说。
只是卫将军今天明显不在状态,几次韩熵戈同他说话他虽然有问必答,但实在是没什么精神。
云琨叹道:“显钧,你这家伙是怎么了?姚姑娘一来,你只想着你的温柔乡了?”
卫章笑了笑,说道:“世子爷说什么呢。”
韩熵戈皱眉问:“莫不是你的伤口有问题吧?”
“没有,已经妥善处理过了。”卫章摇摇头,沉吟片刻方说道:“我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韩熵戈认真的问。
卫章轻声叹道:“我带人去劫持高黎人的那批货的时候,听见他们之中有个副将说了一句黎语,当时没听懂,后来还是一个懂黎语的手下告诉我,那句话是:将来挺进中原,三分天下。我想不通,他们说的三分天下是指什么?北胡,高黎算是两个,那第三个呢?”
云琨皱眉道:“他们的兵器是由东倭人提供的,会不会是东倭?”
韩熵戈点头说道:“不排除东倭人,我素来不喜欢他们。总觉得这些人面上谦谦有礼,实际上却包藏祸心。”
“嗯。”卫章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韩熵钺不解的问:“既然是同盟,东倭人不出兵,提供兵器也无可厚非,可为什么他们会手去高黎人的金子呢?”
卫章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他看了一眼韩熵钺,说道:“说的不错。我也在想,高黎人为什么心甘情愿给东倭人那么多金子。若说结盟,东倭人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才像话。”
韩熵戈的目光也骤然冷下来:“所以,这三分天下的第三方另有其人?”
卫章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往后一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是疲倦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唱这出‘将计就计’的时候,当今圣上有没有跟着顺藤摸瓜呢?”
韩熵戈轻笑:“皇上圣明,岂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云琨也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如我们再等一等?看京城会不会有更有利的消息传来再说?”
韩熵戈点点头:“现如今咱们粮草充足,倒也不怕跟他们耗些时日。”说着,又问卫章,“显钧,你说呢?”
卫章‘哧’的一声笑了:“我也不着急。”
云琨笑着一拳擂过去:“姚御医都到了凤城,你这家伙自然不着急了。”
韩熵戈也笑了:“要不,趁着过年,先给你们把婚事操办了吧?”
卫章立刻摇头:“不必了。”
韩熵戈纳闷的问:“怎么,你又不着急了?现在两军休兵,也不算你阵前娶亲。何况你们的婚期本来就延误了。”
“这里太苦了,什么都不齐全。”卫章沉吟着笑了笑,接着说道:“我不想她受这样的委屈,反正来日方长。”
云琨揶揄的笑道:“真是想不到啊!这家伙还是个情种。”
韩熵戈点头:“行,反正这也是你的私事,你想怎样就怎样。若等咱们凯旋回京你再娶姚姑娘,兄弟们还能多喝你几坛子好酒。”
卫章笑着说没问题,于是兄弟几个便又开起了卫章的玩笑。
下午,韩熵钺由云琨带着,在军营里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各处的布置,最后韩熵戈让他把他带来的两千家兵和之前由镇国公亲自带领的五千精锐铁骑混编在一起,交由他的手中统领,在一个山坳中驻扎。
这个地方图母河河面结冰很厚,河面上可跑马。他们悄悄藏这个山坳里的目的是随时准备对敌营发起突袭。
而卫章手里的那几十名烈鹰卫则混编在从锦州调来的五万兵马里面,以卫将军近卫的身份存在着,在距离韩熵钺这道山坳一百余里的河边小镇上驻扎,二人隔着中军行营遥遥相望,成为主帅的左膀右臂。
如今卫章那边刚经历一场高烈度的激战,四十名烈鹰卫损失了四个,剩下的还有两个重伤,六个轻伤。贺熙和唐萧逸带的两支分队也又不同程度的折损。
所谓杀敌一千纵然自损不了八百,一二百总是有的。再以少胜多,巧计取胜,也都会有折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空手套白狼?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卫将军都不想再折腾了。
在没有更好的计谋一举破敌之前,他都不想折腾。他不能一次把自己精心挑选并培养出来的烈鹰卫都折损在这里。皇上也不会愿意的。
再说姚燕语由唐萧逸陪同到了伤兵营,为首的军医卢桐广忙带着几十名军医出来迎接。
军中的太医官职都不是太高,卢桐广是这里面品级最高的,是正五品主薄职衔,剩下的一半都是六品医官或者从六品医士。
职衔最低的是跟在这些医官医士身边的司医,也有一些无家可归失去亲人的难民自愿来帮忙,每天照顾伤兵以换取一日的吃食,同时也有个遮风避雨之地。
这些人见了姚燕语这个四品御医员自然不敢怠慢,况且这位还是带着皇上的圣旨来的,纵然是个女流之辈,也可以说是钦差了,于是在卢桐广的带领下,齐刷刷的以下官之礼参拜。
姚燕语忙上前两步虚扶了卢桐广一下,客气的说道:“诸位辛苦了。快快请起。”
卢桐广有幸,曾经在韩熵戈的脚腕子被大黑熊咬伤的时候,见过姚燕语以太乙神针之术给韩世子接筋脉,当时便把这位袅袅婷婷的女儿家惊为天人。后来经过这么多事,他自然对这位女御医心服口服,不仅自动像姚御医汇报了伤兵营当时的状况,还要亲自带着她去各处查看。
只是卢桐广身后的那位从五品吏目医官刘善修则对面前这个娇嫩的小姑娘家颇为看不上。在刘吏目看来,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就应该养在内宅,生儿育女,伺候男人。
女人家就算是懂点子医术也不该如此招摇,不但混进了国医馆,还把皇上给迷得七荤八素的,这还不算,居然还揣着圣旨跑来前线,这简直是乱弹琴!不知所谓!
听说这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北征指挥使卫将军的未婚妻?
哎呀呀!真是乱套,丈夫在前线杀敌打仗,女人不在家里安分守己,反而跑到前线来扰乱军心,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在刘军医看来,这样的女人简直是媚上惑主的料!
所以,一路上刘军医跟在卢军医身后,听着卢军医谦逊的向这个女子详细的介绍伤兵营的情况,诸如现有多少重伤性命垂危者,有多少重伤但无性命之忧者,多少断腿的,多少断了胳膊的,多少伤及脏腑的,多少伤及筋脉的等等,这一路跟随,刘军医听得是一肚子的气。
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用得着这么详细吗?跟一个女人讲这么多,她除了能配制点冻伤膏还能怎么样?
嗯,因为保密的缘故,止血药粉秘方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来自何方。所以刘军医不知道姚姑娘的本事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姚燕语并没听卢军医说太多,事实上她也不是来视察工作的,更没有代天子行督查之职的心情。于是在听卢桐广说完大致情形之后便道:“卢大人,请先带我去看看那些有性命之忧的伤员。”
“是,姚大人请这边来。”卢军医忙在前面带路,引着姚燕语往一处民宅走去。
姚燕语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十位军医,皱眉道:“诸位就不要跟着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毕竟还有那么多伤员等着医治。”
说着,她又吩咐自己带来的十六名医女:“你们分别跟随各位大人下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若实在插不上手,便在一旁学习记录,晚上回去我是要查的。”
众医女忙躬身领命。
卢桐广也赶紧的附和道:“姚大人说的很是。”于是便吩咐后面跟随的众人:“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
众人闻言都应了一个:“是”,然后就地散开,各自去照管各自负责的伤员去了。唯有刘善修没有走,而是自动自发的跟在了卢桐广的身后。
姚燕语自然不在意他一个人怎么样,事实上姚姑娘根本没把这个人当回事儿,他没有穿官袍,而是穿着厚厚的羊羔皮袄,裹得跟只水桶一样,姚姑娘还当他是个打杂的。于是没再多说,跟着卢桐广进了民宅的大门。
这是一座比较大的院子,不仅有北屋,连东西厢房都是齐全的,破损也不严重,看来这里的居住条件还是不错的。
卢桐广带着姚燕语进了北屋,这里有一位游击将军是云琨的手下爱将,在最后一次拼杀之中伤及了脏腑,失血挺多,但因为来之前他没有参与血型检验,所以卢桐广不敢给他输血,只能用老办法治疗。但伤的实在太重,虽然用了止血秘药,外伤好了,身体却一直没有回复,动不动就高热,已经十几天了,都没有脱离危险。
姚燕语进来后,多余的话不说,伸手就给这位参将搭脉。
然后慢慢地蹙起了眉头,沉声说道:“他高热是因为身体有炎症……呃,也就是说如果外伤没事的话,就是内脏收到了感染。平日给他吃什么汤药?药方拿来我看看。”
卢桐广听了,忙转头看刘善修。他善跌打外伤,刘善修善用药,所以军营里的药方多半是他开。
刘善修心中再不愿意也不能明着跟上头顶嘴,只是药方还真没有,因为这位参将身份不低,又是诚王世子的爱将,所以这药都是刘善修亲自配好了看着人煎熬好送过来的。
于是刘军医只好把自己配的药方一味一味的念了出来,最后,淡淡的说了一句:“请姚大人指正。”
姚燕语这才注意到此人原来并不只是个随从而是个从五品吏目,但又对他这种倨傲的态度觉得可笑,你在我面前骄傲什么?有本事把这些人的伤都治好了。
但姚姑娘懒得计较这么多,只淡淡的说道:“你的药方不错。只是这位参军伤太重了,身体元气大失,所以是虚不受补。”说着,便转头看向翠微:“取六号扁头长针。”
翠微忙从药箱里取出针灸包打开,从里面一排排银针中取出第六号扁头长针递给姚燕语。卢桐广是个有见识的,他一看这银针便眼睛一亮——这好像是张苍北老院令的那套针啊!怎么会在这里?
姚燕语无心在乎旁边的两个军医怎么想,便吩咐旁边的一个仆从:“把他翻转一下,面向里侧躺,露出风池穴。”
风池,风池最早见于篇,风为阳邪,其性轻扬。
风池是足少阳胆经的穴位位于头项之交界处是正好要进入头部的地方。它的作用就像是一道护城河把头这个“城”护卫起来不让外敌入侵,那么这个外敌是什么呢这个外敌就是风邪。
因为巅高之上唯风可到。所以这样一个防卫风邪的穴道就叫作风池。
也因为如此,华夏医学里又有一种说法,说人体的一些风邪之气皆有此处入体。此处穴位若是保护好,可使身体百病不侵。
姚燕语以太乙神针的温补针法,先点刺出血使之泻出体内虚火,然后驭气入内,徐徐补之。
如此针灸了约一刻钟的功夫,姚燕语感觉自己的这股气能在对方的四肢百骸中通畅的游走,方徐徐收回,把银针取了出来。
此时,这位参军依然在沉睡之中,只是原来苍白的脸色好转了许多,虚弱的呼吸也比之前有力了。
姚燕语把银针递给翠微,要了温水洗过手后,又吩咐道:“取冬青,板蓝根和延胡索三种药材,按照二比一比一的配比,风化干燥、粉碎、混合,用高温煎煮两刻钟,然后过滤、去渣后,按照常量给伤患灌服。嗯,这个可以多配一些,所有有外伤感染的人都可以服用。”
卢桐广忙答应道:“是。属下这就叫人去办。”
姚燕语一点也不想多耽误功夫,直接说道:“去看下一个。”
“好,大人这边请。”卢桐广忙带着姚燕语离开了这间小屋往外边去。
外间屋里躺着两个,也是奄奄一息,而且身份也不低,看样子至少是副尉或者校尉,大概是七品或者从六品的职衔,身边也有个五十多岁的人守着。
这两个也是外伤,一个断了一条腿,一个腿上夹着板子,看样子这条腿没丢也至少是骨折了。
姚燕语匆匆诊脉后同样用太乙神针给这些人驱寒补气,然后吩咐同样灌服刚才那种配方的汤药。如此,姚燕语给这一个院子里一共有二十几个重伤者一一疗伤,身份最低的也是千总。
最后,姚燕语纳闷的问:“卢大人,难道重伤者没有普通的兵勇么?”
卢桐广忙道:“有,只是条件有限,普通兵勇并不在这里养伤。”
姚燕语皱眉,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刘善修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姚大人,那边还有两个卫将军身边的副将也受了重伤,大人还是先过去瞧瞧吧。”
“那两个人也性命垂危么?”姚燕语反问。
刘善修朗声回道:“回大人,他们身体强壮,自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他们是烈鹰卫,元帅有令,有突出军功者优先疗伤,所以请姚大人还是先过去瞧瞧吧。”
姚燕语冷冷的看了刘善修一眼,没有说话。
卢桐广察言观色,心里着实对刘善修的多嘴而不满,但他说的也是实话,韩元帅的确有这样的命令。而且烈鹰卫是卫将军的人,而姚御医是卫将军没过门的夫人,于公于私,烈鹰卫都应该排在那些小卒子前面。于是他赔了笑脸说道:“姚大人,请?”
姚燕语脸色不虞,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直跟在旁边的唐萧逸觉得他家将军夫人似乎不高兴了,但却也搞不懂为什么,只得默默地跟上。
唐萧逸跟卢桐广刘善修等人一样,自然不明白姚燕语心里众生平等,伤者只有伤重伤轻有无性命之忧的区别,在他们这些人看来,人生而分贵贱是天经地义,这种情况下绝没有放弃重金培养的烈鹰卫先去救一个小兵卒子的道理。
姚燕语心里再不高兴,也没有违背韩元帅定下的规矩。
她深刻的明白社会制度的不同,上位者做出的决策也不同。而且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富贵权势也一样能左右很多东西。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从不愤世嫉俗,知道一些事情并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
所以她让卢桐广带路,去给旁边院子里的烈鹰卫处理了身上的新伤,又施针祛除他们身体里极重的寒气,并另加重了汤药的剂量。
这些人的确身强力壮,但受伤也的确重,而且新伤叠旧伤,想想他们或许曾经为卫章挡箭挡刀,姚燕语便觉得感激,并心疼。
给这两个烈鹰卫医治完毕之后,这两个人都在病床上朝姚燕语行礼,十分郑重其事的谢过他家夫人。这两个人一个是从洞庭水师来的,另一个也来子江南。曾经护送姚燕语一路北上,自然知晓她的身份。
姚燕语一怔,对这两个人称自己‘夫人’有些挂不住脸。尼玛,姐还没结婚的好吧?夫人个头啊夫人?还当着外人的面。
唐萧逸在一旁看着姚燕语飞红的脸颊,轻声咳嗽了一下,瞪着那两个人:“行了行了!好生养伤,缺什么直接跟卢大人说。”
“是。”两个人齐声应道。
姚燕语才懒得再听下去,谁知道这些没脸没皮的家伙们还能说出什么来?于是一转身走了。
只是这份娇羞的心情也不过维持了半日而已。
姚燕语在卢桐广的介绍中又医治了八个伤势较重身份较高的伤者,眼看着天黑了,卢桐广才终于在姚燕语的一再要求下带着她去了最低等的兵勇们养伤的窝棚区。
一进这片儿地方,姚燕语便被一阵阵难闻的味道给冲了一下,差点喘不过气来。于是忙屏住了呼吸,同时眉头紧紧的锁住。
跟在她身后的翠微忙拿过早就预备好的口罩要给她戴上,姚燕语摆了摆手,只转身看向卢桐广。卢桐广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气味,早就拿了衣袖掩住了口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当姚燕语忍着难闻的气味进了窝棚区深处,看到那挤在一间土屋里的十几名伤患并发现已经有三个人因为外伤感染而咽气时,心里的愤怒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这里这么脏?”姚御医冷着脸问卢桐广。
卢桐广并不觉得怎样,这些人最起码还能在这里养伤,每天都有药喝,还有生还的希望。战争从来如此,这比起他们在西疆的时候已经好多了。于是欠身回道:“回大人,因为人手有限,虽然有难民过来做帮手,但也不过百十余人,实在忙不过来。”
姚燕语却不知道卢军医心中如何想,只问:“那为什么那些参将校尉身边都有专人伺候?”
“回大人,因为他们是参将校尉。”
姚燕语咬了咬牙,冷笑道:“这也是韩帅的命令?”
“……”卢桐广没敢应,因为这的确不是韩帅的命令。
“你知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养伤,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因感染而丢了性命?!他们在战场上没有死,却因为你们护理不到而死在了这里!这还不如死在战场上!那样的话他们好歹还是烈士!”
卢桐广无奈的叹了口气,欠了欠身,没有回话。
“姚大人……”刘善修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
唐萧逸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善修,打断了他的话,“这没什么,大人以御医的身份下一道命令,让那些在参将校尉身边服侍的人明儿一早过来把这里打扫干净就好了。大人累了一天了,就不要为此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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