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国赤风境内,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寺庙,对千玉楼来说,其最大好处,就是出门在外时,不用怕吃不到饭而饿死。
某些高层虽没那么单纯,权欲色欲一样不少,比如清教最高掌权人,但普通信众却都有一颗向佛的善心。
千玉楼施展洛麟羽教给她的缩骨术,改头换面,先回风府。
风府乃帝王所赐,自从风大元帅被朝廷抛弃,风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原先出门可趾高气扬的风府下人,如今都成了过街老鼠,连头都不敢露。
千玉楼挨到天黑,才越墙而入,找到那一直乖乖听话睡在柴房里、蓬头垢面的男子,确认他依然活着、且从未在人前露过真容后,再悄悄离开,连夜拜访朝中大臣,共二十七位。
第二日,赤风帝都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一夜之间,死了二十一位朝臣!
赤风皇帝傲玛旗整张脸都青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彻查此事的力度会有多大。
大理寺和刑部全员出动,人手都不够用。
即便是二十一个普通人同时被杀,那也是了不得的重案,何况还是朝臣?
那可都是官贵权臣啊!
真是要命!
事情传出,整个京都都炸了锅,官员战战兢兢,百姓议论纷纷。
虽然二十一人看上去都像是自然死亡,身体没有任何伤痕,但傻子都知道,天下绝没有这么大的巧合。
被人深夜造访而未死的另六名官员闻讯后,立即心知肚明是谁干的,也终于相信那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仿佛有盆冰水从头淋到脚,透心凉。哆嗦一阵后,又被置在火上烤。
谁也没想到,风大元帅的秘密使者会有如此大的神通,竟能一夜连杀二十一人,这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庆幸自己说的是活便话,而不是自寻死路一口回绝,否则今日那些尸体中,定有自己一个。
仔细想来,京中定还藏有风雅天的心腹或同谋,否则只凭一人之力,不可能一夜时间连杀二十一人,还不留下任何痕迹,让幸存的大臣有话可说。
是的,他们有话要说。
在朝堂上对官员说,对皇帝说。
说此事太过蹊跷而诡异,想必,定是上天对朝廷放弃军队的警示。
毕竟,无声无息死去的朝臣,不是当初放弃军队的提议者,就是极力赞成过。他们都曾坚决反对让军队回京,绝其活路。
这样自私又恶毒的心思和手段,定是让佛菩萨们不满了。
视士兵的性命如蝼蚁,任他们在秀橙感染瘟疫,自生自灭,佛菩萨们终于看不下去,施以惩罚了。
朝堂呈奏本,坊间传言论,相信因果报应的百姓或涌入庙中,跪诉自己从无那样的恶心;或跑到宫门前,请求皇上召回军队,救救他们。
后者中,很大部分是士兵亲属。
他们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愤懑。
瘟疫初发之时,不过只有数人感染,完全可以召回军队,避免死亡。
可朝廷却无情地抛弃了他们。
家眷心里恨。
那是家中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爹,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他们不是为了抵御外敌,不是为了保家卫民,他们只是为朝廷上战场,为皇帝和朝臣侵占他国土地的私欲卖命,结果,却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之前,家属们慑于皇权,不敢吭声。
但发酵之后的今日,这根导火索终于被点燃了。
被二十一位朝臣之死点燃。
在宫门跪求无果后,他们被混在其中的一个人挑动起更大情绪,愤怒地冲向二十一位死者府邸,打砸摔烧。
然后不可避免,正在查案的衙门官员与百姓发生了冲突,造成流血事件。
受了伤的官吏被上药包扎,脑袋流血的百姓却被关进大牢。
此事一传出,立即引发新一拨儿的民众愤怒,即便毫无干系之人,也都暗骂官吏视百姓如草芥,欺人太甚。
连锁效应一个接一个,一片混乱。
赤风皇帝傲玛旗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将闹事者全部处死!”
六名官员齐齐跪地:“皇上不可!”
傲玛旗咬着牙。
他何尝不知不能那样做。
被关起来的士兵家属成百上千,牢狱都被塞满,若真的一次杀掉,定会激起民变。
毕竟大部分百姓家中都有男子从过军,或有未长大的孩子将来会入军服役,如何对待士兵及其家属,所有眼睛都看着呢。
之前为大局着想放弃整个军队,已是不仁不义,若再杀了他们的家人,后果难以想象。
“秀橙瘟疫早就失去控制,全面爆发,惨死之人数不胜数,此时召回军队,绝对不可能!”傲玛旗冷声道,“除非你们想让赤风和秀橙一样,被瘟疫灭国!”
“即便不能召回幸存下来的所有人,风元帅与其近卫精兵总该是安全的,”尚书令丹溪缯苦口婆心劝谏道,“咱们能救一个是一个吧陛下,只要回来几个,百姓就会看到朝廷对军兵士卒的爱护之心,继续相信朝廷,否则将来除了强制,谁还愿意参军啊!”
两位尚书令,死掉一个,剩他一人。为保自己和家族小命,他不得不在冷酷手段的威胁下,帮忙说话,暗中妥协。
傲玛旗指搭太阳穴,自己揉了揉。
门下省四名给事中的其中一位也谏言求道:“陛下,先召回几个绝对安全的,稳定民心吧!”
四名实际掌握门下省核心权力的给事中,一夜之间死掉两个,谁不怕啊!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谏以各自言词,却是同一个意思:召回风大元帅和部分军士,再放出被关押的百姓,稳住民心。
傲玛旗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半晌才颓然挥挥手:“去办吧,务必保证回来的士兵没有任何问题。”
兵部本司~~兵部司掌兵马调遣、边兵补充及军团屯驻的郎中次拉旺道:“陛下放心,我等会先将他们妥善安置在边境,待隔离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再允其回家。”
傲玛旗微微点了点头。
掌管兵马账册、武官官阶及选授事务的兵部司郎中达牧增问道:“那风元帅的元帅之职,是否即刻取消?”
“军队都没了,哪还有元帅?”傲玛旗哼道,“收回临时任命,恢复将军职务。”
达牧增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皇上剥夺了风雅天的文官职务,只给他一个没有士兵可统领的虚武职。
好在,风雅天的秘密使者并未提出官位方面的要求,只说助他回京即可。
任务完成,众人各自暗松一口气。
而此时,千玉楼已经坐在清教舟岛宫里的天珠殿中,与教主宣夜银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是谈判。
宣夜银已近五十岁,却权欲旺盛,风流不减,不仅娶妻生子,还将坐床活佛当傀儡,死抓权力不放。
此刻,他望着身高体长、已经恢复原本相貌的千玉楼,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为什么选择我?”
“这还用问?”千玉楼笑了笑,“自然是因为清教乃赤风最大教派,而宣教主你,又是众教之中实力最强的。”
“这倒是实话,”宣夜银的嘴角勾出一丝骄傲与不屑,“可我为何要帮你?”
他淡淡笑着,“得罪皇帝,帮助一个失去名声和军权的臣子,可不是明智之举。”
千玉楼垂下眼眸,保持微笑,凝视杯中的茶水,平静无波道:“若龙椅上的人换了呢?”
宣夜银一惊,差点跳起。
他死死盯着千玉楼,许久,才缓缓开口:“风大元帅,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好。”
“我风雅天从不开玩笑,”千玉楼抬起眸,直视着他,“明人不说暗话,只要宣教主为我保驾护航,助我平安回朝,你的教主地位,便将永远坚如磐石,无论是蠢蠢欲动的苯教、密教,还是你那坐在禅床上却不太安分的小活佛,都不能占你半分便宜、取代你的位置。”
宣夜银又盯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风元帅,你只是一个臣子而已,本座很想知道,你何来这么大底气?”
“行大事者,最重要的是要有头脑,而不是单靠武力,”千玉楼看着他,笑容浅淡,“我说得对吗,宣大教主?”
宣夜银挑挑眉,笑而不语。
“当然,想达成某些事,武力也是重要一环,”千玉楼满脸自信,“宣大教主若肯赏脸,赐教风某几招可好?”
“不敢不敢!”宣夜银大笑着道,人却已经站起身,“那我们就去后山清翠池旁切磋两招,还望风大元帅多多相让!”
千玉楼哈哈一笑,起身道:“这话该我风雅天来说才对!”
两人打着哈哈,虚情假意地走出殿堂,宣夜银却忽然顿住脚步,看向千玉楼腰间:“风元帅的剑呢?”
千玉楼笑道:“来这佛门之地,拜访的又是宣大教主,风某怎能携带那么显眼的兵器?何况,既然诚心和宣教主交朋友,就不能有所隐瞒和保留,”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折扇,“这才是我真正的武器。”
“铁骨矛头扇?”宣夜银看着扇子,目露一丝讶然,随后朗声笑道,“风元帅隐藏得真够深,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这份诚意,宣某领了!”